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半夜来了不少警察,看了好一阵子,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男人还是怪怨地说:“你要不说她才放出来,人家也就不会拉走啦。”
“人家问我,我能不实话实说吗?一个老警察,看样子是个官儿。他听我说了喜妹
的情况……又问了姓名,说原来她是‘华利’酒楼的呀?就对别人说,干脆拉回去验尸
吧……看看市局有什么说法?走时还戴着白手套拿纸裹走了喝水杯子。”
广利想了想,也实在没什么破绽好问的,就随便追问了一句说:“就从来没有什么
男朋友来找过她吗?”
女人一撇嘴说:“一个妓女还有男朋友?”
男人不爱听地顶撞女人说:“妓女,妓女,你他妈想当妓女还当不成呢!瞧你那样
子……”
女人不知几天没洗脸了,本来容貌就很一般,脖根儿又黑成车轴。脸让泪水一抹,
跟个花狸豹似的根本就看不出模样来。个头比男人高半头,头发乱草般地枯黄……
可她不服气地对男人说:“你样子好,武大郎的个子,前鸡胸后罗锅儿……躺炕上
都压不平!还想生儿子……你们胡家有那份德行?你妹子长得好,让万人骑……”
男人不说话啦。要说也是,没人相信他是胡喜妹的亲哥哥。蜡黄的脸上几颗浅白麻
子,也新鲜,再厚的尘土不往麻坑里盖。酒糟鼻子拧得像个紫皮蒜头;下巴上胡子半寸
长,一直连在腮鬓上,但怎么看也不像“导演”。可鼻子下的嘴唇却像个老公,干旱的
连根毛也不长。坐在小凳上不知多高的个儿?嘴就像蹲了头黑猩猩,噘起的嘴唇厚得似
时髦女人的加高鞋底儿。如果真把他和喜妹放在一起,谁能想象他父母是啥样子?
文广利打一进屋就强忍着一股股臭腥的霉味儿。他想,再也问不出什么了,还是去
郊区公安局看看才好。就站了起来半低着头说:“能让我去看看喜妹的住处吗?”
他心想,既然来了,就顺脚看上一眼。
男人站起来,还是个罗因腿,“去吧。反正同屋的妮子也搬走了。隔仁门就是,自
己去看好啦。”
广利就钻出了门说:“打搅啦……也许我还会来,有什么新情况,我会告诉你的。”
女人说:“白天没有人。要不是喜妹死了,今天你也碰不到我们的。”
广利轻轻地推开了用塑料布蒙的破门框,更低矮的小棚屋,只有一个比大牢里还小
的窗口,被塑料布蒙得严严实实,很暗很暗。
一股浓烈的来苏水味儿,冲淡了霉气。
广利眨了眨眼,连站着都费劲。
迎面有张单人床,单看这张床,还真跟这里的一切不协调。
床上挂着个半吊下来的蚊帐,撩开着大口。
广利伸手把窗上的塑料布扯了下来,屋里亮堂了许多。
蚊帐下的床,很整洁。上面铺着浅格布的床单,被子虽旧,却很于净地叠堆在一边。
枕头上的花枕巾是新的,但很皱巴巴地盖在破枕心上。
广利走近床,他认定这就是喜妹的床了。他本来就得哈着腰身,这回在床上仔细地
查找着倒方便了。没一会儿,他挺幸运,忙从皮包里拿出个日记本,小心翼翼地在床单
上捏起了两根扁粗、弯弯曲曲的毛,一定是阴毛了。他夹在了本子里。他心想,不知是
男的还是女的?他又在枕巾上找到几根长短各异的毛发。他觉得,男人的头发短,女人
的头发长……
文广利觉得总算没白来,若化验出这些毛发是两个人的……就证实了自己的推断。
广利费了牛劲,才把摩托推上了公路边。他找了根棍儿,刮掉车轮上的泥巴。
对面兵营里的小哨兵,睁大着眼睛看着他,像是奇怪地在说:“洼子里出了什么事
了吧?打昨天穿制服的人就没断……”
广利只顾快着弄好车,急着去郊区分局,也没注意哨兵的好奇目光。
一路上,文广利琢磨着,这胡喜妹难道真像她嫂子说的,是没脸面而自杀吗?他肯
定地摇摇头。要是没脸面,她在遭村长侮辱后就该自杀了!据劳教的她的同乡说,她回
家过年时就听到了喜妹的传闻。等她在这儿见到喜妹时,家里来信说,全村都闹翻浆了!
那喜妹要自杀,不早就自杀几次啦?看来还是那老警察有经验!难道汪桐真有这么大胆
子?这可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啦!但广利想,尽管怀疑到汪桐了,可心中实在没底!
毕竟他是个公安干警,还是副局长兼治安科长……又是自己科长的丈夫……自己也不能
只凭第六感觉,一下子把杀人灭口的罪给他套上。当然,广利也并没完全指望着,从几
根毛发上,能找到凶手的确凿证据。只是凭多年的工作经验,意识发现了疑据,“顺手
牵羊”罢了。
现在,广利关键是要走在重要疑犯的头里!立即验尸,看喜妹尸体上还有什么问题?
郊区分局离这儿不算太远,还没容他想出什么结果就到了。他给孟科长打了电话。
文广利打完电话,没想到科长转变得这么快,跟自己不谋而合地也怀疑胡喜妹不是
“自杀”。
广利进了郊区分局大院,快到中午了,院内静悄悄地,一点儿不像有过大案要案的
迹象。也许都下班吃饭去啦?他也感到饥肠辘辘的。
值班室民警探出头来,喊他过去问找谁?
广利简单地说了自己的来意,打算找负责人谈一谈。
民警看了他的证件说:“哎呀,老局长忙乎一夜,一上午没睡啦,这刚刚说要眯一
会儿……到了中午都不让叫他吃饭呢。这样吧,你也去街上先吃点饭,过了中午再说行
吗?”
文广利站在值班室门口,一副为难的样子往院里看。
院子挺大。一边排放着几辆吉普、跨子、摩托和国车,再就是二十几辆自行车架在
木车架框上,井然有序;另一边是个大篮球场,篮网的绳子有些烂断了。
正面是一排老式的平房,中间门廊探出,四根水泥柱子支撑着,柱子上挂着标语牌
子;中间门眉上是个大个的警徽,蓝色的盾牌,衬着金光闪耀的五星等图案……
文广利无奈又焦急,还想再求求值班民警,就听门廊里说说笑笑地走出几个人来,
他忙转头看去。
一个女的、四个男的都穿着警服,只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穿着绿色警裤,上身是件雪
白的衬衣,也没戴大壳帽,一头花白的头发很显眼。
广利一眼就认出了是区里老刑警周大民。他也没来得及跟值班的人打招呼,就冲老
周叫着快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老周,周叔,你在这里吗?”
周大民一愣,见走过来的人很面熟,猛然想了起来,高兴地拉住走上前的广利的手
说:“哟,是小广利呀……你不叫我还真认不出来了呢!”
老周上下打量了一下广利,一拍亮亮的脑门说:“你……八成是为……‘女尸’来
的吧?”
广利一下子被问住,当着这么多人,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转念打岔地说:“你
多会调这儿来的呀?咱可有十来年没见了。”
旁边一年青民警介绍说:“这是我们周局长,来这儿都五年啦。”
周局长笑着对广利说:“你一定没吃饭。走,先填肚子去!有嘛事回来说。”他声
若黄钟大吕,爽朗地笑着。
文广利面有难色地说:“周局长,有件急事,先跟你……”
周大民明白了,就对介绍的那人说:“小刘,你先领大家去饭馆,叫上几个菜吃着,
别等我们。”
小刘回头说:“局长,您连早饭都没吃,快点儿呀。”
周大民拍着广利的肩往回走说:“这一晃可真快呀……记得你那时刚当上民警……
现在你成了检察官啦,哈哈……挺好的吧?”
那时,文广利在派出所转正成了民警。周大民也刚刚当上了刑警队队长,他跟广利
恩人侯所长关系特别好。广利又常去局里办事,两人就认识了。
区局本来打算调周大民到治安科当正科长,据说上边好几个头头都不同意。大家心
里都明白,老周是个老炮筒子,脾气又急又暴,根本就没巴结上司的习惯,而且资格老,
只要他觉得不对,就是头头他也敢撞,敢顶。谁还敢要他?当然也有主持公道的。有人
就说他不适合坐办公室,抓抓“罪犯”还行。也有人说,郊区局正缺个局长,干脆他去
吧。
郊局差事苦,没人愿意去。这也是头头们想把他踢远点,眼不见心为净的一个策略。
那时汪桐还没到治安科呢,还是老周手下的一名年轻刑警。从此周大民就到郊区公
安局,待遇一直是正科级,看意思他到退休,也就“赵老二扛房檩”顶这啦。
周局长看在老同事的面子上,老侯虽死了多年,但也知文广利就跟他亲儿子一样。
如今找上门,能不亲热地善待吗?甭管什么事儿先放在一边。
进了局长室,周大民客气地递给广利烟,示意他坐。
广利摆摆手说:“谢谢。”
周大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点上烟,用梳子梳了两下花白的头发,头发反而更乱了
些。他并不是想梳理,而是一种开始进入思考状态的习惯。他吸着烟说:“嘛事,说
吧。”
文广利早就等急了,忙把“华利”案件由他们起诉,得知胡喜妹死的简单情况说了
一遍。
周大民笑了两声说:“好小子,就这么简单?一个妓女死了,就能这么快地把你吸
引来?行,对我还留一手哇。”
广利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您是老刑警啦,谁想瞒您呀?我只是为了快才……”
周大民点点头,老谋深算地说:“昨晚我们接到胡喜妹死的消息,我到那一听,就
琢磨这死里有文章……你们也怀疑不是自杀吧?能干这种营生的人,脸皮比城墙都厚。
就是她嫂子骂她也不会自杀!别看你对我保留,我还是相信你的。跟你把情况实说了
吧。”
早上周局长把胡喜妹的尸体运回局里。
他马上就给市局的肖副局长去了电话。当年肖局长在区里当副区长,分管政法工作,
与周大民是“打”出来的交情。他认为周大民是位很正气的干部,耿直、坦诚、机敏、
不计个人得失……是个很难得的好人,彼此渐渐产生了信任感,工作上的交往使个人的
友谊也日渐深厚起来。后来两人虽都多次调动岗位,但总还算一个系统,从来也没断过
联系。
肖副局长在区局也任过一届局长,老市长很器重他就提拔到市局。市长调走后,肖
副局长有些受挤……
肖副局长在电话中说:“大民呀,你做的很对,先别管其它。我给你派去俩法医,
尸检一下看看是不是常规自杀。我再打听一下,看‘华利’这案子谁具体接的手……对
了,你知这案子轰动很大吗?是老首长亲自过问的……咱们这里……怕是出了‘大问
题’,你要小心行事!”
周大民笑着说:“嗯,我是闻出些‘臭’来了。法医几时到。”
“我让他们马上动身,有情况随时联系吧。”
周大民放下电话,处理了一下日常工作,并亲自监督着安放好尸体,做了一些必要
的防腐措施……都忙完就打算眯盹一会儿,还没屁大的工夫,法医就来了。
周局长对文广利说:“正赶上饭口,能让人家瘪着肚子去检尸吗?验完尸还能吃下
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