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并且不引出班。
唱毕,丹陛大乐奏《庆平之章》,诸进士行三跪九叩礼,大典隆重结束。
接着,由礼部堂官捧榜,用云盘承榜,黄伞前导,出太和门、午门。此时,皇帝还宫,而诸进士、王公百官皆随榜而出,一路吹吹打打至东长安门外张挂。状元率诸进士等随出观榜。所有金榜,张挂3日后便恭缴内阁。
在礼部尚书捧着黄榜出午门的同时,新进士分左右两队,左边由昭德门出,右边由贞门出,一甲三人则随榜由午门正中而出。这是给鼎甲三人的特殊待遇。按照清廷规矩,正中丹陛为御道,是皇帝走的,午门中路为御路,是皇帝行的,连亲王宰相都不能越规。朝廷这样做,是为了抬高科举考试的地位。
《晚清悲风》第三部分第八章 清狂(6)
行完这些仪式,文廷式有些兴奋,同时也觉得很累。二十多年坎坷科举路,可谓尝尽了甜酸苦辣。此刻,用生命和心血换来的这个榜眼,他觉得很重,也觉得很轻。
他觉得金榜题名的意义,似乎还不止在于功名,他是负有重托而来,并非他需要这个榜眼,而是朝廷需要他这个人。
文廷式终于看清了光绪皇帝那张清秀的脸。对于大多数进士来说,一生中也许只有这一天才能够得见“天颜”。他发现光绪帝也在看他,翁同和也在看他,朝廷的力量的对比,会因为他的进入而发生变化。这个国家的前途,也会因为他的介入而出现新的景象。这个学富五车的文榜眼,此刻把自己的作用看得很重,他踌躇满志,大有舍我其谁之态,更有一展宏图之志。
文廷式的身上,升腾起一股狂傲。“拗相公”的脾气也表露出来。
传胪大典后,礼部还要大设“恩荣宴”。
恩荣宴乃仿照唐朝的曲江宴而设,是皇帝所赐新进士的一次宴会,也是对恩科进士一次高规格的宴请,由礼部操办。在恩荣宴上,连用碗都十分讲究,一甲三人用的是金碗,二甲三甲用的是银碗。各进士均赐宫花一枝,小绢牌一面,上面写着“恩荣宴”三字。午初二刻,福相始来,就可以入宴了。就在这恩荣宴上,文廷式却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让大臣们和礼部员司满肚子不高兴。
文廷式等一甲三人,朝衣敬竣,来到殿前。照规矩,这一甲三人进殿后,礼部员司要引鼎甲三人向读卷官行叩拜之礼,以示感激之情。这时读卷官有福锟、徐桐、麟书、翁同和、嵩申、徐甫、廖寿恒、汪鸣銮八人,他们已正襟危坐,等待三人的叩拜。
按理,三人应对阅卷官们感恩戴德才是,行个叩头之礼,也无不可。而文廷式居然一反惯例,走上前来,并不行叩头之礼,只是双手抱拳,向翁同和等八个阅卷大臣作了三个揖。
翁同和等见状,只好答以一揖。
文廷式此一惊世骇俗的举动,让身在大殿的人都为之愕然。特别是徐桐,更是怒目圆睁。
礼部司员因他的非礼之举厉声责问:“文廷式,你为何不行叩拜之礼?”
文廷式并无失礼之感,仍落落大方,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坦然道:“自古以来,拜非稽首。”
“榜眼公,清规没有这个说法。”礼部司员争辩。
“不信你们可查《说文》,一看便知!”
这当然是文廷式不愿行此大礼故意找的藉口,他仍然不跪不叩。
“你……好无礼!”
礼部司员和两个协揆气得脸色发青,八个阅卷大臣也觉失了面子,对文廷式很是不满,于是一片“唧唧”之声。好在翁同和这个饱读儒家经典、门生故吏遍天下的“持重”者,居然不以为然,一脸的宽容。他解释道:“以揖代礼也无不可,再说嘛,名士往往有些不情之举,就不必再论了!”
给这个他所看重的大才子下了台阶。
看来,文廷式虽然心领翁同和成全“闾面”之情,但对其他几个阅卷官不敢恭维。成“榜眼”而非“状元”,只因一字之误。不看文章而只讲科考规范,文廷式早就不满。他喜可形于色,怨也形于色。他不满就敢于在堂堂皇皇的荣恩宴上抖露出来。这就是文廷式。
可是,他不计后果的举动,事后却惹出了不少麻烦。
不久,就有人翻出旧案,借文廷式考卷错字一事攻击他,叽讽他为“闾面榜眼”。江南道御史刘纶襄还一道奏折提出弹劾,一时间沸沸扬扬。光绪皇帝见到奏折,也只好下旨调查原卷。一查,果然有错字这么一回事。光绪于是下了一道谕旨:“阅卷大臣均交部议处。”
而鼎甲之事,也就轻描淡写带过去了。明眼人都知道,所谓“交部议处”,也无非是做个样子罢了。
《晚清悲风》第四部分第九章 禅意(1)
红烛夜冥冥,静写秋光入画屏。寄语幽兰兼白芷,芳馨,可解骚人万古情?
文廷式《南乡子》
一
龚夫人做好了菜,在家里静静等待着文廷式。
这么些年来,龚夫人为他忧,为他愁,总希望有一天能和他一起共享金榜题名的欢乐。如今总算盼到了这一天。当她看到悬挂在广安门后的金榜,文廷式的名字清清楚楚写在榜上的时候,她喜得脸上飞红。
回到龚夫人身边,文廷式见夫人早已备好酒菜在等着他,心中这才生出一股暖烘烘的感觉来。他从南方来,结发妻子在南方。在北方还有一个女人在等他,盼他,这让他感到一种满足和安慰。
春去了秋又来,转眼就是几年过去,也真是难为龚夫人了。
梁鼎芬自从光绪十一年罢官出都后,再也没有回京看过她。前两年文廷式去广东时,见过梁鼎芬,问他何时把夫人接回广东?梁鼎芬不置可否。去年,文廷式又给他去过一信,他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龚夫人是个好女子,请你好好待她。
文廷式也就不好再问。他深知他的难处,离京去粤之时,他在京城里就已经欠下四千多两银子的债,哪里还敢回来?五年来,是文廷式在帮助维持着这个家。他时而入京,时而离京,南北奔波,但从未忘记还有一份责任。
龚夫人的日子过得艰难而又平静。她也知道,梁鼎芬是再也不会回京都了,他是故意在疏远她。只有她心里最明白,梁鼎芬把她托给文廷式是另有原因的,她也并不期盼着他来接她。只是难得文三哥一片苦心,举着债在维持这个家!
龚夫人为了节约家里的开支,已经辞去了一个佣人,开始自己学着料理家务。尽管日子过得拮据,她还是把家打理得有条有理。小院子里,四季里都有她种的花,春季有桃,夏季有兰,秋季有菊,冬季有梅。她精心地料理着这些花,就像料理着一个美丽的希望。除了种花,她还读诗、写诗,做刺绣,她的刺绣做得越来越细致动人,绣的最多的,还是鸳鸯戏荷。
家里再窘迫,只要文廷式回来,她就会尽量做好的给他吃。她知道他喜欢吃辣椒,虽然京城里很难找到很辣的辣椒,她也会千方百计地买来。看着文廷式辣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她会摇头晃脑念起文廷式的诗句:“堆盘买得迎年菜,但喜红椒一味辛……”
而她却把苦楚深深埋在自己心底。
文廷式有很多日子不在京城里,他就像一只鸟,拍拍翅膀就飞。一年四季,春去秋来,她也不知有多少个日日夜夜生活在孤独里。只有当文廷式回到身边,难以抑制的激动就会沸腾起来。在龚夫人的眼里,文廷式早就是她心目中的丈夫。她爱他的才,更爱他的侠义之气,她认为三哥是可以托附一生的人。而文廷式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永远在回避一个问题。
龚夫人为此十分伤心。她必竟是一个有情,有爱,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女人啊!
其实,文廷式也知道这一点。他会透过梳妆的镜子,去看龚夫人那张清瘦的脸,从她的眼神里,去体味她的寂寥,从她的泪痕里,去揣摩如涛起伏的内心。但是,龚夫人又真正懂得他的心么?
“夫人,你说,这中了‘榜眼’,就是人生大喜么?”文廷式故意提起话题。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这是人生四件喜事,金榜题名当然是大喜呀!”龚夫人说。
“我看未必,何喜之有啊!”文廷式轻轻一叹。
从文廷式眼中流露出的神情,龚夫人看得出,他虽然考上了榜眼,苦闷依然在滋生着。
他是个多思的人,愤世嫉俗,又无法改变现状,苦闷就会像冷酷的冰水,融入到他身体内的每一根血管。他无疑离皇上近了,离决定国家命运的中心近了,当然也离他少年起就立下的救世之志更近了。科举之路让他接近了一种新的状态。但这还远远不够,他这么多年来经过数次落第打击的而得到的,难道就是这样一个闲职么?
翰林院只是负责编修国史,草拟有关典礼的文件,记载皇帝的言行和起居,其长官为掌院学士,由大学士、尚书充任,所司职官有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侍读、侍进、修撰、编修、检讨、庶吉士等,统称为翰林,都是从进士中选拔、教习三年,进行考试,优秀者留在院内,所以,翰林院等于是国家人才储备之地,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地方。文廷式虽然点了翰林,但要真正能说话算点数,还需待三年“散馆”之后,离他经世救国的理想仍然是隔靴搔痒。
《晚清悲风》第四部分第九章 禅意(2)
走进紫禁城这座曾经为之倾倒的神圣之地,他才发现,这里面其实比京城泥泞的街头还要脏,甚至比正阳门外八大胡同的妓院,也干净不到那里去。那高高的紫禁城大门,在过去看来是如此难以逾越。凡是手上持有器物的,游手好闲的,都不能入内。可现在,听说只要用钱便可将娼妓叫到宫里来陪宿,也无人过问。
官场里庸庸碌碌,无所事事,你猜我忌,你诽我谤,整天里也不知做了些什么。一些有头有脸的人,都津津乐道于《太上感应篇》和《文昌阴骘文》,以为最好,引得翰林中无知的人靡然从之,以此作为学习的楷模,真是令人好笑!如此这样下去,还谈什么内修政治,外攘夷狄?国家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特别是他亲眼目睹一个情景后,巨大的悲哀油然而生。
那一天,慈禧太后正好鸾驾回宫,朝廷王公大臣、门部九卿、文武百官出城恭迎圣驾。慈禧太后乘坐的超级龙凤大轿由十四副轿杆,二十八名轿夫抬行,前有虎贲甲士开路,后有车骑扈从殿后,女官、太监前呼后拥,五色旌旗迎风招展,金瓜斧钺林立,好不威风。而这时天突然下起大雨,不少白发苍苍的老臣也都跪迎路旁,全身匍伏,惶恐万状,无人敢抬头仰视,一个个都如同落汤鸡……
文廷式内心深处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憾!
但文廷式马上意识到不应把这种情绪带给龚夫人,他应该让龚夫人高兴才是。这么多年来,她不是一年一年地在盼着这一天么?
“你看这是什么?”文廷式突然想起刚才给龚夫人买的一件东西,于是拿出来递给龚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