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华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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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华如梦-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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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水将裙裾自那女子手中扯开,低头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当真确认那来人是寿康殿的吗?”

那宫女是如妃贴身侍奉之人,旁人或者拜高踩低,任意折磨于她,而唯有她与如妃生死荣衰与共,不离不弃。

情急之中,那宫女此时见易水发问,自然是知无不言,重重的叩首,而后起身道,“奴婢若有半句虚言,即刻死在娘娘跟前,求贵妃娘娘做主啊!”

如妃几近垂死模样,易水见她一息尚存,不由得行进几分。如妃尚有一分清明神智,见易水来时,强自扎挣了抓住易水裙裾,却只是气促,心有余而力不足。

易水垂眼看着她,目光中一瞬悯然,道,“你自始至终都知道,究竟是谁要害你。于圣上面前不曾明言,已是大错,皇上口谕要按宫规处置了你。可不曾想有人先皇上一步要了结你性命,如妃,事已至此,你尚且要替人遮掩吗?”

说话间锦如轻咳了一声,易水知道是苏永盛到了。轻叹一声,正要起身,却被如妃死死拉住,驻足回望,却见如妃拼尽了身上力气撕裂了一方裙裾,以手蘸血,寥寥数笔却写得比白日间更胜艰难。

待得易水看时,不由得目光里一霎的泪痕闪过,待得看尽心神俱震。遂将那方裙裾收好,出门交与苏永盛看视。正交接着要安福顺请了御医看视,却听得内里宫女凄厉的一声哭喊,回转头看时,却是如妃毒发剧烈,已然气尽人亡了。

易水听得那宫女哭声凄恻缠绵,不尽于耳畔,心中难免动容。锦如握着易水的手,低低道,“如妃虽然骄纵多有加害娘娘之处,可却落得如此凄凉下场。有宫女生死相伴,这一生也算不辜负了。”

易水长叹一声,迟迟立在寝殿门外,半晌才道,“由嫔位一路抬升至妃位皆是受惠于太后,倒不曾想得正是应了那一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苏永盛立在大殿当中,见易水出来,躬身作了一揖,而后道,“老奴一得了娘娘的消息即刻便赶来了,皇上今夜独自宿在含元殿。老奴明日便将此事回禀皇上。”

易水将手中血书递与苏永盛,苏永盛上下一打眼,不由得一愣,抬眼看向易水道,“此事非同小可,皇上先前有口谕与娘娘,此事当娘娘亲去复命更为妥当。”

易水取过那血书,低低的一叹,向着苏永盛道,“公公亦知此事重大,本宫也是听含冰殿的人回禀说是如妃出了事,才来看视,不想她留下这么一封血书便去了,当真令人胆寒。”

苏永盛是何等人物,听闻易水此等言语早已了然,遂躬身道,“那便劳烦娘娘,即刻随老奴往含元殿复命才好。”

易水望着天之将明,一番波折早已是四更敲罢,眼看着五更天皇上早朝,遂颔首请了苏永盛起来,淡淡道,“如公公所言,还请公公指引。”

缓步走出含冰殿,借着门外的一点光亮,才见得含冰殿天家富贵堂皇不在含光殿之下,不过是地处偏僻些罢了。如妃已死,含冰殿华丽的珠翠金器越发透着冰冷,辉耀在死寂的大殿里,诉说着大明宫千百年无尽的荒谬。

宸煜显然已经睡下了,易水立在大殿门外,晨起的风时时吹拂过她单薄的脊背,锦如刻意的立在一旁替她遮挡着凉风。“常说东风临夜冷于秋,今日算是领教了。”

锦如一壁挡着风,一壁道,“娘娘怕不止是风寒,还是心寒罢。”

轻笑一语,听得内寝间有了动静儿,宫门大开,宫人一时鱼贯而入。易水依旧立在大殿前,目光紧紧的锁在大殿深处那一抹明黄的帷幔间,直到苏永盛出来,躬身做了一礼,微笑道,“贵妃娘娘,皇上有请娘娘进去。”

在外间深吸了一口气,扶着锦如的手几乎僵直的走进含元殿,还未至内殿,宸煜已然踱步走了出来。易水看着随行的宫人替他打点着衣冠袍服,躬身作了一礼,低低道,“臣妾见过皇上,臣妾奉皇命处置如妃事宜,如今特来复命,请皇上恕臣妾惊扰之责。”

话之将尽,尾音里带着些许的颤抖,像是哭音儿一般。宸煜不由得抬头看了易水一眼,易水顺势跪在宸煜眼前,从袖中取出如妃临终所书,高举至头顶,奉与宸煜,“此为如妃临终所言,字字血痕红赤,臣妾不敢妄断特请皇上御览。”

宸煜本自对如妃并无厚意,此时听得易水说她去了,也不甚为惊异。易水算准了他不以为意的心思,此时呈上血书,才最是振聋发聩一般。果然宸煜取了血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让苏永盛近前掌灯,细细的读了两遍,才看向易水道,“此书果然是如妃临终所言?”

易水见他怀疑,遂叩了头道,“臣妾奉皇命了结如妃之事,只是二更天里便有含冰殿的人来回禀说是如妃出了事,待臣妾赶到时,如妃已然是奄奄一息,唯以手裂裙裾,蘸血书就而成。性命攸关,臣妾不敢妄言半句,更不敢欺瞒皇上,请皇上明鉴。”

宸煜沉吟了一刻,复开口道,“此事还有谁知情?”

易水见苏永盛侍立在一侧,已然将烛火交与旁人,行至宸煜眼前,跪地叩首道,“皇上恕罪,此事奴才也是亲眼所见。”

宸煜明显的眉峰一挑,看向苏永盛道,“你不当差怎么到含冰殿去了?”

苏永盛于宫中是积年的老太监,何况又是自小跟着宸煜服侍,对这位九五之尊的心性脾气最是了解不过。听闻他发问,也不急不躁,又叩了一个头,才缓缓道,

“皇上容禀,二更天里如妃跟前的人来回禀说是含冰殿如妃出了事儿,奴才见皇上刚刚睡下,不愿惊扰圣驾。可是又怕耽搁了皇上吩咐下来的差使,遂交代了奴才的徒弟小毛子好生当差,自己先往含冰殿看视,正预备着今日晨起回禀皇上。”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体乎圣驾,自然没有什么差错。宸煜慢慢将手里的一方布绢慢慢抓紧,死死攥在手中。

易水见他动了怒气,也不抬眼,沉声道,“此事涉及皇家体面,臣妾不敢擅专,已然派了臣妾宫中的人看守着含冰殿,一干人等皆不许随意出入,还请皇上圣意裁夺,而后才敢发落。”

宸煜略略的一颔首,终于道,“你处置的很是妥当。”

因着早朝时辰将至,易水眼风扫过已然有宫人将冕旒呈于宸煜。易水微微起身,锦如已然端了铜盆来,仔细的盥手,擦拭才接过那冕旒,仔细替宸煜戴上,温言道,

“皇上乃一国之君,家国天下牵系一身。都须一一顾及。臣妾恳请皇上先前往正殿与各位大人共商国是,不至于废辍朝政,引得百官非议。”

宸煜本自怒气郁结于心,只恨不得此刻发作,听闻易水所言,才稍稍收敛了怒气,由着易水替自己打点了龙袍衣衫,正了冠帽,方道,“叫人死死看守着寿康殿和栖凤殿,等朕下朝回来发落!”

第四十二章 一宵冷雨葬名花(1)

“娘娘预备如何处置此事?”

锦如自快步而来,见宸煜御驾渐渐远去,唯留下一点光影在琉璃轻瓦的晴丝袅袅间消弭无踪。纵然是春色明媚,夏滟如火,可身处含元殿内,四下空旷的大殿里无一透着蚀骨的寒意。易水紧紧握住双拳,将一腔的忐忑皆埋藏在宽大的衣袂里。

“皇后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而太后,即使是本宫有心,又奈何得皇上的孝治天下。”

言诉之口,尤其是后半句字字艰涩,痛彻心怀。孝治天下,纵然太后并非皇上生母,可是养育之恩难得,何况为了这曾经拱手递与他九五至尊之位的人,皇帝未尝没有一丝感念。

“皇后本自无辜,却为太后祸心所累。伴君如伴虎,正所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苏氏一族已然湮灭,唯余下皇后一人血脉却也保不住了。”

锦如说这话时,有微微的颤抖,带着几许凄怆。想来苏宛如双十年华未至,便连连遭此罹祸,若圣明有知,还会不会选择步入宫廷。在这波谲云诡之间,奋力一搏只为了自己与家族那一点卑微的荣光。

“事涉皇室尊严,皇上是不会令皇后太过难堪的。”缓缓自大殿中的石砖地上迈开胶着的脚步。穿过风铃如海的阴霾,锦如的话语浅浅不带一丝温度,“但是于娘娘而言,苏氏的确已然是一枚弃子了。”

长舒了一口气,没有人,甚至连苏氏自己都未必明白易水缘何会留下她一条性命,并在宫中安乐终老。伸手抚上左胸前娇艳欲滴的一朵海棠花,那春睡的安和从容倒映在易水清冷的面颊间,是另一番旖旎艳丽的颜色。

“不过是触景生情,使得我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罢了。”

安福顺已然侍立在大殿御阶之下,步步走下高台,不由得回眸凝注,目光由浅至深的扫过檐角上飞龙锋利的爪牙,含元殿三个大字便在那几分敬肃的龙潭飞爪之中熠熠生辉,透着刺骨的寒意。

栖凤殿自假孕风波而后已然是门庭肃静,每日两班侍卫轮流看守在大殿四下门户所及之处,死死的将栖凤殿箍在重重防备之中。见得此景不由叹息,栖凤殿不复往日辉煌,所囚禁的不过是一个失去双亲护佑而又不得夫君疼爱的弱女子罢了。

轿辇自栖凤殿大门外走过,寿康殿那一份古幽宁静的大气已然渐渐逼近心房。太后卧病久矣,虽然明知宫中权势纷争向来瞒不过其间那位垂垂老矣,病体沉疴的天下之尊。然而事出突然,当如妃渐渐被太后遗忘在含冰殿落满灰尘的一隅,又有谁会想到,不过是一宵之间,曾经煊赫宫廷,垂范天下的两个女人因着那字字赤血朱痕,即将沦落天子阶下囚,从而了却残生?

轿辇渐渐行近,隐约见得寿康殿外檐角之下立着略略佝偻的身影格外的熟悉。待得寿康殿已全然殿现在易水眼前时,那身影极快的下了石阶,在轿辇前躬身施下礼去。

“老奴见过贵妃娘娘,皇上特意着遣老奴在这儿等候娘娘。”

扶着锦如缓缓步至苏永盛跟前,略略欠身看向苏永盛道,“此时正是众臣早朝之时,皇上派公公来此地等候本宫,可是有何可事相告?”

宸煜终究是不放心的,苏永盛显然已经等候了许久,易水淡淡注目于他谦和而谨慎的笑脸,终于听他开口,“皇上命老奴知会娘娘,请娘娘在此恭候圣驾,待早朝散后,皇上自会来与娘娘同行。”

显然是苏永盛是房间掩饰而且细细斟酌后才将这一番话转告了自己。扶着锦如的手微微的蜷紧,寿康殿内外肃穆依旧,紧闭的殿门此时看来倒像是着意封闭的一层保障,将太后完完整整的包裹在宸煜的护佑之下。

屈膝听得苏永盛言罢,缓缓起身,恬然含了一抹轻浅笑意,“劳动公公了,那本宫在此与公公一道恭候圣驾便是。”

苏永盛依然是笑着微微侧了侧身,向着易水道,“皇上道晨起风凉,请娘娘随老奴一道往偏殿歇息。”

依旧端和的笑着,只觉得两颊微微发凉,千般算计也终究敌不过他,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行走在这一局未定的对弈之间,半分不能由已。

眼见得红日当空渐渐化作明镜一轮,苏永盛陪同在偏殿,却不知不觉枯坐了一日。易水端然坐在的圈椅里,角隅里的水漏一声一声催发着心中绝望的枯槁。残阳如血透过镂花的长窗渐渐渗入眼眸,散乱开一抹浮光。

殿门外脚步声四起,欲径自起身,却发觉端坐了一日双腿竟然麻木不能站立,一手扶了锦如,勉强支撑着身体站立起身,便闻得一股辛香由远及近终于扑面而来。

“臣妾见过皇上。”略略屈膝,膝头酸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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