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大为兴奋:“哎呀!公孙爱卿,你太会筹划了!如此用人之策,朕都没有想到。派东方朔出使西域,简直是一举多得啊!”
公孙卿却不愿掠美:“都是皇上圣明,身边放着这么好的人才,不,是皇上圣命所致,身边有王母娘娘的使者,皇上您还愁不能成仙吗?”
武帝站起来,笑着说道:“好,好!朕这就亲自去金马门,请他东方朔到西域走一遭!”
第十九章 远嫁乌孙(之四)
金马门内。天已黄昏。
京房与孟晖二人来看东方朔。东方朔看了他们一眼,只见孟晖神情沮丧,京房则精神焕发。
京房先行说道:“师祖爷爷,您看我孟师叔,几个月来,他一直都是垂头丧气的。他说他头一天晚上拜董老夫子为师,第二天董老夫子便死去了,他以为是他自己和董老夫子谈得太晚了,使董老夫子过于疲倦,才骑着毛驴跑到蛤蟆滩的,所以他一直在自责。”
东方朔疑惑地看了看孟晖,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安。“孟晖,别自责了,既然如此,你便是董老夫子的关门弟子,你应该把老夫子的学说发扬光大下去,这样便对得起你的恩师啦!”
孟晖吞吞吐吐地说:“东方大人,蒙您如此关爱,孟晖也就实话实说了,孟晖这些日子难受,固然与董老夫子去世有关系,可也不尽如此。”
“噢,小师叔,原来你另有原因?” 京房疑惑地问。
孟晖还是不搭理京房,不好意思地对东方朔说:“东方大人,孟晖原来也以为,搞学问的人,不论是儒是道,还是诸子百家,一是为了自己的信念,二是为了名扬天下。可是来到长安,孟晖方知在长安居住下来,能活得像个人样,大不容易。虽有您东方大人的照应,衣食住行无忧,我和荷艳还可以读书相娱,可一看到京房没有钱用时,跑到东市上算上几卦,口袋便鼓鼓地跑了回来,我的心中很是难受,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多余之人,悔恨自己没有承我父亲之业。然而儒学又是我之所好,母亲之命也不可违啊!所以才心中焦躁。后来得拜董老先生为师,虽然老夫子只与我谈了一个晚上,可他的话至为精辟,同时也让孟晖觉得有更多的压力。”
“什么压力?”
“董恩师告诉我说,他治学一辈子,始终坚持不变的信念只有一个,就是‘学而优则仕。’儒者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商不能算,兵不能阵,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有入仕为官这一条道。董老夫子说,他在这一条路上走了七、八十年,也算走到黑了。为了进入仕途,挨过贬谪,遭过放逐,还差一点丢了性命,但他矢志不逾,用屈原的话说:‘虽九死犹为未悔’。可董老夫子如今去了,却没有告诉我,入仕的法子是什么,所以我才忧虑烦闷啊。”
京房笑道:“哎呀,你怎么不早说!请我祖师爷爷帮你一下,不就能够入仕了?”
孟晖这才露出期盼的目光来:“东方大人,请您看在我爹的份上,不吝赐教!”
什么“不吝赐教”?想弄口饭吃,就直说好了!可东方朔一想到死去的孟喜,便觉得这年轻人可怜。“孟晖,京房,我们的人生所好可以相同,却也不必相同。今天我以长辈的身份告诫你们,官也好,民也好,顺其自然。机会到了,你不想当官也不成;机会没来,你就是想疯了也没用。”
京房却说:“祖师爷爷,京房今天早上算了一卦,说是时机大好。就这样,我们才来找您的!”
东方朔怪也不是,怒也不是:“你这个小书僮,既然你已经算过了,何不先告诉我一声?”
京房刚想回答,武帝带着所诚,来到了金马门。
东方朔急忙一揖:“皇上,您来得真是时候。”
京房二人从来没见过皇上,听了“皇上”二字,便不敢正视,急忙伏地叩拜。
武帝看着地下跪着的两个,问道:“东方爱卿,你又在搞什么名堂?难道你就知道朕要来此?”
东方朔笑了起来。“皇上,不是臣知道您要来,而是这两个小兔崽子,刚说他们今天官运亨通,您便到了。”
武帝也一惊:“他们是谁?”
东方朔拉起孟晖:“皇上,这是臣的弟子孟喜之子,也是董老夫子的关门弟子,名叫孟晖。”
武帝疑惑地:“孟喜,朕当然是知道的了!怎么他既是你的弟子之子,还又是董老夫子的弟子,朕让你给搞糊涂了。那位呢?”
“说道这一位,您更会糊涂,他不是臣的第子,却是臣弟子的弟子的弟子。”
武帝挥了挥手:“好啦,好啦,别给朕说绕口令啦。他们来求你,不就是想当官吗?朕先让你们待诏公车,领点官俸,怎么使用,以后再说吧!”
孟晖和京房齐齐拜射:“臣等多谢谢皇上!”
武帝次再挥手:“你们下去吧,朕有事给东方爱卿说。”
孟晖欣喜地拉着京房就走。
东方朔说:“皇上,有什么事,叫所诚来叫臣一声就行,何必又劳您在大驾?”
武帝也笑了起来:“除了你东方爱卿,谁的住处,能让朕三番五次地光顾呢?”
东方朔想都没想,便说:“皇上,尹夫人和邢夫人一齐让您去值班啦?不会吧。”
武帝微笑地摇摇头。
“皇上,您还记着臣在朔方城的许诺,您想让臣去再打一次匈奴?”
武帝还是摇摇头。“匈奴虽死灰复燃,但还没成气候,北有公孙敖,西有赵破奴,足够了。”
东方朔又想了一想:“皇上,那您想让臣去打大宛。
武帝还是摇头:“朕只怕那大宛是只小碗,李广利一动杀猪刀,便把他们给淬了!宰鸡焉用牛刀?”
东方朔定了一下神:“那……皇上是想让臣去乌孙国。”
武帝这才频频点头:“东方爱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东方朔也笑了一下:“皇上,是臣说的,你可以不让臣去啊!”
武帝正色起来:“东方爱卿,朕想来想去,这事还非爱卿你去不可。”
“为什么?”
“东方爱卿,乌孙地处大汉与匈奴、大汉与大宛的交通要冲,地位特别重要。与乌孙结盟,便等于在西域插进去了一个大钉子。匈奴也知道这些,所以他们一听说乌孙要与朕和亲,便急忙送出了什么乌雀儿!朕以为,这事宜早不宜迟。要是匈奴的乌雀先到了,被乌孙定为王后,朕的人反而成了王妃,这与我大汉的名声,可是不利啊!”
“皇上,派哪位公主去,您定好了吗?”
“定好了,朕就派刘建的女儿刘细君去!东方爱卿,说起这细君来,朕还真的有些舍不得。她的祖父和父亲都很无道,可这细君却很懂道理,人长得也很可人儿,朕以为,她是朕最喜欢的孙女啊!可是,除了她,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朕要你去,一是能够保证细君的安全;二是能让乌孙王把她放在重要位置;还有嘛……”他迟疑了。
“皇上,您还要臣做什么?”
武帝郑重地说:“东方爱卿,乌孙与大宛接壤,李广利又是初次远征,万一朕硬塞给你的这位徒弟有点困难,你总得伸手相助吧。”
东方朔直摇头:“不行,不行!皇上,李广利是李广利,臣便是臣,他认臣为师,是皇上您的意思,是珠儿代臣答应的,我从来没往心里去!既然您让他做了主帅,就由他打去,臣不愿干预!”
武帝却说:“东方爱卿,卫青当年在战场上,你可曾经鼎力相助的啊?”
听了这话,东方朔大叫起来:“皇上!他李广利,怎么能和卫青相比?”
武帝却不愿勉强:“好,好,好!朕不和你争论。朕还有一件事情,只有东方爱卿你能办到,这你不会推辞吧。”
东方朔见皇上并不强求他与李广利为伍,便连声说好:“别的好说,都好说。皇上,只要是臣能做的,就请您说。”
“东方爱卿,乌孙国在昆仑之北。你去完乌孙,能否再到昆仑山去看看,能不能帮朕寻寻王母娘娘的仙桃?”
东方朔认真地看了武帝一眼,发现他不是开玩笑。他那双长长的脸上带着笑意,同时也充满真诚。愈是这样,东方朔愈觉得茫刺在身,他突然跳了起来:“皇上!那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您怎么能当真呢?”
武帝还是直直地看着他:“东方爱卿,朕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烦请兄长顺道看上一看,万一真的有呢?兄长如能沟通仙界与人之间,小弟也便将此帝位,弃之如同蔽履了!那样一来,岂不是朕与兄长一生的愿望全都实现了?”
东方朔觉得自己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刺猬,一个尖刺往肉里边扎进的刺猬。“那怎么可能?皇上,要是没有呢?”
武帝却不正面回答。“东方爱卿,朕到海边求仙,你说仙人没来;朕又要到昆仑寻桃,你又说没有。难道几千年来神仙之事,全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公孙卿和栾大的话,你可以让朕不信;可老太史和司马迁他们说的事情,天上的星星和人间的百官相对应,难道也是假的?”
东方朔没词了。他无法反驳武帝的话,就像当年无法反驳太史公说自己是岁星一样。
“东方兄长,朕就求求你啦。你这次要是不去帮朕寻找,等到打完大宛,朕要率领三十万大军,亲自到昆仑山去,把山上山下寻个遍,我就不相信昆仑山没有桃子,没有瑶池!”
东方朔这下子害怕了起来。他想起了武帝在朔方城要梳理草原的情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去昆仑山,武帝完全可能率领三十万大军西下的!
“皇上,臣可答应您,臣去看看,尽力找找。要是找到了,固然可喜可贺;要是找不到,皇上,您可不能怪罪于我啊。”
“当然。一言为定!”武帝说着,还伸出了小指来。
突然,道儿和阿绣两个急急慌慌地跑了进来。他们也不回避皇上,大声叫嚷起来。
“老爷,不好了,珠儿姑娘不见了!”道儿急得满头大汗。
武帝猛地转过身来:“什么?”
东方朔也站了起来:“阿绣,什么时候不见了的?”
阿绣面色通红:“皇上!老爷!今天傍晚太子殿下来找珠儿,两个人好像红了脸,太子闷闷不乐地走了,珠儿也就不见了。奴婢找到道儿家,道儿又找到了霍光大人家里,就是没有珠儿的影子!”
武帝将已经伸出一个小指的右手变作巴掌,急急地推了东方朔一下,催促道:“东方爱卿,你快去找!朕这就回去,让霍光多派几个人,务必把珠儿给找回来!”说完,他急急地带着所诚,走了出去。
第十九章 远嫁乌孙(之五)
终南山上,云中居内,一缕香烟袅袅而起。
珠儿噙着泪水,在云儿的卧室的灵位前面,长跪不起。
很久之后,挺着肚子的霍显领着两个侍女悄悄地走了进来。她一言不发,在侍女们的帮助下,艰难地跪了下来,陪着珠儿,跪在云儿的灵前。
珠儿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
霍显伸出手来,帮珠儿擦干眼泪。“珠儿,是不是太子对你又有非份之想了?”
珠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显儿,不光是太子。”
霍显吃惊地问:“还有谁?”
珠儿目光对着母亲的灵位,声音低沉地:“太子说,皇上要下诏命,册封珠儿为太子妃。”
霍显的头摇得像货郎手中的小鼓:“不行,千万不能啊!”
珠儿转过头来,眼睛盯着显儿:“显儿,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