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银的大军顺利杀到广宁城,接着攻占宁城,几乎没有遇到太大阻力,他和赢秦等人一度以为鲜卑叛军撤出了长城,直到接到阎柔的求援后,才知道扶罗韩竟然带着主力围杀阎柔去了。
广宁城距离老河滩一百二十里,鲜于银虽然督军狂奔,但还是没能包围扶罗韩,他迅速撤走了,带着军队渡过仇水河,从马城方向越过长城,回到了弹汗山。
十月上,前将军玉石的大军率先逼近弹汗山,接着天子和大将军的军队也到了。
鲜于辅闻讯,命令阎柔、鲜于银各领大军越过长城,和楼麓、鹿破风、鹿欢洋的军队会合,攻杀弹汗山。
就在他准备离开沮阳,奔赴弹汗山的时候,东部鲜卑大帅素利派自己的弟弟成律归赶到了上谷。
他带来了一颗人头,东部鲜卑王加漠的人头。
“东部鲜卑诸部之所以背叛大汉,都是加漠的主意。”成律归伏地请罪,“现诸部首领诛杀了叛逆加漠,向大汉天子请罪,并尊奉柯比熊为东部鲜卑之王,愿世世代代忠诚于大汉天朝。”
鲜于辅仰天苦叹,他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变成了现实。东部鲜卑的阙机、素利、槐头等人看到大漠形势逆转,断然舍弃了加漠和扶罗韩,重新拥戴柯比熊。当柯比熊回到火云原之后,大漠将形成三大势力,鲜卑人重新崛起于大漠的机遇终于来临了。
鲜于辅无法拒绝东部鲜卑的投降,也无力阻止柯比熊重返大漠。
虽然现在张辽的大军在辽西陈兵以待,但辽东刚刚平定,需要兵力镇守,如果他北上攻击乌侯秦水,兵力肯定不足,而且粮草也难以为继,孤军深入极有可能遭遇不测,所以他在辽西的举动,不过是蓄意制造一个攻击态势而已,但这已经足够威慑鲜卑人了。
东部鲜卑的几个首领都是大漠上的老一辈,他们和大汉打了几十年的仗,经验太丰富了,他们立即对形势做出了准确判断,马上议定了一个最有利于鲜卑人重新雄霸大漠的办法,而年轻的野心勃勃的柯比熊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为了最大程度地确保部落利益,他们毫不犹豫地杀了加漠,瓜分了加漠的部落财产,再次把柯比熊推到了东、中两部鲜卑王的位置上。
“裂狂风什么时候返回火云原?”鲜于辅心情沉重,忧心忡忡地问道。
“我兄长素利已亲自赶往大鲜卑山,估计在大雪来临之前,肯定能回到火云原。”成律归望着鲜于辅,小心翼翼地问道,“鲜于大人,大将军打算何时围杀扶罗韩和射隆?”
“怎么?你们也想参加?”鲜于辅试探着问了一句。
成律归从鲜于辅这句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他脸显喜色,马上赌咒发誓,说东部鲜卑诸部愿意将功赎罪,追随柯比熊大王攻杀扶罗韩。如果柯比熊率东、中两部大军攻杀扶罗韩的叛军,那么他们就有机会彻底摧毁南部鲜卑射隆的实力,继而在战后重新划分大漠领地的时候,联合西、北两部鲜卑王,把南部鲜卑一脚踢出大漠,迅速形成三部鲜卑鼎足而立的格局。
“我马上去弹汗山,你随我一起走吧。”鲜于辅说道,“你们能否参战,只有大将军才能决定。”
扶罗韩、射隆、能臣氐撤出了弹汗山,屯兵于闪电河一带和汉军周旋。他们没有想到大汉天子竟然御驾亲征,更没有想到大将军竟然带着数万军队杀到了弹汗山。扶罗韩和各部首领商议后,一边派人向东部鲜卑求援,打算把战事拖到冬天,以便赢得几个月的缓冲时间,一边派人向大汉天子求和,只要大汉天子能撤兵,他可以带着部落迁到遥远的大鲜卑山。
大漠已经进入了初冬,天气越来越冷,继续打下去,战事很难在大雪来临前结束。扶罗韩现在不可能和汉军决战,他会一直后撤,甚至撤到大鲜卑山,为此步度更、拓跋泓和柯比熊都恳求大将军暂时答应扶罗韩的求和,把他的军队留在闪电河附近,以便来年春天予以围杀。现在大军的牲畜、粮草都严重不足,还是抢在大雪来临前撤回去为好。
这时鲜于辅带着成律归来了,东部鲜卑的投降让大漠形势再度发生变化。
李弘、鲜于辅、阎柔、玉石、贾诩等人商量了很久,谁也没办法改变大漠形势的发展。未来大漠危机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每个人的心上,重若千钧。
“还是先把大漠局势稳定下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李弘说道,“无论如何,要把扶罗韩、射隆和能臣氐杀了,否则大汉何以威慑鲜卑诸部?”
“是我们打,还是让鲜卑人打?”鲜于辅问道,“如果让鲜卑人打,柯比熊等人必定会想方设法杀了扶罗韩和射隆,然后瓜分他们的军队和部落,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实力。”
“不管是我们打,还是鲜卑人打,结果都是一样。”李弘摇摇头,苦笑道,“现在胡族诸部的军队都在这里,我们总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把数万鲜卑叛军和乌丸叛军全部杀了吧?大汉如今的现状,胡族诸部的首领们一清二楚,如果我们杀得太多,手段太血腥,激起了他们仇恨,这几年叛乱不止,大军还怎么南下平叛?”
“中兴大业的前提是社稷统一。只有社稷统一了,大汉稳定了,强大了,我们才有足够的兵力戍守大漠,才有足够的财赋支撑大军征伐。到那时,大漠上的这点危机又算得了什么?凭他们这点力量,还能重建当年檀石槐的辉煌?”
众人一致认同李弘的意见。
“为了节省军资,缓解朝廷财赋危机,我们暂时答应扶罗韩的求和,让刘豹、步度更和拓跋泓都带着军队回去,我们的军队也撤到长城以内去。”李弘说道,“待到明年春天,我们再看形势如何发展,如果鲜卑人自己不愿解决,我们来解决。”
十月中,柯比熊、阙昆等人带着军队返回了火云原,祭锋带着胡骑营随行相助。
匈奴大单于刘豹、西部鲜卑王步度更、北部鲜卑的拓跋泓各自率军撤离。
十月下,漠北都护铁钺、度辽将军刘冥也各自率军返回居地。
大将军让射虎、射缨彤率军驻守弹汗山,自己陪着小天子,率大军撤进了长城。
十月下,镇护大将军张郃接到圣旨,率军撤返青州,兼领青州刺史。
麴忠没有到青州出任刺史,他上表朝廷,以年老多病为由,要求辞去均输令一职,回家养老,但丞相李玮拒绝了。
从九月开始,长安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先是从栎阳传出长公主和丞相大人政见相左,激烈争执的消息,接着司隶校尉张辽开始传讯和抓捕关中、河东等地的官吏和商贾富豪,朝廷大力整治吏治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他预感到形势不对,频繁会见门阀世家的家主和各地商贾富豪,书信更是满天飞,府邸内进进出出的大小官吏也是络绎不绝。
十月初一,司隶校尉张辽弹劾大司农部丞黄猗。黄猗是袁术的女婿,前太尉黄琬的儿子,和鞠忠是儿女亲家,家世显赫。大司农部丞负责帑藏,掌管国库,而这位黄猗大人却监守自盗,把国库的钱财拿出来放高利贷,胆子太大了。
这下震惊了朝廷上下,连长公主都瞠目结舌。
黄猗当即收监,由丞相李玮亲自审问。黄猗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李玮其实早就拿到了确凿证据,第二天他就抱着十几卷文书赶到栎阳官。长公主随便看了看,脸色马上就变了。此案牵连甚广,上至太傅杨彪、大鸿胪卿袁耀、下至大小子钱商,多达一百八十多人,而均输令麴忠霍然在列。
长公主望着得意洋洋的李玮,心里一阵发寒。这要杀多少人?这个家伙看样子不把朝中大臣一锅端了,是誓不罢休啊。
“你想怎么办?”长公主也不看了,把文卷推到一边,冷声问道。
“这案子臣办不了。”李玮神色平静地说道,“臣觉得,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请陛下和大将军速速回京。”
长公主愣了一下。大将军血腥肃贪是出了名的。他要是回来,杀得更多。
“不行,绝对不行。”长公主连连摇手,“我立即手诏大将军,请他明春返京。”
“这么说,殿下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李玮顿时来了气,声调不由自主地高了几分,“殿下是不是忘记了大汉社稷是怎样陷入倾覆深渊的?”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管了,我来处理。”长公主非常坚决地说道。
李玮摇摇头,躬身说道:“殿下,你这样姑息养奸,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长公主的做法引起了朝中部分大臣的愤怒,太尉张燕、光禄勋赵云、卫尉杨凤、大司农田豫、尚书令田畴等大臣联名上奏,要求长公主整治吏治,对那些贪官污吏严惩不怠。
长公主置之不理,把大司马徐荣、太傅杨彪、御史大夫荀攸、廷尉卿陈群等大臣请到栎阳,商议如何妥善处理此事,以便最大程度地维护朝廷的“脸面”。此案一旦爆发,朝廷的威仪必定遭受重击,更有可能激起民愤引发叛乱。
十月初九,太尉张燕召集在京将领、关中各地驻军将领议事,他在军议上一再告诫各部将领,要严守军律,不要贪赃枉法,否则发现一个杀一个,绝不姑息。
十月初十,太尉张燕上奏,考虑到最近长安局势紧张,他打算把左将军颜良、龙骧将军王当的军队急速调回长安城,屯兵于北军大营,以防不测。
十月十二,长公主把二十多位大臣请到了栎阳宫,共议此事,但丞相李玮、太尉张燕等人拒不接受长公主的建议,并且弹劾太傅杨彪和大鸿胪卿袁耀。此案牵扯到杨彪的多位宗亲和门生故吏,他应当即刻引咎请辞。袁耀的姐夫就是黄猗,而袁耀的两个弟弟也牵扯到此案,他但要引咎请辞,更应该主动到廷尉府大牢待着去。
长公主的话没有任何份量,大臣们在堂下互相指责、谩骂,根本无视她的存在。
长公主怒不可遏,她现在深刻体会到皇权沦丧的悲凉和无奈。豹子大哥,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大汉朝廷?在这样的朝廷里,将来小天子还能主掌权柄,还能治理社稷?
朝议不欢而散。
十月十五,左卫将军吕布、左将军颜良、右将军文丑、龙骧将军王当、镇西将军姜舞等各地驻军大将的奏章先后送达长安,异口同声要求长公主整肃吏治,严惩贪官。
“殿下,长安的形势失控了,你立即离开栎阳吧。”护军将军何风恳求道,“现在朝堂上的矛盾越来越激烈,一旦矛盾爆发,殿下首当其冲。大将军闻讯后,势必日夜兼程而回。他一回来,长安这场杀戮就跑不掉了。难道你希望长安血流成河吗?”
“难道我走了,长安就不会血流成河?”长公主怒声质问道。
“殿下,你是当局者迷啊。”何风躬身说道,“恕臣失礼,说句不客气的话,丞相大人、太尉大人其实和殿下一样,也不愿意血腥肃贪,也不愿意让朝廷的威仪受到打击,事情之所以发展到这一步,都是因为殿下。”
“我?”长公主吃惊地望着何风,“我维护朝廷的尊严,我竭尽全力保全功臣的亲人,难道我错了吗?”
“殿下,你不离开长安,等于给他们撑腰,他们肆无忌惮,即使贪赃枉法了,还依旧嚣张跋扈,和丞相大人对着干。这样一来,丞相大人的威严在哪?他能干成什么事?”何风激动地说道,“殿下也曾去过塞外,也知道那里的苦,我们想守住西、北两疆,难道仅仅靠将士们的忠诚和勇敢就行了吗?不行,根本不可能,要想守住边疆,就要屯田戍边,就要富裕边郡。所以丞相大人的办法是对的,他没有错。这些年,如果没有北疆的稳定,大汉能走到今天?那些门阀世家、商贾富豪们能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