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看起来已经不用多说,萧布衣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暖了寒冬中所有人的心。
萧布衣一直走到了跪倒人群的最末,这才回身,沉声道:“往日之降,错不在尔等。”
众人深深施礼,齐声道:“罪臣不敢。”
萧布衣微微一笑,远望东方道:“今日本王在此,赦尔等无罪。往事如烟,莫要再提,朝阳新升,正是我等奋发向上安定天下之时。所有人等,官复原职,若再有擅提往事者,定当重责不饶。”
众人欣喜,齐声道:“谢西梁王。”他们只怕萧布衣会秋后算账,听他今日之语,不由心中大定。
萧布衣又道:“我还有事在身。你等暂回虎牢,尽心做事,必有封赏。”他没有刻意地威严,也没有特意的示好,说完几句话后,挥挥手转身上马,隋臣齐齐施礼道:“恭送西梁
程咬金一旁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李密约束手下,用冰霜之严,可最终却闹的分崩离析,萧布衣统治,更像是无为而治,初春之暖,但是可以看出来,这些隋臣的确是心悦诚服。欣喜非常。
虎牢前只是短短的几句话,简单的动作,已经胜过千言万语。程咬金自忖。要是自己是元宝藏的话,多半也能对萧布衣死心塌地,再无贰心。
和萧布衣一路行来,程咬金慢慢发现萧布衣地随便,萧布衣的善于忘记,萧布衣和他,只是谈谈以往东都初见之事,说到会心处。萧布衣还会笑笑,让程咬金慢慢的消解了隔阂。
但消除隔阂的时候。程咬金并非没有疑虑,任何一个投诚者伊始都会本分做事,不敢有稍微逾越,萧布衣请他来找秦叔宝,他知道个地方,就带萧布衣来找,但能否找到,他心中其实也是没底。
瓦岗大败,死伤无数。但无论如何。秦叔宝都不会轻易的死在洛水。因为程咬金太了解秦叔宝,他就算想死。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萧布衣越是不提及瓦岗一事,程咬金越是惴惴,有时候不提不代表忘记,或许更代表耿耿于怀。程咬金远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粗莽,甚至,他想的比很多人都要多!
这几天地功夫,他其实一直都是跟随在萧布衣的身边,也知道了很多事情。他知道萧布衣从未停止过东都的变革和重兴,现在萧布衣命人重新编撰审定律令,重立国子学、太学、四门及州县学,对这些地方地学士明加奖励,量才授官。萧布衣已经改了伊始的那种招募良才的方式,开始更加的正规的扩充人才储备,实际上,他现在也完全有这个条件扩充,这在程咬金眼中,是个长远之计。
瓦岗一溃,河南诸地大半都落在了萧布衣之手,他重用旧臣,启用新人,经过大刀阔斧的改革后,东都已经焕然一新。
罗艺经过牛口一战,狼狈北还,一直谨慎不舍得投入的兵力却在牛喉尽丧,罗艺在薛万钧、薛万彻二员猛将的拼死护卫下,终于带着百来燕云铁骑冲出来,燕云铁骑纵横燕赵之地,如今马儿尽丧,却只能徒步回转燕赵之地。
萧布衣这一役向天下释放个信息,想来抢地盘地人,不会有好下场!
牛口一役,远比洛水大战要短暂,可无疑给虎视洛阳的势力个最强悍地警示。萧布衣之后的短短几天,就先后收复了月城、虎牢两城,周边郡县纷纷投靠,萧布衣不急不缓的按部就班处理着一切,他现在不能太多的改变,他也不需改变太多,因为大隋虽不过存在短短的数十年,但是却已经梳理好后世所需的一切。xx杨坚是大才,杨广同样不逊其父,萧布衣每次想起这里的时候,不由苦笑,百姓多半会痛恨杨广,但是看起来,他更应该感谢杨广才对。
荥阳郡早就拜倒在李靖的铁骑之下,本来还有在金堤关附近抗击的盗匪。那股盗匪本来为了抵抗黄河以北和黎阳地隋军,等洛口仓失陷地消息一传到,转瞬土崩瓦解。
眼下萧布衣在河南左近唯一的障碍就是金堤关,金堤关有瓦岗地祖君彦、常何、张亮还有柴孝和占领,虽然瓦岗已溃,可是他们却是拒不出城投降。但在程咬金的眼中,金堤关已是孤城一座,落入萧布衣的版图是迟早的事情。
虽是寒冬,可眼下的东都,完全是个欣欣向荣的景象,眼下的萧布衣,再次站在了新的高点,可却显然还不是巅峰。程咬金知道,萧布衣还没有到巅峰之地,萧布衣却有潜力到达巅峰的境界。
萧布衣和李密最大的不同是,萧布衣远比李密考虑的要深远。李密不是不聪明,他从加盟瓦岗后,所下的每步棋都是巧思妙算,可自从占领洛口仓,开始攻打东都后,李密突然变得不会下棋了。这就像一个暴发户得到了金山。却不知道怎么使用一样,但萧布衣却是大大不同,他不是暴发户,他是个聪明地生意人,他谨慎的使用到手的每一文钱。
程咬金当然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而且还不少,但是他在抉择的时候。当然还是希望和萧布衣再无芥蒂,他实在不想再次抉择。
萧布衣斜睨到程咬金的若有所思,一直没有去问,他在等待程咬金自己慢慢去消化。
有时候,欲速则不达。到了他现在的地位,更多地只需要去疏通、去引导,而不是强自干涉。他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根钉。更多时候,他已经需要手下去细心体会。
他们十数骑一路向东,迎着日头升起的方向跑过去。众人马快。很快过了运河,原武,来到了瓦岗寨境内。
瓦岗寨群山连绵,白雪铺路,满是凄凉。
一路上,盗匪遍地,哀鸿遍野,无娘的孩子般不知所措。萧布衣陡然见到一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勒住马缰,翻身跳下来看了眼。那是个被冻毙的瓦岗众,浑身僵凝,双目圆睁。
萧布衣皱下眉头,转瞬道:“胡彪。”
一个大汉越众而出道:“属下在。”
萧布衣沉声道:“我命你拿我手谕,速回洛口仓,通禀张镇周大人,请他开仓放粮。同时知会周边郡县的百姓,洛口仓开仓放粮,不分老幼。不分是否曾经为盗。来者有米。”
胡彪得令快马离去,萧布衣却是望向程咬金道:“只怕这一战下来。饥寒交迫而死的人要比战死的人还要多。”
程咬金谨慎道:“但西梁王这声令下,不知道能挽救多少频临死亡的百姓。”
“我只怕他们不信我。”萧布衣望着远方。
“万事开头难,有人信了,传播开了,自然都信了。”程咬金微笑道。
“希望如此,可秦叔宝会信我吗?”萧布衣终于扯到了正题,他洛口大胜后,下一个目标不是东北地窦建德、不是东南的江都、更不是东进的徐圆朗,而是远在西南地巴蜀。可他还没有南下,一方面因为东都还要稳定,还有一个方面就是和巧兮婚事,不过还有一件事情,他希望找到秦叔宝,劝他重新为朝廷效力。千金易得,一将难求,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都是将才,他并不想再次错过。
他这次前往瓦岗,当然就是来找秦叔宝。
程咬金苦笑道:“叔宝远比我要聪明很多,不过他心中有个结,不知道西梁王可曾知晓?”
萧布衣双眉一扬,“说来听听。”
“我可以说……不过请西梁王答应我一件事。^^
“请讲。”
“请西梁王莫要对叔宝说,这些事是我说的。”程咬金犹豫道。
萧布衣有些皱眉,似乎想要问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干脆道:“好,我不说就是。”
程咬金这才道:“其实……叔宝背叛也是逼不得已,他是个孝子,他也是个讲义气的汉子。可自古有言,忠孝难两全,所以很多事情,他不能自主……”
马蹄沓沓,等到众人再行数十里后,程咬金终于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萧布衣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我说当初东都见到叔宝之时,觉得他并非……”话到嘴边,见到程咬金满是不自然的表情,萧布衣不再说下去。
他本来想说看叔宝并非背叛之人,那无疑就是在刺程咬金。他观察入微的本领和武功一样的突飞猛进,知道现在他这位置,随便一句话就会引起太多的震荡。
“可罗士信呢……也有这种苦衷吗?”萧布衣还是忍不住的问一句。
程咬金这次却是摇头,“罗士信离开张将军地理由,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他和叔宝一样地痛苦。”见到萧布衣询问的眼神,程咬金又把和罗士信见面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萧布衣听完后沉吟良久才道:“原来如此。”
二人默然走了良久,程咬金突然勒住了缰绳。伸手向山上一指道:“叔宝母亲就是葬在这里,他若是没死,又无处可去,据我所想,多半还会回到这里。”
萧布衣点头,下马向山上走去,程咬金默默地跟随。等到了山腰转弯处,见到一片林子。皑皑白雪覆盖,如着缟素,林旁有一坟墓,碑前跪着一个人,看背影,赫然就是秦叔宝。
程咬金终于止步,轻声道:“西梁王。我就不过去了。”
萧布衣点头,缓步走过去,踩的白雪咯吱作响。在寂静的林外听起来份外的刺耳。
秦叔宝也不回身,动也不动,若非甲胄上的鲜血,若非衣袂飘飘,几乎会被人以为是石雕木刻。程咬金见到,摇摇头,转过身去,不想再望秦叔宝的背影。
从秦叔宝地身上。他望见了罗士信,从这两人地身上。他又想起了张须陀,这让他多少有些不算自在。张须陀虽死,却永远如横亘在他们心中的硬刺,无法拔除,或许,只有死亡地那一天,才会不复存在。
萧布衣已走到秦叔宝的身边,侧面望过去,见到他胡子上满是白霜。也不揩拭。容颜枯槁,看起来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当初窦红线也是这般的站在罗士信旁边。却只知道,在那一刻,他就算是张须陀,也会原谅了秦叔宝。
死了,一了百了,只能说是结束痛苦,所以并非最痛苦的事情,悔恨中活着、不停的受到内心的煎熬,延续着痛苦,才算最痛苦地事情。
他就那么呆呆的站着,秦叔宝就是那么跪着,二人一言不发,山风呜咽,吹起白雪飘飘,似乎苍天缟素,清风默哀。
不知过了多久,萧布衣终于道:“秦兄,我和张将军只见过一面!”
张将军三个字一出口,秦叔宝的眼眸终于眨了下,身上地积雪慢慢的滑落,仿佛心中忧伤的泪水!
萧布衣凝望着秦叔宝的表情,“其实我说错了……我见过他两面……”
秦叔宝不语,可萧布衣却知道,他还是在听。萧布衣听到程咬金的一番话后,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他亦知道,要劝服秦叔宝振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他还想试试,他不想秦叔宝就这样默默无闻的沉沦下去,无论为了自己,为了天下,亦或是为了张将军!
“我自从听到张将军这个名字后,其实就一直仰慕张将军,我一直在想,能百战百胜,能打地天下盗匪望风而逃的将军又是个什么样地人?可是我一直无缘见张将军一面。”萧布衣继续说下去,声音有如风吹落雪,缥缈清凉,“我从开始杀人,到被人追杀,从被人算计,到算计别人,一步步的走上如今的高位。我知道,自己改变了很多,秦兄也改变了很多,但是张将军没有变,无论他生或者死,他最少在别人的心目中并没有变。”
秦叔宝嘴角抽搐,面露痛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