马家二老则忙着拟婚礼客人清单、定日子、订酒席、装饰新房。布爸布妈也在折腾着差不多的事。主角之一时常被抓壮丁,积极出谋划策、写邀请卡、挑喜糖等等;主角之二却完全是个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要按照她的意思,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婚礼!
为了新房更好看,郑老师催着儿子儿媳去拍婚纱照,她有个在报社工作的学生业余开了家摄影工作室,早就要求免费承揽马凯风的婚纱照,只要留底片给她用作展览。马凯风倒是不反对,布离坚决不干。化了妆也没他好看,拍什么拍嘛。还要搁橱窗里给人参观点评,寒毛都竖起来了……
有布离这种不怎么合作的新娘在,好多细节都简化了。上海的婚礼,主持人由毛遂自荐的尹教授担任。伴娘是乐田和专程从四川赶来的张艺舟,伴郎是施放和布非。
宾客多数是马老师郑老师的同事、亲友,少数马凯风的同学同事朋友,少少数布离的同学,当然布爸布妈布叔布婶也来了。
只有一个人,布离想请又不敢请。师兄忘了,就让他忘个彻底吧,何必多此一举。可是,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难过,对师兄,她终是自觉罪孽深重,无可救赎。惟愿师兄感情路上再无劫数,快快收获幸福……
新郎那头,也有个给布离心上添刺的人选——马凯风提前和布离打招呼,会请赵心月。布离立刻浑身别扭,委屈得不行。你是不知道她都做过什么,要是你知道,还会理她么?可我又不好说,能怎么办呢?
婚礼当天,老天很是合作,阳光普照,寒风暂歇。尹教授这个业余主持发挥出色,妙语连珠,全场笑声不断。只是他竟然时不时来点双语直播,令布离暴汗!瞧瞧酒席上根本没几个老外呀。教授大人您用英语讲课的时候怎么就从没想到过再用中文翻一遍啊?!成心涮我吗这不是!
一桌桌敬酒敬过去,布离是只管用饮料招呼,马凯风红的白的啤的随意,偶有难缠的交由施放解决。到赵心月那桌,坐的全是马凯风的同学。男生们起哄,“凯风你这是拐骗幼女吧?新娘子看上去还是个小姑娘嘛——老实交待,怎么给你骗来的?”
马凯风笑得极其愉快,揽着布离,三千宠爱,只集于布离一身,“是,我坑蒙拐骗,花了七年时间好容易才娶到这丫头。她是我的阳光,永远都是!”
布离感动得差点当场洒泪。
赵心月绝望得也差点当场洒泪。这公开的爱情誓言,明摆着不是他的风格,明摆着是要叫她死心。他的爱,只肯给一人、只肯给那个样样都不如自己的傻丫头……为什么,为什么?!
却听有人逗布离,“新娘子说说,喜欢新郎什么?”
布离羞涩看向马凯风,略带了为难,“好多,他……我就是喜欢。”
一众哄笑,放过布离,又转向马凯风,“新郎倌还没交待清楚,为什么爱上新娘子?”
马凯风笑言,“爱一个人哪来的为什么,说得出一二三四的,不是爱对方,是爱自己。我就爱布离,不为什么,爱就爱了。”
又是一击。赵心月一颗心在流血,痛到没有知觉。美目茫然地望着走到近前来敬酒的马凯风,脸上象是挂着面具,机械地说着祝福的话,“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一瞬间,布离彻底放下了。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爱情本身没有对错,错只错在曾经有缘却终于无份。她虽然耍了手段,不属于她的还是不属于她。一个为爱所伤的女人,说到底只是可怜的而非可恨。赵姐姐,希望你也能放下,我也祝你幸福呢……
不是结局的结局
布家办的婚礼,更显隆重。布妈坚持花重金请了个电视台的主持人,席间花样迭出,新郎新娘时不时挨整,整得布离小脸都绿了,笑也笑不出,马凯风一看,心疼啊,挨主持人耳边说了句什么,那人立马老实,再无新郎新娘什么麻烦。
青青因为林川考上公费研究生,随着林川去了英国陪读,没能参加布离的婚礼。只在婚礼前打来越洋电话祝贺,声音里只有快乐。
“布离,我算是你们的媒人了吧?”青青笑问,“当初要不是我说去找马凯风,你们能凑一起么?”
布离想想有道理啊,如果没有青青,也许她再也不会和马凯风有所联系,也就不会想到要考T大,这辈子也嫁不着这么好的良人了。
“好,那下回你回来,我单独请你好吗?青青——”布离停顿。
“那就说定了!布离——”青青也顿了一下,“好好过,傻人有傻福的,我挺你!放心,我也过得很好,林川才是我的Mr。 Right。我很满足,真的。”
可是,挂了电话,青青还是泪流满面了。那是年少时的一个梦啊,永远不能忘怀的梦……忽听林川在门外喊她,“青青出来,快点,有东西给你哦!”
青青忙擦了脸,换上笑颜,对镜自照了一下,仍是漂亮如昔。只见林川捧了个纸箱,正要往地板上放。箱子里有点小小的动静。青青当即大喜,小狗!她想了好久,一直没能养成的小狗!没有马上去抱狗狗,青青首先扑入林川怀中。呵,梦再美也不过是梦,这眼前的触手可及的幸福,才是她真正需要的才是她要为之守护的……
说来也怪,布离在尹教授的课时折磨下,痛苦归痛苦,习惯了之后,倒也成长起来。英语虽然仍是她心头恨,但到底只是个工具。在专业方面,布离还是很得尹教授喜欢的。尹教授参加学术会议,条件允许的话,多半会带上布离,让布离帮他整资料、理数据。忙是忙一些,可也挺锻炼人。布离毫无怨言,只马凯风心疼自家小媳妇儿,偶尔腹诽一下尹教授。
研一的暑假,尹教授和他的大学同学、任教于重庆C大的章教授合作一项短期课题,派了几名不同年级的学生到重庆干活。布离也在其中。
下得火车,便见手执棍子、麻绳的棒棒们规矩地立于车厢门口拉生意。棒棒之间没有争抢,似乎很有团队精神。布离睁大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上了出租车,远眺窗外,更是深感重庆的与众不同。师兄说的果然没错,这个城市和大部分城市都不一样,因为地理环境所致,重庆是个富有层次美感的山城。其他大城市,给人的感觉都差不多;唯有重庆,只一眼,便觉新奇、便感兴趣。师兄啊师兄,我来重庆了,你是否也在这里呢……
布离很喜欢重庆的山路,弯道,长江和嘉陵江上的大桥,喜欢麻辣麻辣的菜式,喜欢重庆人说话的那股子抑扬顿挫透着诙谐的调调,喜欢朝天门码头、南岸滨江路美丽的夜景。课题之余,章教授手下的学生带着布离他们吃了好多回火锅,布离其实吃不了辣,却又总是看着鸳鸯火锅那半面红红火火嘴馋,每次都忍不住筷子伸到辣的那边,吃到严重上火,脸上发红疙瘩、嗓子生痛为止。惹马凯风又怜又气,恨不能揪着她耳朵拖回家来不可。
临结束前,尹教授和章教授都在,要请全体学生吃饭。布离心想千万不要再吃火锅了哦。还真如她所愿,章教授带着十来号人,去了一家规模颇大、环境很好的粤菜馆。
可是,下了车,看到菜馆巨大招展的名号,布离就呆了。“猪圈”?!怎会?!正惊悸踯躅间,尹教授回过头来催她进去,只得强压下心头疑问,跟上众人。
一俟进门,布离更是彻底呆立当场。墙上贴挂的大幅风景照,眼熟至极——那是布离在丽江的照片!虽然,所选照片上的人物都只是背影或侧影;虽然,人物也已经作了虚化处理。可布离本能地知道,那是她,绝对是她!
章教授在点菜,一名服务员在写菜单,另一名服务员在斟茶。斟到布离身旁,布离低声问,“请问你们老板姓什么?”那女孩奇怪地看她一眼,微笑答道,“我们老板姓程。”
姓程?!布离愣住,难道是自己搞错了?
待菜上了桌,心不在焉地吃着,布离根本没留意到在座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尹教授倒是留意到布离今晚特别沉默,以为是这段时间做实验累的,随口表扬了布离两句。布离一耳进一耳出,无甚反应。终于尹教授问她是否哪里不舒服了,不要强撑着,该休息就休息,该去医院就去医院。布离这才尽力收摄心神,苍白着小脸连声说不用,她没事,真的没事。
竹筒饭最后上桌,竹子和米饭混合着的清香,遥远又熟悉。蒸气与香气的氤氲中,布离垂首悄然擦去眼角泪渍。师兄,是你吗?如果不是你,只是巧合,那巧合未免太多了点不是?
第二日,布离抽空又去了那家猪圈。特意拣了非正餐时间,要求见老板。起初工作人员推说老板不在,布离便坐下来等。僵持了一阵之后,工作人员请布离上楼,领她进了一间办公室,一名已略显发福的年轻男子接见了她。
“你好,鄙姓程,请问找我有何贵干?”言语很和气,眼中有着商人的精明,透着八面玲珑。
布离没有闲情兜圈子,上来就直奔主题。“程老板你好。我只想请问一下,这家饭店,还有没有其他的老板?”
程老板微愣,眼中显出玩味,“为什么关心这个?我这里的服务,有什么地方让您不满意的话,直接跟我投诉就可以。”
“不,我不是来投诉的,”布离急道,“真的只想知道,还有没有别的老板,比如——姓沈的?”
程老板吓了一跳,眯起眼,脑子飞快地转,“请问小姐贵姓?”
“我姓布。”
“布小姐?”程老板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子看起来有点眼熟,于是站起来在房中踱步,以便各个角度地观察她,“没错,大股东姓沈,我只是小股东兼管理人。还有其他疑问吗?”
布离身躯晃了下,喃喃低语,“是沈家杰,是不是,沈家杰?”
程老板点点头,“你认识阿杰?”
布离没有回答,低了头,眼睛只盯着脚尖处一点点地盘,继续喃喃低语,“多久了?你们开了多久了?”
“……刚满一年。”
一年?师兄早在这之前就失忆了不是吗?为什么,这个才开了一年的店,会有大量她的痕迹?布离心头狂颤,再也忍不住,转眼间泪如滂沱。
程老板大惊,同时心里一亮——认出来了,这位是那些大照片上的主角吧?不假思索,拿起手机打给了沈家杰。
沈家杰正在重庆公司里给员工开会,当即提前结束会议,心急火撩地驱车直奔猪圈。半小时后,紧张、忐忑、痛苦又懊丧地出现在布离跟前。程老板虽好奇得很,却还是知趣地借口有事出了办公室。
“布离——”沈家杰面对布离蹲下身来,艰难地喊出布离的名字,然后就卡壳。
布离没有理他,哭自己的。脑中各式片段飞过。
“布离别哭——宝贝别哭,我错了,是我错了,你不要哭……求你了,说话,宝贝,我在这里,是我……”沈家杰心痛至极,却不敢伸手碰触布离。
布离猛然爆发,扑向沈家杰,将他撞倒在他,小拳头不知轻重地砸过去,边砸边哭边骂,“我恨你!恨你!恨你!为什么!为什么!呜——你个疯子!骗子!神经病!变态!呜——”
沈家杰一动不动,默默承受,任布离哭个够砸个够。
好容易布离哭累,改为小声啜泣。沈家杰扶她在沙发上坐好,拿纸巾仔细地为她擦拭脸上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