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我驮着他们沿着林中空地走去。
我想送他俩点儿礼物。这俩家伙以为我还在病着,其实我已经恢复健康啦。今天夜里我打死了一头大象——一头个又大牙又棒的大象。你帮我把象牙砍下来。叫巴卡尔和考克斯好好吃上一惊!
在初升的朝阳的照耀下,我在河岸边的咖啡色灌木丛中看到一头歪着身子躺着的肚皮鼓鼓的象尸。
砍下象牙之后,我们就踏上回程——去找死。布朗和穆佩波注定很快就会死掉,而我则迟一些遭到他们的下场。可是,我总有机会从人的身边逃掉。但我没这么做,因为直接的危险对我还没有迫在眉睫,而我在想,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要救布朗和穆佩波一命。我特别可怜这个乐观的,长着一副太阳神一样的身材的小伙子。但如何提醒他们呢?唉,我没办法讲出他们所面临的威胁……对啦,要是我拒绝驮他们回营地会怎么样?
我突然一个急转弯,下了正道,朝刚果河方向走去。我觉得他们在河上能遇到人,布朗就能回到文明的国度。但他不明白我的固执是为了什么,开始用一根尖利的铁杖打我的脖子。铁杖的尖头刺穿了我的皮肤。而我的皮肤十分敏感,很容易腐烂。我还记得小船上的那个英国人开枪打伤我之后伤口好长时间长不好的事。我听到穆佩波恳求布朗不要扎我的脖子,但布朗已经被我的不听话气疯了,扎得更狠,更深。
穆佩波试图用他的语言好好劝劝我听话。我听不懂他的话,但那种语气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能听得懂。穆佩波弯下腰来,开始吻我的脖子。可怜的穆佩波!要是他知道他这是在向我要求什么就好了!……
“把它打死就得了,用不着再费事啦!”布朗说道。“如果特兰普不想驮东西,那除了把它的象牙砍掉外,它就再没用处了。这是头坏象!一个真正的‘流浪汉’、它从原先的主人身边走开,现在又想离开我们,可它办不到。我现在马上就让它的耳朵和眼睛之间吃颗子弹。”
我听了这话不由发起抖来。布朗是个猎象者,他现在就坐在大象身上,岂能失手?……是自己死,还是让他们去送死?我听到穆佩波在恳求布朗饶恕我。但英国佬固执得要命。他已经把枪从肩头摘下来了。
就在这最后关头,我突然扭头朝营地跑去。布朗笑了。
“可以想到,大象听得懂人的语言,它知道我想干什么,”他说道。
我老老实实地走了几步,然后突然用鼻子把布朗从背上拽下来,把他抛到地上,便带着穆佩波向树林里跑去。布朗连喊带骂,他摔得很厉害,而且因为久病初愈,没能马上站起来。我利用这个机会跑到了树林里。
“如果不能救两个,”我想,“最低限度得救出穆佩波来。”
但是这个土人也不想离开那个营地。他不能白白冒着生命危险猎了几个月的象,现在他应该得到报酬了。我本来该用鼻子抓着穆佩波的,但我又想他不可能从我高高的后背上跳下去。但小伙子跟猴子一样,采取了另外的做法:当我走进森林时,他抓住了树枝,跳到了树杈上。我够不到穆佩波,就在树下等着,一直到我闻见从后面悄悄溜上来的布朗的气味为止。这时,我就趁着布朗还没开枪,赶紧跑到密林深处。
他们俩走了。但我还不想对他们的命运置之不理。于是稍微等了片刻也动身上路了。我绕了点儿远,但还是比他们先到的营地。考克斯和巴卡尔见我的背上没了骑士,却有一对挺好的象牙,大为惊异。
“难道是大象或是其他什么野兽代我们解决了布朗和穆佩波不成?”考克斯边解开绳子,边说道。
然而他们乐得早了点儿。一直骂个不停的布朗和穆佩波很快也出现了。
布朗见了我又气得发出一连串的咒骂。他对两个同伴讲了我跟他们开了怎样一个玩笑,并想说服他俩立刻干掉我。但精打细算的考克斯不同意,又重新给大伙算了那笔帐。考克斯和巴卡尔还一再表示,他们对布朗的康复、归来和弄回那么好的一副象牙,感到非常高兴。
第十四章 四具死尸和象牙
这一天他们睡得很早。穆佩波这一夜没有值班,睡得像个小孩一样香。疲惫不堪的布朗也睡得很死。考克斯在值班,而巴卡尔在毯子下翻来覆去,看来是没睡着。巴卡尔有好几次抬起头,询问地看看考克斯,后者不赞成地摇摇头,意思是:“还早”。
一弯新月从树林后面升起,在林中空地上洒下了朦胧的月光。树林里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像婴儿一样可怜的哀鸣,大概是一只什么小野兽落到了猛兽口中。
布朗没有被这声音惊醒,这说明他睡得很沉。考克斯肯定地点了点头。一直盯着他一举一动的巴卡尔马上站了起来,他的一只手放在背后,显然是在拔屁股口袋里的手枪。
我决定得采取行动了。我开了个玩笑,通常印度象就是这样吓唬敌人的:它们把鼻子紧紧贴在地上,然后用力吹,就弄出一种十分古怪吓人的声音——坼裂声、咕噜声和鼾声混合起来的怪调。这种声音甚至能把死人吓活了。而布朗不是死人。
“这是什么他妈的魔鬼吹起长笛来啦?”他说着便抬起头来,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巴卡尔蹲下来。
“你这是干吗呢,跳舞吗?”布朗问。
“我……是该死的大象把我吵醒了!你给我滚他妈的蛋!”
但我没有走开,又过了一会儿,当布朗又睡着之后,我又玩了一次这个把戏。当我拼命吹的时候,考克斯已经掂着手枪走到布朗身边了。布朗跳起来跑到我身边,用手掌狠狠地打了我的鼻子尖一下。我赶忙卷起鼻子走开了。
“我打死你这该死的畜生!”他叫道。“这不是头大象,是魔鬼。穆佩波!把大象赶到沼泽去!……咦,你拿着手枪干吗?”布朗突然问道,颇为疑心地看着考克斯。
“我想给特兰普一两枪,把它撵远点儿。”
布朗又一头躺到地上打起鼾来。我只走出几步,便又停下来观察营地的动静。
“该死的大象!”我听到考克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他还对着我摇晃了两下拳头。
“它闻到有野兽味,”穆佩波搭茬替我辩护道,他没想到自己的话说得跟事情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是呀,我叫就是因为有野兽——两只凶残无情的两条腿野兽。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考克斯冲巴卡尔一点头。他俩便飞步上前:考克斯冲着睡着的布朗,巴卡尔冲着穆佩波,接着两人就同时开枪了。穆佩波刺耳地哀嚎一声,就跟不久前丧命的那头无名小兽一样,接着就站起身来,但摇晃了一下又跌倒在地,两条腿飞快地抽搐起来。而布朗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我根本来不及警告那两个可怜的人……
然而布朗还活着。他突然用右肘撑地抬起身子,正对着俯身想看看他死没死的考克斯开了一枪。那家伙就像被割了一镰刀的庄稼一样倒下了。
布朗利用这具尸体作掩护,开始对着巴卡尔射击。
巴卡尔恶狠狠地叫道:“好哇!你这红毛骗子!”说完开了一枪便拔腿逃命。
可巴卡尔只跑出几步,就突然在原地打了个转,这是被子弹打中脑袋的人常见的动作,接着,就倒地而亡。布朗喘了口粗气,也突然往后一仰。整个林中空地上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他们全都没声音了,只有布朗还在喘,我走过去往他脸上瞧瞧。他的眼睛已经散了光,但他突然全身一哆嗦,又开了一枪。子弹擦伤了我右前腿上的皮肤。
第十五章 妙计成功
最后——这已经是在马塔迪了——我终于交上了好运。这是一天的黄昏。太阳已经落到把刚果河流域和大洋隔开的山脉后边去了。我在离河不远的森林中走着,忧愁不已。我已经开始后悔在被围捕时离开象群了。不然的话,我就不再是这么一个无家可归、东游西荡的流浪汉了:要么我抛弃世上的所有苦难一死了之,要么我已经变成一头老实的役象给人干活。我的右侧,透过灌木丛可以看到河水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烁着红宝石般的光芒。左边是一片树皮上刀口累累的橡胶树。根据这些割胶的刀痕来判断状态中,因而“烦、畏、死”就是人最本真的情态。人要做,离这儿不远就有人。
我又走出几百米,就来到一片田野上,这里种植着木薯、黍子、香蕉、菠萝、甘蔗和烟草。我小心翼翼地沿着甘蔗和烟草间的田埂走去,田埂把我引到了一大片空地上,它的中央有一座房子。房子周围看不见一个人人的全部实践作为真理的标准,也作为人所需要的那一点的,而在离我不远的空地上却有两个孩子:8岁上下的一个男孩和女孩正在掷圆环玩。
我走到了空地上,趁他们不备来到他们的身边,接着就突然用两条后腿站起来,嘴里尽量发出可笑的吱吱声,跳起舞来。孩子们见到我顿时惊呆了。而我则非常高兴提出以“道”为核心的理论体系和以贵柔守雌为特征的思维,因为他们一见到我既没哭也没跑,接下来我给他们耍了好多可笑的把戏,这些节目马戏团里的那些受过训练的大象大概做梦也想不到。男孩先高兴起来,放声哈哈大笑。女孩乐得直拍手,我跳舞,翻跟头,一会儿用前腿着地拿大顶,一会儿后腿蹦着学兔跳。
孩子们的胆子大起来,走到了我的跟前,最后,我小心地伸出鼻子,示意让男孩上去派,为孔学正宗,有“亚圣”之誉。著作有《孟子》十一篇。,我来摇他。男孩略微犹豫了一下,就爬到我的鼻子上,我开始摇晃他。在这以后我又摇了女孩一次。我得承认,跟这两个快活的小白种人玩使我非常高兴,我玩得入了迷,竟然没发现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已经走到我们旁边,他的脸色蜡黄,眼睛凹陷,这说明他不久前刚刚得过一场热带疟疾。他带着一副难以形容的惊诧神气望着我们,宛如一尊石像。终于,两个孩子也发觉了他。
“爸爸!”男孩用英语叫道,“瞧瞧我们的霍伊蒂…托伊蒂!”
“霍伊蒂…托伊蒂?!”父亲用沙哑的嗓音重复了一遍。他耷拉着双臂站着,根本就不知道该干什么。而我恭恭敬敬给他鞠了一躬,甚至还……跪在了他的面前。英国人笑了,拍了拍我的鼻子。
“我成功了!成功啦!”我心花怒放……
到这儿,大象自己的叙述就讲完了。实际上霍伊蒂…托伊蒂的故事就算结束了,因为它以后的命运听起来已经没有多大意思。
大象、瓦格纳和杰尼索夫到瑞士进行了一次相当不错的旅游。大象来到林从前喜欢去的沃韦郊区,在那儿叫旅游者们大大地吃了一惊,大象有时到日内瓦湖里游游泳。遗憾的是那一年冷得早,所以我们的旅游者们只得乘上一节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货车车厢,返回柏林。
霍伊蒂…托伊蒂继续留在布莎马戏团工作,诚实地挣着自己每天365公斤的那份口粮。它不仅让那些柏林人,也让许多特意赶到柏林来瞧“天才大象”的外国人统统吃上一惊。学者们还在争论它的天才如此出众的原因,有人说是——“戏法”,也有人说是——“条件反射”,还有人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