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多虑了。”射缨彤坐到阎柔对面说道,“离开五原大营的时候,将军大人曾经召集我们议事。他说,等北疆不打仗了,他要给我们牧场,给我们数不清的牛羊,让我们的族众过上富足的日子。有将军大人这个承诺,我们还背叛干什么?难道背叛能给我们带来牧场和财富?木桃、木李兄弟过去也是弹汗山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他们随和连在西疆战败之后,兄弟两人的部落随即就被弹汗山其他大部落吞并了。你说他两人还会为魁头卖命?这次将军大人远征大漠,能帮助他们找回族众,能允许他们在弹汗山重建自己的部落,你说木桃木李会背叛将军大人吗?”
阎柔担忧地说道:“理是这么个理,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他指指两人说道,“你们也休息一下,我们继续追。”
“大人还要追?”李溯无奈地摇摇头,“大人,如果……”
“你们两个烦死了。”阎柔不耐烦地挥手说道,“魁头放弃弹汗山,一退再退,除了在弹汗山脚下被小懒打了一下外,毫发未损,这对我们远征落日原有什么好处?”
“大人想打他一下?”李溯问道,“但我们兵力不够,一旦打起来,损失太大了。”
“我们损失大,魁头的损失难道就小吗?”阎柔说道,“和我们死拼,并不能阻止我们北上的脚步,所以魁头要打一定会打我们的粮草辎重。我们失去了粮草,人和马都没有吃的,还能北上吗?”
“你带着我们猛追,故意拉开和张大人的距离,是想给魁头一个攻击的机会。”李溯惊讶地问道,“但张大人带着两万两千步骑,魁头他有胆子打?”
“跟在我们后面的是孙亲、彭烈和丁波,只有一万步卒。”阎柔笑道,“张大人、于氐根、枝麓和冉冉要在弹汗山滞留两天,随后跟进。”
“原来你和张大人早有歼敌之计。”射缨彤如释重负地笑道,“我们还以为你和张大人有什么矛盾。这么说,孙大人押运的不是粮草了?”
“当然不是了。”阎柔狠狠的打了李溯一下,“你以为我违反军令是吗?我阎柔是这种不知轻重的人吗?你个小混蛋,现在长大了,整天在我耳朵边罗里罗嗦的,给我滚去睡觉,半个时辰后出发。”
李溯痛得扯牙咧嘴,苦着一张脸问道:“魁头要是不上当怎么办?”
“一直追到朝天原。”
斥候送来的消息让愤怒的鲜卑人看到了报仇的机会。
魁头不想打,但在邪归逆、陵迟等一帮弹汗山大小首领的极力劝说下,他还是动心了。如果能击败汉军,夺回弹汗山,不但可以打击汉军的士气,还能让汉军远征受阻,甚至有可能迫使汉军放弃远征,退回边塞。
“汉人的中路只有一万步卒,我们即使不能全歼,也能烧毁他们的粮草辎重,迫使他们撤回长城。”邪归逆激动地说道,“大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稍纵即逝,你要当机立断。”
魁头犹豫不决。如果这是汉军的诱敌之计,弹汗山这最后两万人马势必要折损大半,将来到了朝天原,自己就只能看别人的脸色。但如果打赢了,自己凭一己之力独自击败汉军的远征大军,那将来在大漠上,自己可就是一代豪雄可以呼风唤雨了。
魁头咬咬牙,下了决心。他命令邪归逆和陵迟带着一万大军袭击汉军的中路大军,自己带着剩下的一万人马佯装继续北上,牵制汉人的前军铁骑。
鲜卑人连夜出发,凭借着他们对大漠的熟悉,顺利绕到了阎柔大军的后方,并在黄昏的时候发动了对汉军的突袭。
看到从天地之间排山倒海一般冲出来的鲜卑铁骑,孙亲兴奋地挥手狂叫:“擂鼓……列车阵……”
“兄弟们,开战了……”
雄浑的战鼓声霎时间响彻了大漠的天空。汉军将士临危不惧,各部士卒在令旗的指挥下,迅速摆下车阵,列好防守阵势。黄巾军将士在经历了雁门关大战后,对阻击鲜卑人的铁骑有了丰富的经验。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了战胜鲜卑人的自信和勇气。
大军后方的民夫们手忙脚乱地揭开了三千辆辎重车上的防雨毡布,解开了驮运辎重车的马匹缰绳。这三千辆辎重车上除了军械和粮食还有五千名汉军步卒,五千名全副武装的乌丸铁骑士卒,那驮运辎重车的马匹就是乌丸将士的战马。
五千名汉军步卒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飞速奔向车阵。
五千名乌丸将士在号角声的指挥下,飞速跳上战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大军后方的原野。他们要在这片空旷的原野上列阵,他们需要足够长的距离让战马达到极限速度。
冉冉仰头看看在空中高高飘扬的大纛,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孙亲说道:“张大人真是厉害。”
孙亲得意地笑道:“在车骑大将军手下,张大人只是九大统帅之一,比他厉害的还有很多。”
“张大人只带着楼麓的一千铁骑,十几万民夫押运大军的粮草辎重。”冉冉指着越来越近的弹汗山铁骑,敬佩地说道,“如果魁头带着大军绕道返回弹汗山攻击,我们就完了。这事也就张大人敢做,如果是我,你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
“用几千民夫冒充步骑大军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让魁头相信我们押运的就是大军粮草也很容易,难就难在让魁头相信自己可以一击而中。”孙亲举起手中的马鞭指着大军后方正在列队的乌丸铁骑说道,“如果魁头再不来,我们只好放弃了。你们乌丸勇士藏在辎重车上已经好几天了,恐怕很多人忍受不了了吧?”
“何止忍受不了,我们要骂人了。”冉冉笑道,“你们汉人太狡猾了,用这种办法诱杀鲜卑人……”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孙亲看看他,冷笑道:“打仗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对方。”
冉冉听出他语气不善,急忙躬身说道:“大人,我们何时发起攻击?”
“你列阵于大军后方,听到号令之后立即从车阵的左右两翼向鲜卑人的侧翼发动进攻,要快要狠,杀死一个是一个。”
一万鲜卑铁骑狂奔而来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地面在颤抖,战车在摇晃,将士们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
校尉丁波一手举盾,一手拿着战刀站在车阵内,四下看看一字列开的六百架弩车,恶狠狠地骂了几句,然后纵声喊道:“弩车准备……”
张燕的这一军人马除了王当给抽调到颜良手下外,其余的孙亲、丁波、彭烈和于氐根都没有参加北疆大战。虽然后来他们也沾了北疆大捷的光各人都升了官,但心里都不舒服。谁不想征战塞外青史留名?这次出征大漠,诸将雄心勃勃,发誓要血战疆场立下赫赫功勋。张燕的大军留守晋阳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就近得到最新最好的武器。这次出征,武器装备最好的就是张燕这一军人马了。铠甲、强弓、弩弓配备齐全,其他诸军战车营的弩车都是三百架,唯独丁波这个战车营的弩车是六百架。离开的晋阳的时候,丁波还从晋阳武库里拉走了两百架武钢战车。
鲜卑人呼啸而至。战场上充斥着鲜卑人愤怒的吼叫声和战马的奔腾声。汉军严阵以待,两万人列阵于原野上,寂静无声。
邪归逆远远看到汉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列好了战阵,不禁气得破口大骂。汉军只有一万人,即使摆下了阻击车阵也挡不住我的铁骑。杀进去,不惜一切代价杀进汉军的车阵,烧掉汉军的粮草辎重。
丁波高高举起刀盾,用尽全身的力气,仰首狂呼:“弩炮……齐射……”
霎时间战鼓擂动,六百架弩车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数不清的弩箭冲出了车阵,一路厉啸着射进了鲜卑人的铁骑大军里。鲜卑人就象被惊涛骇浪连续撞击下的堤坝,突然间坍塌了,消失了。几乎在这同一瞬间,巨大而凄厉的惨嚎声遽然撕开了笼罩在战场上的血腥空气直冲到九霄云外。此时,巨大的弩炮轰鸣声还在天地间震荡,惊心动魄的厉啸声还原野上飘荡。
“兄弟们,杀上去……杀上去……”邪归逆瞪大一双血红的双眼,竭尽全力地叫着吼着。
鲜卑人冲锋的牛角号声响彻了战场。铁骑大军丝毫没有因为汉军弩炮的射击而减慢速度,他们被眼前血腥杀戮激怒了,他们心中的仇恨和愤怒被汉军的弩炮彻底地激发了出来。鲜卑人疯狂了,他们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他们奋力驱赶着自己的战马踩着族人的血肉飞驰上前,他们要以自己的生命捍卫大漠,捍卫心中的圣地。
“杀……杀上去……”
彭烈举起了一丈八尺长的长矛。他的外号叫丈八,就是源于这杆漆黑的丈八铁矛。
“兄弟们,射……齐射……射出你们所有的长箭,杀死鲜卑人,杀死鲜卑人……”
三千名强弓手站在盾牌兵后面,对准铺天盖地的鲜卑铁骑射出了手中的长箭,漫天箭雨腾空而起,湛蓝的天空突然为之一暗。长箭撕裂空气的刺耳啸叫让人不寒而栗。
乌丸人站在战场后方,目瞪口呆地看着数不清的鲜卑人在汉军箭阵的肆虐下惨叫、死去,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乌丸人恐惧了,那种血腥的恐惧就在这短短瞬间深深地刻进了他们的心里。
楼麓的部下两个月前曾跟随汉军出征匈奴叛军,他们看到过汉军这种弩车的威力,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六百架弩车同时发射所形成的巨大威力。这种威力不是人力所可以抵挡的,其无与伦比的杀伤力让人瞠目结舌,遍体生寒。
冉冉和代郡的乌丸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武器,他们惊呆了,他们无法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可怕的武器,怪不得鲜卑人和匈奴人在汉军手下连遭败绩,死伤惨重。冉冉暗叫一声侥幸,自己幸好投降的早,否则,自己也许已经死在这种强悍武器下了。他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用力握住了手上的长矛。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上尽是冷汗,身上更是不由自主地掠过了一阵寒意。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这么热的天,自己竟然连打寒战,是不是紧张过度了。
“大人,鲜卑人变阵了,他们要分击汉军两翼。”冉冉旁边的一个小帅突然叫了起来。
冉冉吃了一惊,随即不假思索地大声叫道:“吹号……准备出击……”
话音刚落,前方汉军车阵里已经鼓声齐鸣,正是孙亲命令他们立即出击,截杀鲜卑人的左右两翼。
“走,走……”冉冉猛踢马腹,一边纵马狂奔,一边举矛高吼,“杀上去,我们杀上去……”
邪归逆的主要目的是烧毁汉军的粮草辎重,而不是和汉军正面交战,所以鲜卑人在遭到汉军迎头痛击后,立即变阵。邪归逆命令大军左右两翼的铁骑分击汉军侧翼,意图冲破汉军的阻击,杀入汉军后方的辎重车队。只要点燃大火,汉军的粮草辎重就完了。
由于汉军布阵时间非常短,只能在正面战场上用巨大的武钢战车摆下车阵,至于大军的左右两侧,因为有乌丸铁骑的保护,所以汉军只是用辎重车随便挡了一下。
鲜卑人一分为三,中路铁骑继续从正面攻击,牵制汉军主力。他们在短短一百五十步内,付出了惊人的代价,就在他们即将撞阵的时候,六百架弩车在战车营士卒的努力下已经装填完毕,不待上官发令,操控各架弩车的士卒们已经扳动了机关。六百架弩车纷纷吼叫起来,象连珠炮一样的轰鸣声霎时震撼了整个战场。冲到车阵前的鲜卑铁骑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就象雨后的野草一样齐唰唰地倒在了血肉模糊的战场上,偶尔几个命大的冲到车阵并也被武钢战车密集而锋利的巨矛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