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又会动了胎气。”易水的小腹坠坠的止不住的滑凉,心里已经荡出层层的绝望来。
冯远依然是取了人参来吊住易水的精神,易水只觉得腹中的坠凉感更甚,伸手紧紧的攥住锦如的手,对冯远道,“无论如何保住我的孩子。”对皇帝的仇恨和淡薄,在这一刻全部凝聚了在腹中的幼子身上。冯远一面为易水配药,一面好言相劝道,“微臣势必努力保住娘娘的胎像。”又是一轮诊看,似是松下一口气来,“娘娘腹中龙嗣且在,只是实在禁不起这样两次三番的折腾了。”
易水的心灰了大半,目光虚无的看着窗外的一弦明月如钩,心中忽然就无限的悲戚起来。泪缓缓自眼角滑落,悉数落在了菊花枕上。冯远面上皆是悲悯的神色,看着锦如煎制了药端来,正躬身行将告辞,目光却紧紧的锁在易水的衾褥间,凝神屏息了片刻,忽而大惊道,“娘娘本自胎像不稳怎好再用麝香?”
易水也吃了一惊,锦如已然熄灭了香炉里的香料,又扣上了炉盖。冯远细细的察看了一遍,方道,“娘娘宫中常用为何种熏香?”易水只觉得头皮发麻,怔怔的看着香炉,珐琅的光芒,精致的雕工,下意识的伸手护住自己的小腹,“那香里有不对是不是?”
冯远已然是痛心疾首的神色,“只怪微臣不曾明白告知娘娘,如今按照娘娘的体质恐怕微臣穷尽所能也保不住皇嗣安然落地了。”易水忽然就觉得胸中气息涌动不平,一探身抚住胸口,不禁作呕,却也只是干呕,似要呕出心中的忧愤哀伤一般。
冯远看着易水的神色,只是痛惜道,“微臣久蒙君恩,自然会努力保住龙嗣。”易水直起身子,带着喘息漠然道,“还能保住多久?”冯远垂着首,像是沉吟了许久方道,“大概两个月。”
目光里流露出无可掩饰的绝望,“两个月,我与我腹中的孩子只有两个月的缘分了吗?”慢慢的昂起头,止住了眼中的泪意。许久方道,“你只尽心救治,能多保住一天便多保住一天。”言罢看向冯远的眼神已有冰雪般的凌厉,“你若是敢透露出去半分。”
冯远会意,跪地回话道,“微臣愿以项上人头向娘娘请罪。”温热苦涩的药缓缓的自口中灌入胸腔,却生不出一丝暖意。下腹的坠胀微微好转,冯远确信了易水腹中胎像的平安才退了下去。
心中有撕裂般的疼痛仿佛那小小的萌发的生命已然不在了腹中,永世的离了自己去了。呆呆的坐在床上,宫殿里的药香散去,渐渐弥漫开得是熟悉的味道,忽然就厌恶的将身边的迎枕扔了下去。
锦如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拦住,切切道,“娘娘息怒,动怒无益于皇嗣康健啊!”皇嗣康健,易水忽然就冷笑起来,“好一个牧兰香,好一个泉珠。”忽而眼睛定定的看着锦如道,“泉珠呢?”锦如垂手在一旁,沉静道,“奴婢已然派人去寻了,寻到了但凭娘娘发落。”
易水骇人的神色里透着青白,“你也猜到了是不是,枉我那样相信她,到头来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要负了我!”锦如一面劝慰着易水不要动怒,痛切道,“奴婢亦没曾想到这妮子会这样的心狠。”
易水的手紧紧的抓住身下的衾褥,“狠心的不是她,是她身后的人要置我于死地。”狠狠的咬着下唇,“今日的事延英殿上下有一人敢传出去,即刻仗毙。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要我的命。”
锦如低低的应了一声是,继而道,“奴婢明日将内殿打扫一番,娘娘今日且移往偏殿歇息吧。”扶着锦如的手,易水雪白的衣裾拖曳开来,渐渐的隐没在黑夜里。
锦如用心的掩盖着眼底的一片乌青,门外展四忽然道,“娘娘,寻着了。”锦如的手微微一停,易水侧过头去,“让她近来。”
泉珠一步三退的被展四带了进来,易水看着她惊恐的面容,缓缓道,“昨夜你不在延英殿,去哪了?”泉珠站在门口,垂着头却只是嗫嚅,“奴婢,奴婢。”眼光流转,锦如已然拿了一丈青在手上,泉珠显然是吓得糊涂了,只是叩头央求,“奴婢没有一句撒谎,奴婢没有一句撒谎。”
心里烦躁的很,心头一口恶气,只道,“锦如,给我狠狠扎她的手。”话音刚落,锦如已然紧紧的握住了泉珠的手,拿着一丈青扎了下去。泉珠疼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哭号出声,“不是奴婢要害娘娘,不是要害娘娘。”
手一抬,锦如也停了下来,只是一丈青下手极重,泉珠的手上已经是疮痍满目。泉珠看着满是伤痕的双手,哀哀的哭着,始终嗫嚅的唯有那一句话。易水不耐的极了,开口道,“锦如。”却听泉珠尖叫了一声,急忙护住了双手,眼泪涟涟的落下来。
胸口气息涌动,好一会才平息下来,指了指锦如,“问。”锦如一手比着一丈青,一手握紧了她的一只腕子死死抓住,“是谁要你下手害娘娘的?”泉珠哭泣的声噎气凝,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却又挨了锦如的几下。尖叫痛哭得久了,忽然眼一翻昏了过去。
锦如站起身来,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泉珠,讨问易水如何发落。看着泉珠手上的累累伤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发到慎刑司去,就说她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
锦如也是无奈之极,缓缓道,“没想到这妮子竟然宁死也不愿意出卖她背后的主子。”易水无力的依靠在妆台前,面色隐隐的透着青白,胭脂像是浮在了脸上。“不说是死,说了还是死。她很明白这一点,可见她身后的人势力之大了。”
锦如微微蹙了眉,“娘娘是说。”易水摇摇头,“没拿到证据之前,我也不能肯定。”锦如让人带了泉珠下去。继续为易水着妆,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去易水面上绝望的神色。好容易妆成,苏永盛先行一步进了殿,躬身施了一礼,道,“贤妃娘娘接驾吧,皇上来了。”
扶着锦如勉强的站起身来,对着镜子朱唇弯成一个最得体的弧度。却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皇帝一袭鸦青颜色缓缓踏入,娇娜无力的屈膝行下礼去,却被皇帝一手拉住。顺势挽在皇帝的臂弯间。
宸煜看了看她的神色,不觉赞叹道,“冯远当赏,夙卿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了。”步入内殿,已然是衾褥一新,宸煜不觉眼前一亮,易水开解道,“锦如恐怕臣妾夜间不能安眠,特意换了松软的衾褥。”宸煜转首道,“夙卿如今夜间不能安枕吗?”
易水本自面色有几分疲惫,也无从掩饰,遂照实道,“是,臣妾四更里要醒上一个更次。”宸煜不免颇为不快,易水复又开解道,“皇上不必忧心,是胎动的厉害,臣妾并无大碍。”
宸煜闻听此言像是欢喜极了,抚摸着易水的小腹,道“哦,是个活泼的孩子。”易水身子向后轻轻的倾斜,正是保护幼子的姿态,宸煜索性贴耳在她小腹上,微笑着听了一刻,打趣道,“你便是要淘气也等着出来了再玩闹,不要再扰着你母妃了。”
易水本自是温婉的笑着,此时听了这句话,就想起冯远的话,心头不免刺痛,眼中险些落下泪来,急忙玩笑掩饰道,“皇上是说什么呢。”宸煜抬起头来,满脸是欣慰的笑意,易水伸手抚摸着宸煜的面颊,目光流转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七八年的光景,宸煜的目光已经不像当时日的深沉明亮,岁月磨砺下,也带了几分沧桑的痕迹。
宸煜将易水的手贴在脸颊上,易水怔怔然道,“腹中的皇儿以后必然像极了皇上的英武。”宸煜抬手刮一刮易水的鼻梁,亲昵道,“像你这个母妃是妙极的。”
坐得久了,易水只觉得腰间酸软,回身靠着软枕坐了,以手轻轻的覆在小腹上,心头却念念的是冯远说的两个月的期限,心头酸楚难言,只对皇帝道,“臣妾此时有些疲倦了,皇上去别处逛逛,臣妾要小憩一会。”
宸煜坐在易水的身侧,怜爱道,“日日要耐着身上的重量,必然辛苦。朕便看着你睡熟了再走。”说罢亲自替易水铺展开被褥,看着她躺下,易水始终带着笑意,心中却要滴下血来,实在不忍,索性阖上眼去,顺着鬓发偷偷的落下一滴泪珠。
☆、第十七章 楚天魂梦与香销(3) (2028字)
冯远几乎是日日来延英殿看视,亲自送了配制的药来。宸煜在的时候,冯远又是格外的小心,照例药方是要呈报于皇帝过目。冯远为此甚为忧虑,易水却是抚慰道,“你是御医,只要我信得过你,你该懂得怎么做。”
如此即便是皇帝日日查看药方也未有何不妥,只是易水腹中的不安却日渐一日的严重起来。冯远每每会十分焦急,道,“娘娘此时不宜多思,更会伤及胎儿,请娘娘安心静养吧。”易水的眉头轻颦,口头上虽是答应了,然而心底的隐忧日复一日的更重。平日里由着锦如描绘了精致的妆容尚且盖过,晚间卸妆便露出破如败絮的神色。连锦如也觉得吃惊。
因为这样的缘故,易水越来越不愿意让皇帝留宿在延英殿,以免苦心掩饰的骗局一朝被皇帝堪破,便死无葬身之地。一月间皇帝的赏赐伴随着圣驾的到来频频光顾延英殿。阖宫之中皆道延英殿贤妃宠眷优渥,没人能夺去风头半分。
锦如日日悉心的炖制了各色补品与易水,然而再精美的馔食在易水看来却是味如嚼蜡,每吃一口伴随的便是心底深深的悸动。然而锦如亦是忧愁不展,进补如斯易水却日复一日的消瘦了下去,直至再瑰丽的妆容也无法掩饰去眼底的那份憔悴。
转眼便入了秋,易水偶尔会停驻在延英殿的长廊里,看着桂花纷纷叠叠的盛开出一片绚烂。延英殿新植入了菊花,沾染着青霜,傲然的立在枝头。易水会每没暗自蹙眉,手覆在小腹上,心里是抹杀不去的伤痛。
泉珠自入了慎刑司却是一无所获,任凭几番的拷打逼问,泉珠是咬死了自己一心要谋害主子。易水听得后不由得动怒,“倒是好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去告诉慎刑司,发到掖庭去,既然她要忠心,自然有让她忠心的地方。”
甚少见得易水动此大怒,一面抚慰她,锦如也觉得心寒。从来说是伴君如伴虎,即便不是伴君,也未必有一日可以偿得心安。低低道,“娘娘息怒,奴婢自会派人去安排。”素白的手抚在易水湛青色的外衣上,锦如直觉得那指缝间渗出了血来,不忍再看,微微别过头去。
因着易水夜间不得休息,白日里常常于宫中小憩,宸煜特地下旨,一干嫔妃不得贸然打扰了贤妃休养。此旨一出,举宫哗然,连皇后亦颇有微词,几番劝谏皇帝收回旨意皆为皇帝所拒绝。皇后碍于自身情面,也只得作罢。
每每夜深人静,似乎宫里的人一夜间皆消散了一般,静得令人生出恐惧来。易水独自卧在榻上,伸手覆盖着冰凉的小腹,任凭怎样温热的药也再不能驱散她身上的寒意。这寒意来自心底,时时吞噬着易水的心魂。
“娘娘。”锦如小心翼翼的立在易水身后为她打理着衣装,自妆奁中抬起眼,映着镜子看向锦如。“奴婢听掖庭的人回奏说是,泉珠昨日夜里忽然就自尽了。”
手一抖妆奁直直的落在了地上,珠钗四散,锦如不禁惊呼,“娘娘!”却看着易水的唇边慢慢的浮现起一抹清冷的笑意。“很好,这才叫做死无对证。”停了一停,复道,“当年下药的事便不了了之,如今还要不了了之吗?”
锦如的手停了一停,易水微微侧目,锦如伸手将衣领整饰平整。缓缓道,“当年是娘娘一己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