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20-晚清悲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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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20-晚清悲风-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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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伯熙这一惊,酒已醒了大半。见文廷式手上正流着血,赶紧叫仆人包扎好了伤口。他心存感激地说:“过去看芸阁只是文采飞扬,不想竟还有侠士之风,你今天可是化解了我一场大难啊!”    
    文廷式说:“盛祭酒不必客气,少年时随父学了点拳脚功夫,虽是一鳞半爪,倒也可以用来防身,想不到今天派上用场了。”说完,他关心地问盛伯熙:“也不知盛祭酒得罪了什么人?”    
    盛伯熙说:“唉,身在官场,平时直谏弹劾的人,哪有不结仇的。这些人恨不得我早点一命呜呼才高兴呢。”    
    盛伯熙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让文廷式又生出敬佩来。    
    离开盛府,文廷式向盛伯熙提出想要两样东西。盛伯熙问他想要什么,文廷式说:“这第一样是借,第二样嘛,当然是要!”    
    盛伯熙说:“只要我有的,你拿去就是。”    
    文廷式说:“我知道你有一部藏而不露的好书:钱辛楣藏本蒙文《元朝秘史》,我想借来誊抄一部,不知盛祭酒可是舍得?”    
    盛伯熙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我的这部书可是世间孤本啊!别人借我可是不给,你要,尽管拿去,抄完了到时还我就是。你还要什么?说。”    
    文廷式认真地说:“就要你刚刚写的那四个字!”    
    盛伯熙哈哈一笑:“只要不嫌弃,我就送你了。”    
    离开意园,回到“栖凤苑”,文廷式将盛伯熙所书的“清风有骨”四个字端端正正悬挂在他的房间。    
    三    
    不觉又是农历七月。平平静静的“栖凤苑”却起了波浪。    
    这一天,文廷式回“栖凤苑”晚了些,刚一进院子,就发现院旁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四周暗暗的也没有点灯,并有一股子酒味飘来。走近一看,原来是梁鼎芬。阴沉着脸,一个人正在喝着闷酒。


《晚清悲风》第二部分第五章  气正(5)

    文廷式就知有事,这个星海兄弟,一有心事就是这个样子。于是走近问梁鼎芬:“夜半三更了,星海兄还在为何事发闷啊?”    
    梁鼎芬什么也不说,只是把酒倒进嘴里去。    
    这时龚夫人也出来了,脸也是沉沉的,还挂着泪痕。这些日子来,梁鼎芬和夫人常有些疙疙瘩瘩,也不知是为着何事。文廷式心想可能是夫妻俩闹别扭了,就问龚夫人:“怎么,拌嘴了?”    
    龚夫人只是摇摇头:“今天一回来就是这个样子,问他也不说。”    
    文廷式搬了张椅子在梁鼎芬旁边坐下了,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星海,有什么愁水倒出来,我文三哥替你担一大半。”    
    梁鼎芬还是缄口不说,这可让文廷式急了:“星海你要做哑巴,三哥我睡觉去!”说完佯装起身要走。    
    “文三哥!”梁鼎芬终于说话了:“我心里闷得慌,陪我坐坐吧。”    
    于是文廷式重新坐了下来,等着梁鼎芬说话。    
    “文三哥,我将不久于人世了!”梁鼎芬无端“嘣”出一句这样的话来,让文廷式吓了一跳。    
    “你是喝醉了说胡话吧,星海!”    
    “不,文三哥,我真的要死了!”    
    文廷式如同在云里雾里,只好左盘右问,才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事是李文田惹出来的。今天上午梁鼎芬来到南书房翰林李文田家,如同鬼使神差一般,他突然提出要李侍郎给他排个“八字”,算算命运。李文田虽精通相数之学,可一般是不常给别人测的,朋友间如没有什么大事要问,他都是敷衍说几句好话而已,梁鼎芬今天郑重其事提要他排“八字”,未免让他不解,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这事了呢?但看梁鼎芬说话很认真的样子,他也就不好推辞。可一算不要紧,把个李文田自己也算得心惊肉跳。    
    李文田算出梁鼎芬二十七岁有一死劫!    
    就如同晴天里响了一个霹雳,梁鼎芬今年正好二十七岁,照此说来,年内就噩运难逃。他精神恍惚回到家里,如同失了魂。    
    “这个李侍郎,好话不说,尽说坏话唬人。明天我去找他问个明白,星海你也是,他的话你就那么听?”文廷式虽然这么说,心里也有些发虚,他知道,李侍郎的确有些“神”。    
    天刚一亮,文廷式早早起了床,直奔李文田家。    
    说起李文田,文廷式确实有十二分敬重。一是敬重他博学多识,他不但精通金元故实,对西北地理也了如指掌,可称得上是名重海内的杂家;二是敬重他的书画才华。他善山水画,得宋元意境。特别工于书法,行楷宗法隋唐碑刻,同时取魏碑的神韵,雍容厚重而又不失灵动。篆、隶豪迈,得其神似,行书自成一家。他学碑强调“书写”的意趣,能于直率至平和中流露出动感。    
    李文田操履端洁,为人诚挚,且十分平易,很多人都喜和他来往。京城文人都叫他“柴米探花”,他也乐意接受这个并不好听的名字,因为这名字有一段来历:李文田少时家贫,四出借贷而难为,受尽世人白眼。中了“探花”做了官后,奉旨回乡祭祖,宴设李氏祠中,李文田一时感慨万千,在祠堂外挂联一幅:这联写得十分有趣:    
    忆当年贫穷,柴米全无,赊不得,借不来,二十年中,天眼未开人眼闭;    
    蒙今日富贵,钱银两便,亲也临,疏也到,九个月内,蓝袍脱掉锦袍归。    
    此联意带讥讽,一流传,“柴米探花”这名字就叫开了。    
    而文廷式格外对他敬畏三分的,乃是李文田的术数之学。李文田熟读《易经》,懂星相。所以,文廷式昨晚听梁鼎芬说李文田给他断生死后,心里也在打鼓。    
    一见到李文田,劈头就问:“李侍郎,你说星海只能活到二十七,果有此事?”    
    李文田说:“命运所定,真有此事。”    
    “我不信。”文廷式说:“同治七年,出京十七年的曾国藩进京,也使懂些麻衣相法的人莫名惊诧。原来曾国藩三角眼,倒吊眉,史书上称‘目三角有棱’,是刑杀之相,谁想不但未能死于菜市口,反而封侯拜相。当时老师正在京城,不知对此如何解释?”    
    李文田说:“人各有相,相中有命。但命则有相克相和之说,所谓祸中有福,福中有祸,凡事总有化解之方的。”    
    “那你快说说,星海兄弟如何化解这道‘死槛’?”文廷式似乎看到一线希望,急忙追问。    
    李文田说:“我昨天已经对星海说了,解救的办法不是没有,那就是要有“非常之厄。”


《晚清悲风》第二部分第五章  气正(6)

    “非常之厄?……”文廷式心里一愣。    
    “当然,这个‘非常之厄’必须‘非常’得恰如其分,如同宋玉《登徒子好色赋》所说的美人。‘非常’得不够的话,不足以解救,‘非常’得过头的话,则不用到二十七岁就性命难保,只有恰如其分,则可化险为夷。”    
    听此一说,文廷式倒真的为梁鼎芬担起心来。    
    四    
    看着星海每天神不守舍、精神恍惚的样子,文廷式心里就难受。    
    可过了一些时日,梁鼎芬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这天早上一起来,他就对文廷式说:“三哥,我倒是想好了一条寻祸之计。”文廷式问他,他又不说,只是诡秘一笑:“到时自见分晓。”    
    不久,京城里就爆出了一条新闻:翰林院编修梁鼎芬弹劾李鸿章,慈禧一怒之下,以“妄劾”之罪交部严议,降五级调用。文廷式听了突然明白过来,这也许就是梁鼎芬为自己制造的“非常之厄”了。    
    梁鼎芬自已制造的这个祸事,实在大胆。    
    中法战争在越南边境上打了一年多。在这期间,清廷一边打一边议和,李鸿章就在天津订立了出卖越南的《中法简明条约》。几个月后朝廷又在巴黎签订了一个妥协投降的《停战条约》。这时,清议抨击李鸿章,慷慨激烈,但都止于口头,上奏章弹劾的,却还不多,措词亦比较和缓含蓄。这时却有四川藩司易佩绅的儿子易顺鼎,写了一道奏折,说李鸿章有“十可杀”之罪。这奏折虽然口诛笔伐,语言尖锐,但并没有托人递上去,仅仅是放在抽屉里的游戏笔墨而已。这时的李鸿章正是如日中天之时,真的递上去,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所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梁鼎芬就想到寻‘祸事”,何不拿李鸿章做文章。正愁找不到避灾法子的他,突然就有了一个主意。    
    他于是将易顺鼎的这篇稿子讨了去,连夜誊正一遍,第二天便以自己的名义写了折子。折子里怒斥李鸿章辱国投降有“十可杀”之罪,请明正典刑,以谢天下。折子请翰林院掌院学士代奏给了慈禧太后。他思忖着:此折一上,多半会获个充军的罪名,既可以禳灾免死,又可落个以直声震天下的大名,一举两得。    
    果然,慈禧太后震怒之下,说梁鼎芬是在诬谤朝廷大臣,要重重治梁鼎芬的罪;不料想这时却站出一个爱才的阎敬铭来,说梁鼎芬这个奏折也只不过是书生之见,话虽说得重些,却也是一片好心,恳请慈禧太后从轻发落,好说歹说才没有了事。可在梁鼎芬看来,阎的说情是把“寻祸”计划打乱了。    
    凡事自有天定,不想又遇上清流的对头孙毓汶,他为了讨李鸿章的好,向慈禧上了一道翻案的折子。慈禧太后本来就对清流有些厌了,正想“杀鸡给猴看”,于是同意了孙毓汶的奏请,颁发一道上谕:    
    ……编修梁鼎芬参劾李鸿章,摭拾多款,深文周内,竟至指为‘可杀’。诬谤大臣,至于此极,不能不示以惩儆……着交吏部严加议处……    
    吏部奉到上谕,立刻议奏,梁鼎芬应降五级调用。    
    编修的官阶属正七品,降五级调用,只好当一个仅胜于“未入流”的从九官末官,梁鼎芬成了空前绝后的九品翰林。这个降五级调用的处分,对梁鼎芬来说,等于勒令休致,比革职还重。革职的处分,只要风头一过,托个有力的人出面,为他找个理由,便可以开复。降官调用就麻烦些,以后非得循资爬升不可了。    
    上谕一下,别人都在为他担心,为他不平,为他叫屈。但梁鼎芬当时持论过于偏激,可说是自取其咎。要为他申辩也很难着笔,上奏保的事,当然也只好是不了了之。可梁鼎芬却坦然相对,一脸“无官一身轻”的样子。他逢人便说:“这是他命中所定,获此严谴,则性命可保矣!”    
    回到“栖凤苑”,文廷式看他摇摇晃晃的一副喝醉了酒的样子,既觉伤心又觉可笑,一时竟无从说起。如果说要责备他不该上奏李鸿章,并罗列十大可杀之罪,也不是文廷式的心里话,如果换成是他自己,依着性子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故意要自寻祸端,自己把自己往坏里整,这可是有点乱来。他埋怨梁鼎芬,出这样的“歪主意”也不跟他商量。    
    “星海啊,我看你是做了件天大的糊涂事!”文廷式责备他。    
    “文三哥,不就是丢了个七品官么?”梁鼎芬一脸的憨笑。    
    “好了,我跟你也说不清。现在官也丢了,命也保了,下一步你说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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