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20-晚清悲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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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20-晚清悲风-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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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种伤悲的情绪中,会试悄悄临近了。    
    龚夫人在默默地为他做着应试的准备。这是龚夫人第二次为他料理考具。有了去年送他赴秋闱的经验,这一次她从容不迫将事情分作两部分来预备,一具藤箱、被褥、衣服、洋油炉子、茶壶、饭碗等等;还有一只三槅的考篮,装着一些吃的东西。当然,笔墨稿纸则由文廷式自己来收拾。


《晚清悲风》第三部分第六章  苍茫(3)

    入考这天,龚夫人送文廷式出门,声声叮咛,声声祝福。眼望着他远去,却突然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心里堵着。看到文廷式的那张憔悴的脸和一双无神的眼眸,就知道他还没有从伤悲中解脱出来。    
    事情还不仅仅如此,文廷式满心以为翁同和会膺选这一科的主考,可当他见到主考官员名单时,文廷式他们几个举子都大失所望,主考官中没有翁同和。    
     张榜的那天,文廷式喝得酩酊大醉而归。    
    可酒醒依旧是举人。    
    “真是对不起你了,龚夫人。”这是文廷式醒来的第一句话。    
    龚夫人听了眼泪汪汪。她想文廷式此刻的心里,必定更难受,却还来安慰她。这让龚夫人心里很是感激。    
    “听说上年北闱解元刘若曾,第二张謇,也都名落孙山。不是你们文章不好,是主考官有眼无珠。文三哥,你把心放宽些,大器晚成,来科必中的!”    
      文廷式只是苦笑着。    
    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文廷式所说的“对不起你”,还不单单是龚夫人所想的考场的失意,而是债主临门。梁鼎芬去年离京之后就留下了一些债不说,为了维持这个“家”,这半年多又借了不少,放京债的人一旦听说他落第,定会登门索讨,就算能想法子敷衍,也不能长年逗留在京城里再待三年之后的下科。文廷式自从父亲离世后,家中更无了依靠,他兄弟姊妹多,各顾自己已经不错,哪还有闲钱帮你?榜上无名之日,就是文廷式出京觅食之时,他心中已经在想着离京的事了。    
    文廷式决定暂时先回南方去。    
    离都前,张謇也来告别。    
    吴长庆离世后,做为幕僚的张謇心灰意冷,只好重新走一条科举求仕的老路。去年乡试竟中了第二名,不料今年会试,这个“会元”竟也名落孙山。    
    两个已逾而立之年的落第举子凄然而笑。    
    张謇苦笑着问文廷式:“名落孙山,芸阁兄有何感想?”自从与文廷式结识后,张謇对他也是崇敬有加的。    
    文廷式叹然道:“科举害人、误人也诱人,士人们都深陷在这怪圈中了。我的家乡就有个彭姓读书人,年届八旬还进京参加会试,只是由于试卷上楷书、草书前后位置搞错,未能中榜,但他并不死心,八十四岁时再度赴京应试,不料太平军乱,会试停止,一生只好以举人终结,留下遗恨。”    
    张謇说:“记得少年时候,考试落榜,塾师便讥讽我说,如果有一千人应试,录取九百九十九人,只有一人不取,此人就是你!我听了十分羞愧,回家后便在书房的门窗、桌几和床顶上写上‘九百九十九’几个字,用以警策自己。用竹杆夹住头发睡觉,沉睡中稍一转身便牵痛头皮,惊醒后起身接着读书。夏秋间蚊子多,我就在书桌下放两只空油篓,把双脚伸入油篓中。唉,人生宝贵时光消磨于此,还不如做点别的,比死读经书要强多少倍!”    
    文廷式说:“说的是啊,你喜实业,我则喜言兵,其实凡兵事也关乎学问,如今所学,均不足以言兵,实在遗憾。倘能在外洋五年,学外洋用兵,必能得十之八九,归来时不到四十岁,却身怀几样真本事,不愧于人,也无愧于国。不管用与不用,也要胜过读数卷经书。”    
    张謇叹了一声:“唉!话是这样说,可在中国士大夫的心里头,还是丢不开这千年科举啊!”    
    文廷式问:“如此说来,再试?”    
    张謇摇摇头:“我想先回家乡通州,做点有益乡人的事。应试之事到时再说,芸阁兄你呢,也回故里?”    
    文廷式说:“我本野性,先回故里,听天由命罢!”    
    四月二十八日是文廷式出都之日,这天天气虽然晴好,但风很大,早晨起来发了行李,己刻开车。    
    龚夫人更是满脸泪水地送他。前几天就听说文廷式要回南方,心里就一阵阵难受。想想这些日子,三哥为了照顾她,靠的是借债度日,可尽管如此,却从未在她面前流露过半句怨言。何况,为了她,还要承受朋友对他的误解,京城的人对他的攻击。说他夺朋友之妻的人有,说他春闱未中是犯了“阴骘”的人也有,虽然文廷式听到这些只是一笑了之,但龚夫人想一想,就为他感到委屈和不平。


《晚清悲风》第三部分第六章  苍茫(4)

    而此时的文廷式也突然意识到,这次离京似乎与以前不同,总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他这才隐隐发现,眼下最放心不下的是龚夫人。他诚心诚意帮助朋友,却让自己陷入了一种难以摆脱的情感旋涡中。他已经有些不想离开她了,龚夫人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离京后的一路之上,文廷式心绪难平。    
    当龚夫人送罢文廷式回到家里,来到三哥住过的屋子,人去屋空,更添一番愁意。突然看见书桌上放着一张诗笺,龚夫人连忙拿起来读,这是一首词:    
    九十韶光如梦里。寸寸关河,寸寸销魂地。落日野田黄蝶起,古槐丛荻摇深翠。惆怅玉箫催别意,蕙些兰骚,未是伤心事。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    
    好一句“人生只有情难死”!龚夫人一次次吟咏这句词,仿佛从这词里听见文三哥“扑扑”心跳之声。    
    三    
    这次离京,文廷式与陈三立、汪兆铨同道。乘船赴天津,南下广东后,再回萍乡。    
    在天津港,旧地重来,刚一登上船板,文廷式又是一番感慨如潮涌来。想起去年赴京城,他与六妹一起来到这里,文廷式遥望海水苍茫,对六妹说:“今离广东已有六千里路程了,人生行止哪有定期?想起过去的日子,就如同是昨夜里做的一场梦。”记得六妹听了,也是一阵伤感,兄妹俩同望南天之云,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近一个月的行程,一路之上,他一边点读诸子精典,一边有感而发,怀古之幽情,写点宫体诗。会试既然未中,科举之事也可暂且不去想它,文廷式反觉得一身轻松。    
    经上海到了广东。见了自己的结发妻子陈氏,虽然多日没有一起生活,但一见面就有很多不快,他受朋友之托照顾龚夫人的事,早已经传到了陈氏耳中。陈氏一番冷言冷语,让文廷式原本不安的心再添一番苦闷,一气之下,他提前离开了广东。    
    不日来到祖地萍乡。    
    古属吴头楚尾的祖地,其地名与一个传说有关:公元前515年,吴兵伐楚,楚昭王逃到湘赣边界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坐船过河时,忽见河面上漂来一物,圆圆的、红红的,大小如同盛酒的斗。昭王甚觉奇怪,命人捞起,拿在手上左右端详,竟不知是何物,遍问随从臣子也无人知道。昭王上船后只好派人送到鲁国,请教学识渊博的孔子。孔子说:“此为‘萍实’,剖而食之,味甘甜,乃吉祥之物,只有能成就霸业的人才能获得……”昭王听了大喜,于是遍宴群臣。后来,果然应验了孔子的这个预言,楚昭王不久便恢复了霸业。    
    从此,这个吉祥的故事被文人写进诗赋,流传下来。三国吴宝鼎二年,孙皓置县,就依了这个传说将此地命名为昭萍,后称萍乡。    
    文廷式是江西萍乡县归圣乡怀信里二图花庙前人。如果寻其宗族原系,大概出自汉文翁之后。后唐同光三年,他时任帐前指使的祖先镇守江西。于是,就在江西永新的固塘安了家,成为了文姓江西各派的始祖。到了明正德、嘉靖年间,他的祖先由固塘迁居到了萍乡,这就是文廷式的十世祖。先是住在湘东下市,后来才移居萍乡县城花庙前。    
    按照清律,读书人参加科举考试,均必须回原籍应试。所以,文廷式多次来到故乡,先是参加童生试,接着参加由知县主持的县试,然后参加由知府主持的府试,最后参加由学政主持的院试,取得生员资格,做了秀才。    
    先来到离县城三十里路的湘东,祖先迁至萍乡时初居的地方。再走五里路,就到了黄花铺,黄花铺再往前走一里多路,就是他曾祖母林恭人迁葬之地,文廷式以香烛参谒,祭拜祖先……    
    所有的人都希望在祖先那里得到护佑,文廷式却不只是这样想,他认为这是根,没有这根,哪有自己的枝繁叶茂?    
    做完了在故乡该做的事,他回程来到长沙。    
    长沙也属楚地,故乡萍水流到洞庭湖,归于湘江,可谓山水相依,一脉相承,文廷式有种特别的亲近感。    
    湖南是个出“角色”的地方,以曾国藩为首的湘军,就曾名震天下。长沙是文化鼎盛之区,在宋真宗赐书门额的“岳麓书院”,湘人就毫不心虚地写下了“惟楚有才,于斯为盛”一副楹联,全不怕外省人说三道四。    
    正值酷夏,到处滚动着一股热浪。先来到长沙的陈三立,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陈三立视长沙如同家乡,父亲陈宝箴同治六、七年间以知府到湖南做候补,那时,还只十多岁的陈三立就跟父来到长沙。直到光绪六年父亲改官河北道,才随父亲离开,所以,对湖南的事情也能如数家珍。晚上,陈三立设了酒宴,为文廷式接风洗尘,在座的还有已经赋闲在家的郭嵩焘老先生。


《晚清悲风》第三部分第六章  苍茫(5)

    在长沙,现仍活在世上,能称得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只有两个,一个是官至翰林院编修,光绪二年就出使英国,做了大使,后又被人构陷,愤然托病辞职回乡的郭嵩焘;还有一个,就是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以狂傲出名的湘绮先生。两人都曾在曾国藩幕下做过事,一个六十多岁,一个五十多岁。    
    文廷式来到长沙的第二天,人称湘绮先生的“狂士”果然托人传出话来:“那号称江南才子的文廷式,怎么还不来见我!”    
    文廷式不禁失笑:这个湘绮先生,果然“狂”得可以。但越是狂者,文廷式越是想见,他想看看究竟“狂”在何处?    
    四    
    第二天上午,文廷式趁着天气还算清凉,于是约了陈三立去造访湘绮。    
    湘绮先生本名叫王壬秋,听说他十五明训诂,十八通章句,二十而言礼,博通诸经。二十一岁中举,后入曾国藩幕,游京师,以布衣而动公卿,被誉之为湘中大儒。他不以文人学者限,自青年时代起就十分留意海内各种领袖式人物的动向,一心想辅佐这种人成就非常之大业,自己当然也可以名垂千古,百代不朽。    
    正是如此,王壬秋首先看中了一个人:曾国藩。以为他能够建立一番伟业,不想却遭到曾国藩的冷遇。于是投靠肃顺,以为他是可以定满人乾坤的人物,可惜肃顺这个人太刚愎自用,为人所不容。咸丰死后,他知道肃顺已处危险境地,于是离开京师南下,赶到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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