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的士兵睡得太熟了。他们横七竖八地裹着各式各样的御寒衣物躺倒在地上,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战马的异常举动。
忽然,萧瑟冰冷的夜风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轰鸣声,声音不大,但越来越清晰。
放哨的士兵立即警觉起来,几个胆大的随即驱马向黑暗深处跑去。
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浑厚。地面已经有了明显的震动感。
黑暗里突然涌出了滚滚洪流,象惊涛骇浪一般呼啸而出。
负责警戒的士兵瞪大了双眼,一时间茫然失措,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这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在鲜卑军队控制的大平原上难道还会有敌人?
一个士兵下意识地举起紧紧攥在手上的小牛角号,吹响了报警的号声。
慕容侵年纪较大,一般睡眠较少。他斜躺在自己的行囊上,抱着双臂,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身边的战马好象有什么动静。
他突然惊醒,非常敏捷地跳了起来。
慕容侵看见自己的战马烦躁不安,一双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平原深处,好象看到了什么令它们恐惧的东西。接着急促低沉的小号角声,由远及近的轰鸣声,霎那间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慕容侵的睡意顿时消失,面色大变。他掉头望向平原,恐怖和绝望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逼得他几乎神经质地放声吼叫起来:
“偷袭,敌人偷袭……”
惊惧而凄厉的叫声霎时撕破了黑夜的宁静,单调而恐怖。
慕容绩蓦然惊醒,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一跃而起,右手顺势就拔出了腰间刀鞘内的战刀。
他睁大双眼,昏头昏脑地吼道:“吹号,吹号,迎敌……”
忽然他看到了慕容侵。慕容侵正在一脚一个猛踢睡在附近的号角兵。号角兵们纷纷站起来,听到慕容绩的叫喊,几乎就是本能地把号角塞进了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集结的号角声。
巨大的号角声就好象一块石头丢进了平静的水面,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营地里的士兵们不约而同被惊醒,一个个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晕乎乎地找不到东南西北。
接着慕容绩就看到了从黑暗里突然降临的铁骑,铺天盖地的铁骑。
慕容绩惊呆了。狡猾的汉人出乎意料地埋伏在平原深处,在自己最麻痹的时候掷出了致命的一刀。
他突然愤怒了。你不给我一条生路,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
他用几乎绝望的声音纵声狂叫起来:“杀……,任意搏杀,以命换命。”
敌人来得太突然,距离部队太近,根本就没有时间组织队列,组织防御。要想活命,全靠自己奋斗了。
汉军士兵一声不吭,全身都趴伏在马背上,以战马的极限速度冲向惊惶失措,乱哄哄的敌兵营地。
李弘满脸杀气,气势汹汹,双手端枪,仰首狂吼:“杀……”
“杀……,杀死蛮子……”胡子纵马狂奔,单手舞刀,回头高吼。
“兄弟们,为了大汉国,杀啊……”玉石挺直身躯,舞动长戟,放声大吼。
“杀死蛮子,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啊……”田重一马当先,挥动长剑,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汉军士兵神情激奋,无不心潮澎湃,纵情狂呼,喊杀声惊天动地,声震云霄。
鲜卑士兵们被汹涌扑来的铁骑吓呆了,他们惊惶失措,心神震慑,恐惧万分,一个个手忙脚乱,大呼小叫的在营地上来回奔跑。各部首领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强作镇定,不停的挥动战旗,高声喊叫着召集部下。士兵们或者飞身上马,三五成群聚到一起,或者各拿武器,互相靠拢,紧紧围在一起形成桶形的防御阵势。
快,太快了。
眨眼之间,两千人组成的长方形冲击阵势如同奋力掷出的铁锤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呼啸着重重砸进了敌人的营地里,发出了一声炸雷般的惊天巨响。
黑豹高高地腾空而起,四肢舒展,跃身跳进了密集的敌兵中间。李弘挥动大枪,连扫带刺,两个返身奔跑意欲躲避黑豹撞击的士兵立时就被结果了性命。
汉军铁骑象秋风扫落叶一般卷起满天的血腥和惨嚎,肆意蹂躏掳掠着铁蹄下无辜的生命。
鲜卑人在奔跑,在惨叫,在空中飞舞,在铁蹄下呻吟。汉军士兵在砍杀,在吼叫,在任意屠杀,在战马上咆哮。
战场上顿时陷入了激烈的厮杀。
赵汶的战马被几个鲜卑士兵砍断了马腿,战马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他随着惯性飞了出去。紧随其后的士兵看到军候大人落马,奋力砍杀,酣呼嚎叫着冲了上来,意图保护他的安全。数个鲜卑士兵不顾生死,挥刀剁向摔倒在地的赵汶。赵汶虽然连挡数刀,却终因寡不敌众,被一个鲜卑士兵近距离射中胸口,立时气绝。准备救他的四个士兵双目尽赤,失去理智地疯狂砍杀,随即被敌人围攻相继死去。
十几骑随后杀来,一拥而上,刀砍马踹,立即将这伙敌人尽数杀戮。伍召挥舞着长戟挑杀了最后一个挡在自己马前的敌人,然后飞身滚下战马,一把抱起赵汶,惨声喊叫起来。
慕容绩带着十几个侍卫且战且走,准备翻越鹿亭,逃进山林。但他们被一路杀进敌阵的斥候队死死地盯上了。郑信冲在最前面,剑剑不离敌人的要害。士兵们成雁行队列死死地跟在他身后左右,后面挤不上前的士兵就不停地对准敌人施放冷箭。
“挡住他们,挡住他们……”看到小懒带着一队骑兵斜斜地杀至,郑信奋力大叫起来。小懒闻声大喝一声,带领骑兵立即和郑信的斥候队把慕容绩和他的侍卫们团团地围住了。
“杀……”郑信怒吼一声,三四十人各举刀枪,从不同角度切入,勇猛地杀了上去。
小懒的长枪突然刺向了慕容绩。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一节
慕容绩状若疯狂,战刀挥动之间隐含风雷之声,气势如虹。
小懒的长枪突然从人群里杀出,其势若穿石之箭,以夷非所思的速度,刺向了慕容绩的腰肋。慕容绩全神贯注,正在用尽浑身解数化解迎面劈来的三把战刀,完全没有防备到一把朴实无华的铁枪悄然袭至。
慕容绩挡开一刀,闪过一刀,再一刀迎头剁下,闪电一般将一个汉兵力劈马下。长枪就在这个时候刺进了慕容绩的腰肋。
慕容绩亢奋的吼声立即化作了野兽一般的嚎叫。
围在他身边的两个汉兵趁他分神之际,双刀齐出,同时插进了慕容绩的胸膛。鲜血喷射而出。
慕容绩的叫声嘎然而止,他睁大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望着胸前的长刀,气绝而亡。
还没有等两个士兵做出进一步的动作,慕容绩的侍卫们已经疯狂地杀过来。战刀飞舞,吼声如雷,两个人立即就被乱刀分了尸,就连坐下的战马都遭到连累,死于非命。随即郑信,小懒率领更多的人扑向慕容绩的侍卫,又将他们全部杀尽。
玉石的大铁戟凶狠地刺进敌人的后背,还没有等他抽出武器,一支冷箭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玉石怒吼一声,丢掉长戟,双腿用力蹬向马腹,仰身从战马屁股上滚了下去。几个围在附近的敌兵如狼似虎一般冲了过来,战刀从各个方向对准尚在地上翻滚的玉石劈头盖脸地剁下。
紧随其后的骑兵来不及反应,战马擦着玉石的身躯一跃而过。
燕无畏看到玉石身处险境,心急如焚,他救人心切,立即展开娴熟的骑术,在高速奔驰当中强行策马横跃,直接撞向围上来的敌人。
玉石狼狈不堪,头盔也掉了。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顺势拔出战刀。
燕无畏的战马凶狠地撞飞两人,随即战马的高大身躯就失去了平衡,斜飞着摔倒在地。马背上的燕无畏敏捷地飞身跃起,逃脱了被战马压倒的命运,但随即自己就陷入了敌人的围攻。
玉石和其他的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杀到。
慕容侵率领士兵们誓死奋战,在抵挡住了大汉铁骑第一轮犀利无比地攻击后,围在他周围的士兵基本上已经被全部杀死。没有死的,也是伤痕累累,难以再战。血肉之躯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挡象洪水一样汹涌扑至的汉军铁骑。
“撤……快撤……”慕容侵一边高声叫喊着,一边率先向平原深处跑去。在他的身后,十几个逃脱冲杀的鲜卑士兵歪歪倒倒地骑在马上,竭尽全力打马跟上。
胡子和他的部下们急急拨转马头,呼啸着,象一头头发狂的野牛,穷追不舍。
斜刺里突然冲出一彪人马,飞速射向慕容侵一行逃兵,把他们牢牢地堵住了。慕容侵慌不择路,情急之下,一刀戳向战马的后臀,妄图依靠痛极发狂的战马强行冲出汉军地堵截。一名正在高速飞驰的汉军骑兵首当其冲,被连人带马撞个正着,人飞到空中象石头一样抛射出去,战马打横轰然倒地。
慕容侵的战马也被撞得头破血流,痛嘶不已,但这更增加了它的疯狂。它的庞大身躯略微滞了一滞,随即再度跃起。
木桩愤怒地吼叫起来,他几乎失去理智的从飞奔的战马上滚了下来,对准慕容侵的坐骑抖手掷出了手上的大斧。明晃晃的斧头在半空中急速旋转飞行,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摄人心魄的啸叫淹没在战场上巨大而嘈杂的杀声中,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
它就象一个嗜血的幽灵,突然露出狞狰的嘴脸,无情的从战马的右后腿抚过,霎时斩下了一只健壮的马腿。
慕容侵的战马立即失去平衡,跃起腾空的身躯伴随着痛苦之极的嘶叫,重重地砸落到地上。慕容侵死死地抓住马缰,抱住马颈,虽然没有从战马上飞出去,但却被紧紧地压在马腹下,半点动弹不了。
胡子如飞而至,血迹斑斑的大刀迎头劈下。
慕容侵躲无可躲,眼睁睁地看着大刀奔向自己。他连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颗头颅就离开了脖子,带着一蓬鲜血飞到了半空。
李弘带着上百名骑兵战士,轮番冲击敌人结成的桶形阵势。双方集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舍命相搏,血肉横飞。
鲜卑人在遭受了汉军铁骑最初的猛烈冲击之后,损失惨重,士兵们已经肝胆俱裂,士气全无,一个个无心恋战,只想着尽快逃离这个血肉模糊的战场。随着主将的先后死去,没有主将指挥的鲜卑军队象一盘散沙一样,士兵们在经过一阵毫无希望地短暂抵抗之后,立即就被凶狠的汉军包围了。汉军士兵利用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对鲜卑人展开分割围歼。
战场上,厮杀声逐渐稀疏下去。
李弘跪在地上,望着赵汶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庞,心里一阵揪心地痛,痛得让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他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一战,打这一战的目的又是什么?鲜卑人已经开始撤离,自己也完成了任务,为什么还要打这一战?没有这一战,象兄弟一样天天生活在一起的赵汶,还有许许多多熟悉的士兵,怎么会死在这里,死在这个黑夜里。
他不由地痛恨自己起来。
如果没有自己,这些人也许就不会死在这里。
夜幕逐渐拉开,黎明悄悄来临。
战场上本方士兵的遗骸已经被掩埋,缴获的一部分容易携带的战利品集中捆绑在鲜卑人的战马上。部队在撤退的号角声声中匆匆上路,赶往山口渡。
鹿亭的伏击战,汉军损失了将近四百人,军候赵汶阵亡。鲜卑人全军覆没,一千三四百人战死,只有一小部分士兵逃进了附近的山林,慕容绩和慕容侵全部被杀。
李弘的部队在山口渡南岸驻扎下来,部队休整。
熊霸撤离长青围的第三天,鲜于辅带着刘虞的指令赶到了李弘的军中。
“大人命令你们立即赶往上谷郡的居庸。”
李弘和部下们一时无语,大帐内陷入了沉默。
“我军连番大战,部队的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