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20-晚清悲风》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5320-晚清悲风- 第1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龚夫人说:“我哪里懂得这些,写诗也只是心之所动而已。”    
    文廷式说:“我觉得各位说的都有道理,情真也好,脱俗也好,心之所动也好,我觉得,最终都归结为两个字。”    
    “哪两个字?”龚夫人急着问。    
    “雅正!”文廷式饮了一口茶,认真地回答。“诗以雅正为归,从来不崇尚卖弄诡奇之术。”    
    沈曾植知道,文廷式说是正是他的内心话,也正是他平时写诗的宗旨。他追求的是诗的纯正和高尚。不但自己这样做,还希望人家都这样做。就是最好的朋友在一起论诗,对朋友所作的诗,他也是该说就说,该骂就骂。记得有一天,他和文廷式、陈三立一起交游,三立将他写的一首诗吟给文廷式听,文廷式听了不以为然。不但没几句好话,还直言三立的诗立求奇奥,僻词拗句,流于艰涩,不敢苟同。几句话说得三立脸上顿然无光。陈三立的诗在当时诗坛已经颇有声誉,是同光体诗派的旗手之一。但文廷式的话他是听的,从此写诗倒是多发忧患感伤之情,风格也变得质朴平实了些。    
    这时,文廷式越说兴致越高,话语滔滔不绝:“玩弄技巧的矜奇之作,虽然可以眩耀于一时,成名也容易,但是,只要有充满大气的诗人横空出世,这些个诗只需一把苕帚即可扫除矣。”说完,那端茶的手就往地上做扫地状,不留神把茶水全抖了出来。还溅了些在龚夫人身上。    
    文廷式连忙起身,向龚夫人打拱手说:“哎呀,实在对不起,把夫人的衣裳都弄脏了。”    
    龚夫人只是拍了拍身上的茶叶渣,笑着说:“那有什么要紧,我都听得入迷了。难怪三哥的诗词志趣高远,写出来到底与众不同呢。”    
    说话间,又给文廷式重新倒茶,他一抬头,正好与龚夫人的目光相接,那目光所包含的内容难以言传,既有敬佩和崇拜,似乎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情在里头,让文廷式觉得心里灼热起来。    
    这一夜,直到月亮西沉,渐渐被那云遮住,他们的议论才告一段落。沈曾植回他的宣南珠巢街去了。    
    二    
    这天,文廷式在家里读了一阵子圣贤之书,觉得心烦,就想出去走走。离会试还有一些时日,他是不急的,出门叫了辆黄包车,车夫问去哪?文廷式说:“向东吧。”    
    穿过几条街,转过几条小巷,不觉就来到了麻线胡同。文廷式就突然叫住车夫,下了车。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来这里,只是不由自主,随心所至。因为这里住着一个他所崇敬的人,国子监祭酒盛伯熙。    
    盛伯熙是京都名士,“后清流”的领袖人物。知识渊博精深,让人惊叹。几千年的典故他都烂熟于心,大至朝章国宪,小至一名一物,都能详尽说出它们的来龙去脉,还可因此推断事情前后拨乱反正的原因。文廷式本爱读史,有意无意在盛伯熙身上学到不少东西。文廷式甚至在朋友间坦诚地说,自己对二百年以来发生的事情随举可答,其渊源还是来自盛伯熙。    
    让文廷式更为动心的,是盛府中的那座名叫“意园”的后花园。    
    当时,京城里达官贵人宅第都建有园子,如张之洞之可园,李中堂之鉴园、周少朴之泊园等等,这样的园子在北京有一百多处。盛伯熙的意园也别出一格,内有茂林修竹,亭阁、石桌石凳,香茶美酒,环境极好。    
    盛伯熙是个爱才好客之人,类似广东的长善将军。凡士大夫中的优秀者来到京城,大都借居在他的家里。而意园就是他们的聚地。文廷式和李文田、张季直、梁鼎芬、王正儒、志伯愚和沈曾植、沈曾桐兄弟,都是意园的座上宾。他还结识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袁昶、翰林院检讨蒯光典、江西瑞金人刑部章京陈炽,和刚刚中了举人的杨锐……    
    文廷式早以才华名动公卿,京都中的名流都争相和他来往,常在意园行文酒之会。文廷式的词超凡脱俗,每每所做新词,皆能语惊四座。当时,在直隶总督李鸿章幕下做事的郑孝胥以诗出名,文廷式则以词与他相伯仲。


《晚清悲风》第二部分第五章  气正(3)

    文廷式是意园的常客,所以他刚一敲门,门人一见就叫文三爷。引他进院,径直来到意园。    
    进得园内,盛伯熙正在八角亭中的石桌上挥毫写字,正好落下最后一笔,见文廷式进来,盛伯熙一脸的兴奋:    
    “哦,芸阁,小刘金门!”    
    在京城为官的人大都知道,刘金门就是刘凤诰,文廷式的老外公。    
    刘凤诰是萍乡赤山石观泉村人,号金门,乾隆五十四年中一甲第三名进士,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民情民俗样样精通,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刘凤诰殿试名列一甲第三名后,乾隆帝钦点要面见,这一见却让乾隆帝冷了半截,刘凤诰其貌不扬,且有一目失明,这个模样要他亲点“榜眼”实在是有些不舒服,就想到要嘲弄嘲弄他。    
    于是出一上联:“独眼不登龙虎榜”。    
    明明就是皇上的戏谑之辞,刘凤诰听了倒也不急不躁,稍作思想便从容对道:“半月依旧照乾坤”。    
    乾隆帝心中暗喜,这确是一副妙对,于是又出一上联:    
    “东启明,西长庚,南箕北斗,朕乃摘星汉”。    
    刘凤诰思忖着皇上在东南西北星辰上做文章,以显其天子威严,他中了探花,何不可以在花上想法子?稍思片刻,一副妙对脱口而出:    
    “春牡丹,夏芍药,秋菊冬梅,臣本探花郎”。    
    乾隆惊其聪慧,御笔亲点为探花,上了金榜,一时传为美谈。    
    后刘凤诰授翰林院编修、翰林院侍读学士,历任国子监祭酒、太常寺卿、内阁学士、兵部右侍郎、户部右侍郎、吏部右侍郎等职,乾隆皇帝对其十分赏识,称他为“江西大器”。    
    而京城名流将文廷式称作“小刘金门”,是说文廷式的才华与他的外公刘凤诰不相上下。虽然这里文廷式尚未考取功名,但所有人都认为他今年必中无疑。    
    盛伯熙说:“芸阁呀,我写了一幅字,你看看如何?”    
    文廷式见写的是“清风有骨”四字。    
    文廷式一边欣赏,一边赞不绝口:“盛祭酒这条幅写得可谓清瘦而劲健,特别是这个‘骨’字,俊峭英伟,一派柳公权的气象。盛祭酒此等气势,真不愧为后辈清流的领军人物啊!”文廷式一边欣赏,一边赞不绝口。    
    同治末光绪初,有一批被称“清流“的官员士大夫应运而生,他们标榜名节,纠劾官吏,上书谏事,评说时政,一时蔚然成风。这些清流中的人,有不少是都察院和翰林院的官员。都察院乃全国最高的监察机构,有纠弹官吏、建言政务和处理重大案件的职责。而翰林院是负责编修国史,草拟有关典礼的文件、记录皇帝言行起居等。光绪初年后,凡翰林院的京官升迁或外放学政,因军机大臣偏重门生,所以在朝廷若无恩师提携就很难升迁。于是,翰林院中就有了不少怀才不遇者,也喜指斥朝政,评品人物,于是清流中就多了一支力量。    
    始有时任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的李鸿藻和当时在翰林院任职的张之洞。他们不避嫌怨,不计祸福,敢于直言,成为清流派的中坚。而李鸿藻则是清流之首,人称“青牛头”。而张之洞则被称之为“青牛角”。他们中间,还有闽县的陈宝琛,丰润的张佩纶等。而当这一批清流在政坛慢慢消失后,又有以盛伯熙为旗帜的后清流派接踵而起。    
    盛伯熙听了文廷式的话,喜形于色:“今天我盛某高兴!来,喝上一盅。”于是就对仆人大喊道:“拿酒来!”    
    两人在意园里坐了,仆人就摆下了酒杯,两人边喝边闲聊起来。    
    文廷式问今日为何如此高兴?盛伯熙就说:“枢臣怠职,今天我一谏弹劾了他们!”    
    文廷式见盛伯熙那嫉恶如仇的样子,心里就为之敬佩。说:“朝廷里能多有几个像你这样敢于直谏的官,那才好。”    
    盛伯熙说:“清流之中,我倒是佩服两个人的勇气。”    
    文廷式问是哪两个?盛伯熙说:“一个是号称铁汉的江南道监察御史邓承修。他多次上疏弹劾总督李鸿章、左副都御史崇勋和许多大官员。其弹劾广东贪吏竟上推六十年前,累累凡百人。”    
    “还有一个呢?”文廷式问。


《晚清悲风》第二部分第五章  气正(4)

    “还有一个则是‘往返五千里,咒骂十三家’的日讲起居注官张佩纶。都说他的上疏‘太辣’,我倒是喜欢他这股辣味。”    
    文廷式说:“其实还有一个人倒更是勇气可嘉的。”盛伯熙问是谁?文廷式说:“不是还有个敢于‘尸谏’的吴可读么?”    
    “这个人倒真是有些胆量。当初,他上疏请免外国使臣觐见时的跪拜礼节,认为难道一跪一拜,岂足为朝廷荣?即任其不跪不拜,亦岂为朝廷辱?其立论奇特,一时传颂京师。他尸谏之事,乃是因请求给同治帝立嗣而起,直指两宫太后,竟饮药身殉,可谓惊动朝野。”盛伯熙自饮了一杯酒。    
    “唉,朝廷难得有这些耿直之士啊!”文廷式一番感叹。    
    “只是他们激情多于理智,往往事与愿违。达不到最好效果。所以,前清流中只有张之洞弹劾、谏议最为成功。”    
    文廷式问:“那是为何呢?”    
    盛伯熙说:“因为他较为务实,善于把握时机,谏文把握分寸,书生气比张佩纶他们少些,他与陈宝琛抗疏力诤的‘庚辰午门案’可谓绝处逢生,得到朝野一片赞誉。他曾经为‘东乡惨案’鸣冤叫屈,并翻了大案,也为此声名大著。张之洞在大办洋务之后,依然还有清流本色,这一点,我仍是深表敬意的。”    
    文廷式说:“现在清流一派中,也有人抨击洋务派人物,说他们只论才能而不讲人品,只论功利而不讲气节,主要是对李鸿章所作所为不满,其实并不反对洋务。如把清流一派与洋务一派截然分开,我觉不妥,不知盛祭酒看法如何?”    
    “你可知当初洋务派在朝廷的首领是谁?恭亲王!”盛伯熙说:“他与清流派人士关系十分密切,与李鸿藻的交谊甚笃,曾说过‘李公爱我’的话。”    
    “如此说来,洋务与清流应为一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倒是不可分割的了。”文廷式说:“中国要强国,必须倡洋务,学夷以制夷,才是正道。如果只是夸夸其谈,指手划脚,不但一事无成,甚至还会有误国之虞。”    
    “对。”盛伯熙十分赞同文廷式的说法。    
    天色已晚,二人也都有了几分醉意。文廷式正想告辞,突然觉得周围似乎有什么动静,竹林里“嗖嗖”发响。刚一警觉,就有一黑影从竹林中穿出,蒙着面,从盛伯熙的背后跳上前来,刀光在头顶一闪,就要闪向盛伯熙。    
    文廷式大叫一声:“有刺客!”猛地跳将起来,下意识地用手臂一挡,就将刀架在空中,随即一个“扫堂”,就将这个刺客打翻在地,文廷式正要将刺客擒拿,可那人翻滚而起,几步就逃出了园子。文廷式快步追过去,已经不见了人影。    
    盛伯熙这一惊,酒已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