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华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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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华如梦-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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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一点一点的沿着湿滑的岩壁滑落谷底。那样的深,那样的漆黑,一眼看不到头。就那样的随着心一点一点的淹没了踪迹。双膝一软,不由自主的跪下,嬛妃和悫妃已然看得傻了。易水的眼里,唯有青砖地的夹缝里,顽强残存的几根野草,掩埋在尘埃里,几乎看不见踪迹。

叩下头去,心里百转千回的爱恨纠葛,此时如同乱麻,一同被斩断在了那谷底。那一团团的乱麻,缠绕着迷失了的心神。直直的坠落下去,直到额头与地面冰凉的接触,才惊醒了几分神思。知晓此时所处何方,所为何人。

如妃先已回过味来,不由得尖刻道,“原来如此,到底是皇上英明决断,险些让这贱妇得了意去。”

宸煜的眉头紧锁不开,听不得如妃的聒噪一般,将案上的茶壶狠狠的掷向如妃脚下,“闭嘴!”听着如妃骤然的尖叫,看着茶壶碎身的飞溅,一同响在旋覆阁中,不过一瞬便是死一般的静寂。

“你这屋子倒还阔朗。”站起来踱步看了一圈,宸煜似是自言自语,却早已有苏永盛上前一步,“皇上的意思?”

易水的眸光可以窥到宸煜的背影,那样的伟岸,又透着几分疲惫,“挪到辛者苑去吧。”

☆、第二十九章 堪尽落花能几醉(1) (2234字)

宸煜甩下这一句话便去了。屋里的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苏永盛已经垂手站在易水眼前,目光不断的逡巡着易水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难色,看了皇后和如妃一眼,终于垂下眼去,

“易氏听旨,你获罪以来不思悔改,变本加厉,为害后宫。现追加蛊惑后宫,亵渎圣尊,私纵宫奴三项重罪。着即日起,剥夺所有尊荣衔位,逐出后宫,交辛者苑为奴,钦此。”

易水的心沉落到了谷底,虽然早有准备,不防今日竟亲至如此不堪境地。眼中几乎要滚滚的落下泪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着苏永盛手中的卷宗叩下头去,“谢皇上,隆恩。”

不过是一瞬,原本和乐平静的旋覆阁,转瞬间便一落千丈。易水目光环绕着那小小一方宅院,不过丈尺之余的一处栖身之地,而今却无论如何也保留不住了。

目光所及见锦如带着水杏打点着屈指可数的吃穿用度之物。偶尔会有一声掩抑不住的抽噎,生生又憋了回去。易水不去追寻那哭声的源头,这样天翻地覆的几经波折,再多的眼泪也诉说不尽其中悲苦,同样,再多的眼泪也换不回往昔的安乐了。

门外立着两趟上了些年纪的嬷嬷和太监。易水看着他们饱经沧桑的脸,那上面沟壑条纹清晰可见,如同是久旱的叶一般,皱把拧结在一起,言说着若干年来,他们所经历的风霜雪雨。

这样想着,心下便生出几分怜悯。皇后心地阴狠,在她的因势利导下,这些杂役的宫人必然是不会有什么好的差事,还要时不时经受宫中嫔妃贵人的折挫。易水静静的看着他们浑浊而迷茫的双眼。又觉得那目光的浑浊里,透着一丝阴霾,那阴霾所向之处,足以激起一身的战栗。

“收拾妥当没有?还当自己是娘娘呢,千人抬万人请的?不识抬举!”锦如何水杏刚刚打好了包裹,带了包裹出来,正巧听见这么一句,不由得抬起头来,目光逼视着远处一脸不忿的一位嬷嬷。

水杏按捺不住,一时气红了脸,额头上隐约爆出青筋,被锦如死死拉住,带着央求似的阻拦道,“姑娘忍一忍吧,走到了这步田地上,何必再为小姐徒惹一身不是?”

水杏含着泪,狠狠的将手里的包裹掷在桌上,转身捂着脸跑了出去。易水静静的立在窗下,目光里是无限的悲凉哀恸,锦如惶急着神色,上前挽了易水的手。“水杏也是心疼小姐,您别过于伤心伤了身子。”

易水轻轻的摇着头,目光投向旋覆阁门外,那极狭小的一条石子小路。轻轻的推开锦如的手,不顾锦如面色稍稍的愣怔,轻言道,“令你们一同与我受苦,已是不安,你们各自去了,我却也安心。”

锦如的手复又握住易水的双手,那手已然不复往日的莹润柔滑,十指纤纤,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突出的指节突兀的嶙峋在原本纤柔的手指间。

将易水的手又握了一握,眼中含着欲垂的泪滴,凄切道,“当日小姐独居延英殿,煊赫大明宫。奴婢等托赖小姐洪福,得以舒心安乐。而今小姐落难,奴婢等如何能弃小姐与不堪之境地而自安?”

一口气道尽了心中所想,锦如的两颊有奇异的绯红。易水的目光也终于从那罅隙的小路间收回到锦如的面上,眼中亦含了泪,伸手抚着锦如日渐清癯的面庞,哽咽道,“即便当日光华烜赫于延英殿,你们与我又如何有一日舒心安乐。”

这样想着,心头忽而便释然了几分,即便是烜赫六宫之时,亦未尝有一日安乐,倒不如而今粗布缁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便是劳动筋骨,亦省却了不少心思。

四手交握,窗外的残阳抹去了旋覆阁的最后一抹光辉,那交握的两双手辉映着残阳如血,越发显得坚固不可摧残。四目凝注,却是两眼含泪。水杏时断时续的抽噎紧跟在易水的身后。而身后早有嬷嬷不耐烦的催促了几次。锦如伸手挽过了包裹,四下里寻着水杏,又扶了易水踏出旋覆阁。

西天仅剩的一抹余晖被黑夜吞噬,易水忽然觉得那夜风里透着蚀骨的寒。瑟缩了些许,伸手紧了紧领口的窄衽,不由得低下头去,与锦如一路的行着。

暗夜里的永巷,可以静聆呼呼风声吹过。易水耐着那几欲蚀骨的寒,足下的石子路,如同一路而来的磨砺,踏平了心,却踏不平这一路而往的艰辛困苦。

眼中泪已干涸,风干的泪痕凝滞在脸上有凝滞的麻木。越行近辛者苑,易水的心便下沉一份,那汩汩水声,和着岸边的捣衣声,节奏急促而焦灼。像是驱散不开的心底的阴霾,逼迫着易水的心魂沉沦在那交替杂浊的嘈杂里,不能散去。

身后和着凉风,辛者苑经年失修的门户半开着。与锦如搀扶着,忽而听得不阴不阳的一阵笑声,继而便有尖锐的声音,突兀的横亘在易水渐渐平和的神思间。“按律例,贬谪入辛者苑者,不得有同类党徒陪伴,。”

易水回过头去,身后立着的宦官,苍白的面色,倨傲的神色。那令人厌恶的一身皂色,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晦暗。易水的目光停驻在他身上仅一瞬,就被他身后不断的嘲讽打断。

“进了辛者苑还想有人服侍么?当真是个小姐的身子,丫头的命!”

夜色含混,易水辨别不出那尖利的嘲讽源自何处,却见水杏越前一步,狠狠道,“既然遭了贬谪,不过是一道的受苦人。何苦这样为难我家小姐,当日里你们谄媚延英殿的时候,我也替你们害臊!”

那笑声更得意,渐渐的贴近了过来,易水下意识的拉着水杏退了一步,却被水杏一把挣开,紧接着便是一声脆响。易水昏聩的神思骤然被惊醒,水杏已然捂着脸半跪在了地上,嘴角丝丝缕缕的竟渗出血丝来。

想是怒得极了,水杏一把挣脱开易水的手,奋力的前扑过去。却被两个力壮的宫奴牢牢拉住,那声音在夜色里越发的尖利如同一把尖刀,划破了眼前的阴霾。

☆、第二十九章 堪尽落花能几醉(2) (2616字)

易水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番闹剧,深知此情此景不过是世态炎凉而已。手扶一扶额角,重重的蹙一蹙眉,“够了!”

众人纷乱间猛然听了这一句,当真安静下来,一时间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易水身上。易水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别过脸去。

像是沉静了许久,终于听得一声冷笑,“果然是做过娘娘的,气魄就是不一样。”易水抬起眼来,夜色迷茫,分辨不清来人形容模样。易水只觉得这声音熟悉,却不可瞬时分辨。

那声音分明是女子,静立在院子里的一隅,不过须臾,复道,“即便是中宫又能如何。到了这儿,才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这一语道明,院子里的众人早有人附和着笑了起来。水杏被两个宫奴狠狠按住,挣扎不得,却是锦如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顾四下里凉薄而讽刺的目光,直直的叩下头去。

“奴婢恳求公公,奴婢等并无同类党徒之事。”那奸佞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满意的冷笑。“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杂家不管你从前是什么呼风唤雨,达官富贵。进了这辛者苑,只有杂家这一个管事的人。凡事不论大小,可由不得你了。”

锦如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也不抬头,只是一手牵着那太监的衣摆,眼中浮起泪意来。“既然如此,奴婢等甘愿入辛者苑为奴,替,替公公效命。”

那太监渐渐的蹲了下来,伸手抬起锦如的下颌,静静的看了一刻,易水只觉得那目光的阴霾里纠缠着无尽的欲望。直直的逼视过来,直令人心中作呕起来。

“你当真愿意,入辛者苑为本公公效命?”

锦如纵然荆棘百经,此时也不免生出几分怕惧。脸悚然的惨白,如同天上那一轮寒月,冰凉透骨,自那决绝里,透出恐惧和绝望。

“好!”易水见那苍白鬼魅的脸上忽而便绽放开满意的笑容。放开了锦如,慢慢的站起身来,指一指那钳制住水杏的两个人。“放开她。”

而后目光自易水,水杏身上闪过,最终又落在了锦如身上。停了半刻,终于吐口,“好,你们三个,住到西外间。”

目光梭巡,易水和水杏皆是一抖。仿佛这话语里冷冽的迸发出冰来。伸手搀扶起了锦如,易水的眉头轻蹙,却也是微微屈一屈膝,“多谢公公照顾。”

那老太监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答了,便回过身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易水只觉得,男贪婪而浑浊的目光,简直是污秽了锦如一般,不由得伸手将锦如揽在身后,斜身挡了一挡。

那老太监见状终究是悻悻的去了。易水别过头,见锦如颤抖着抬起手擦去眼底的泪光。轻轻的吸一吸鼻子,“奴婢没事。”

水杏仍旧愤愤的,伸手接了包裹,见四遭里敌意的目光如同一把把利剑,在暗夜里刺穿了胸口仅存的一点温热。终究是低下头去,随着易水和锦如往西外间里去。

辛者苑大致分三个区域,中部为宫女居住区,或者是于辛者苑或偏宫掌管事务之人。北部和西南部关押的大多是大明宫内外。犯罪官僚家属妇女没籍没入永巷劳动居住之处。

故而辛者苑名义上是劳罚之所,实则不过是大明宫里囚禁女眷宫奴的一处所在。而又不比掖庭,辛者苑但凡是进来的人,就再没有活着出去的机会了。

西南两趟低矮的房屋皆是黄泥和稻草所垒筑。易水看着房舍中破败的一切,勉强居住三四个人的通铺,单薄的被褥,长年不曾修葺的门窗,会不时的刮进风来。

水杏不由得蹙眉,“怪道宫里人管辛者苑叫活地狱。如今看来,比地狱还要难过几分。”说着从地上捡起扔在了地上的纸捻,点了灯,刚刚将包裹打开在通铺上,忽而惊叫起来。

循声望去,见是一只硕大的老鼠,自铺上吱吱叫着,蜷缩在角落里。被水杏一声惊叫,忽然弹跳着匆匆逃窜而去。易水与锦如的都不由得到倒抽了一口冷气,拍一拍胸口,缓缓道,“吓死我了。”

水杏终究是年幼,禁不住这样多的惊吓,早就嘤嘤的哭了起来。易水伸手抚摸着水杏的额头,又拉着锦如一道坐下,带了一丝苦笑,“如今你便要哭,须知以后有多少苦头让你哭也哭不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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