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她突然生起气来,他这样做好像我欠了他什么。我到底欠了什么?莫名其妙!
她很后悔跟他去了中坝子。她甚至后悔一开始就没告诉他她是做什么生意的。这样
的话,要么他就不再来了,要么他就会明白实际上是他欠了她的。至少,他不会有
这种爱死爱活的样子。真没见过这样的男人,还像个男人吗?我还躲什么,不躲了!
再来,没什么好面孔。“请你离开,请像个男子汉”,就这句话。不走?不走要上
床那就上床吧,两百,三百,该给多少就得给多少。不上床要陪着玩,陪着玩也须
付陪着玩的钱。你有钱就来吧,我认钱不认人。反正,再来就要坚决打消他那个可
笑又可气的爱的念头。
没读完信她就进屋了,赌气把它扔在沙发上。
坐在沙发上抽了支烟,慢慢地气又消了。看看那封扔在一边散了页的信,觉得
那小伙子也委实可怜,她只好在心里暗自祈祷:司徒强呀,请你别来了,求你做个
好事,求求你了。
她脱衣洗澡,然后吹头发,今天省得去美容院了,就这样披着吧,披着更有青
春昧,那些有点年纪的男人,就喜欢青春女孩。
穿什么呢?她想起了那套迷你装,这也是在赏光福那儿借的,在还那套“火光
风衣”时,就借了这一套。她穿了一次之后,一直放在家中。因为去了“枫园”就
没拿去还。她奇怪都半个月了,那头猪为什么没来传呼催她要,大概出门进货去了,
要不就是生了病。生病才好呢,如果得了乙肝或者肺癌什么的,那就更好……不不,
那家伙说不定会传染她的,最好还是出车祸,坐飞机坠死,坐火车翻死,坐轮船淹
死,从此她就安宁了,像司徒强为我祝愿的那样……又是司徒强!
她挥挥手,赶跑了冒出来的这个人,站起来,走近衣橱。
出门的时候,欧阳娇很怕突然碰到那个“断肠”人儿,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上
午他才在电话里云开雾散见太阳似的喊了那一声,万一碰上了,你真是无法预料又
会生出什么事来。于是她一出门就迅速插进另一条巷道,绕着弯来到大街上。
她先在面馆里吃了一碗牛肉刀削面,然后坐在店门口,等到一辆出租车过来,
她才伸手一招,几大步走到街边,拉开车门,低头一钻。汽车向东城方向奔驰而去,
她终于松了口气。
20
“枫山宾馆”既不在枫山上,也不挨枫山边,而是耸立在东城新区的“金座街”,
金庄街取名是源之于日本东京的银座,意思是让经济腾飞,在不久的将来赶上小日
本。金庄街这两年也确实发展起来了,越来越热闹,大小店铺比肩而立,一入夜间,
闪烁的霓虹灯把五里长街照耀成一片灯的海洋。
枫山宾馆在街心绿地左面,高达二十层,很是气派。但真正的气派还在它的内
部,其豪华的程度已相当于三星级饭店。不管怎么说,在枫山市,它算是第一流的。
欧阳娇对这家高级宾馆并不陌生,进来的次数不算少。更何况,在这里她有过
一次可怕的经历,至今想起来还后怕。
那次就是在KTV包房里出事的,她被那个姓赵的年轻警察带走了,当时她还寄希
望于自己的美色可以感化赵警察,谁知碰上的是一双冷峻严厉的眼睛。在派出所的
椅子上,她哭得好伤心,而赵警察却始终皱着厌恶的眉头,一边问一边纪录。要不
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地出现了王诗人,她肯定也会象尤姐那样被关进收容所。王
诗人坐在那里,一个劲地抽烟,一直听她哭兮兮地把她的身世讲完,然后和赵警察
进了里面一间房,再出来的时候,赵警察已经面部柔和多了,语气也是那样的诚恳
动听,他说现在我就把你交给这位伟大的灵魂工程师了,他是我的老师,我相信他,
也相信你,人怎么会不向往受人尊敬而有意义的人生呢?
她真没想到这个威严而不近女色的警察竟能说出这么文诌诌的话来。后来才知
赵警察是个业余诗人,他最崇拜的当代诗人就是本市的王诗人。这天恰好王诗人来
派出所评点他的学生发在省内文学期刊上的一篇颇有力度的新作,总而言之,就撞
上了她,就与她的人生轨迹相交,就有了以后王诗人时不时地给她以教诲,就有了
带来蒋摄影家,就有了蒋摄影家推荐她当演员,从而也受够了当演员的磨难。再以
后,王诗人又带她去一个姓范的中医那里,希望她能够在这家个体诊所里好好学习,
将来当个女大夫什么的。她居然也新鲜了几天。然而也仅仅是那么几天。她吃错了
药吗?能把自己整天塞在那些花花草草里面吗?王诗人虽然也大恼其火,但还是一
脸神圣地为拯救她的灵魂不倦地替她重找工作。
对王诗人,她既想他又怕他,最怕的就是假如自己再被抓住,让他知道了将是
多么地对不起他那颗好心啊!她只有在王诗人面前才会产生自我可耻的念头,而这
也成为她不敢再在外面做生意只在枫桥巷自己家中接客的原因。
走进宾馆,一眼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韩老头公司的那个高胸脯圆屁股的女
秘书,正在柜台边与台内的服务小姐以及台外的两个男士又说又笑。欧阳娇尽量避
免和那个讨厌的女人打照面,走进大厅就贴着墙壁直朝楼梯走,打算上了楼再改乘
电梯。
可是柜台那边的说笑声突然停了,该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发现了她的缘故吧?她
正想加快脚步,不料却传来一个女人用普通话招呼的声音:
“请问小姐,你找谁?”
她扭头一看,服务小姐的眼睛望着的是她,女秘书则靠在柜台上,叼支烟,露
出一种幸灾乐祸的样子。欧阳娇明白是这个女人在做恶作剧。一种报复的念头迅速
闪现在她的脑子里,于是她胸脯一挺,仰起脖子抖抖披着的头发,迈着“梦露步态”,
面带微笑走了过去,她知道自己的姿态和微笑的魅力。
“我不找人,跳舞。”
她娇音婉啭地朝两位男士眨了一下眼睛。
一位男士立刻就开口打圆场:
“请原谅,履行职责,履行职责,小姐请。”还礼貌殷勤地伸出一只胳膊。
欧阳娇又是妩媚地一笑,眉挑目语,让红后白齿更显魅力,甜声甜气地说:
“二位,要是想跳,上来请我就是。”
另一个男士凑上来说。
“荣幸,荣幸。”
欧阳娇转身时,没忘记给女秘书一个幸灾乐祸的嘲笑。
留在她身后的是女秘书那副极不自在的脸色和极为忿然的声音:
“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最不值钱?哼!”
还有那位男士得意而又是陪笑的声音:
“无缘无故的,啥事嘛。”
上了楼,来到那个房间,她按响了门铃,开门的老杨笑脸相迎:
“好想你。”
老杨拉起欧阳娇的手,紧紧地捏了一下。
“我相信。”欧阳娇哼笑一声。
老杨从来都是用一种温暖和蔼的姿态对人,他个子较高,接近五十岁,微微发
福,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说话时,一口整齐的白牙灿然生辉。
走进房间,沙发上还坐了一男一女,经介绍,男的是一家丝绸公司的经理,女
的在糖酒公司供职。经理四十来岁,其貌不扬,但很和气;女的估计三十多岁,身
体丰润有致,两只眼睛眉目传情,她和经理换得很拢,见了生人也不把那只放在经
理腿上的手抽回来。
女人很活跃,几句应酬话一说,就铺排起来:
“好了,好了,欧小姐来了,战场摆起。杨大人去拿牌。经理大人安椅子。”
都坐上了桌,又是女人开口:
“不打大了,打半截,五十承包,准碰准吃。”
“看老杨的。”经理满不在乎。
“随便。”老杨笑眯眯地望着欧阳娇。
欧阳娇把钱从皮包里拿出来,她只带了五百,就说:
“来嘛,输得起!”
经理略为一惊,然后兴奋地对女人说:
“听见没有?”
老杨只是“嘿嘿”地笑,却明显地流露出得意,这个年轻漂亮而又“开放搞活”
的女人是属于他的嘛,谁都会羡慕他。
女人不理经理,对欧阳娇说:
“不虚他们,我知道他们两个‘菜麻将’!”
经理越来越愉快,立刻回答;
“我承认,我晓得。”
欧阳娇很快就发觉,经理和女人是惯说粗话但又粗而不俗的那一类人,这种人
是很好相处的,到哪里都容易搞好关系。
女人和经理在桌上尽说些语意双关的“荤”话,连欧阳娇都不大插得上嘴。
经理说:
“老子最怕跟她打麻将了,坐她上家,她啥都要吃,儿喂几喂老子就搞趴了。
坐她下家呢,硬吃不起她一张牌,都吊到胸口上了也舍不得拿出来给你吃。打麻将
有她,老子难得‘糊’一回牌。”
女人接过他的话:
“赢钱哪个不想?”
经理顺手就打出一张:
“拿去嘛。”
话声未落,女人就倒牌了:
“我跟你说了的,老娘不怕你,明说,就等你那个,你把老娘怎么样?”
老杨说:
“打得好,打得好,今天我们就看她打个表演赛。”
欧阳娇点头接道:
“还要听二位的表演唱。”
等到第二盘女人出牌时,女人把牌一直举到经理嘴边,说:
“喂你一口,拿去吃嘛。”
经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
看来他们三人很熟,是牌桌上的好朋友,彼此十分和谐随便,因为说“荤”话
老杨也加了进来。老杨坐女人的上家,当他出一张牌有些举棋不定时,经理立刻大
咧咧地开口了;
“怕个球呀,拿出来给她吃嘛,她这个人爱吃。”
麻将只打了个把小时,经理和女人就起身告辞了,战况是,老杨赢五百,欧阳
娇赢三百五,经理和那个女人都输了,经理输得多些。
老杨毫无挽留之意,但仍假装客气地说了一句:
“还早嘛。”
女人意味深长地说;
“我们自觉。留步留步,不要送了。”
关上门后,欧阳娇问:
“他们是什么关系?”
老杨说:
“情人一对。素质差。”
“你素质好。”欧阳娇抵他一句。
“别说这么难听嘛,”老杨得意地嘿嘿一笑。
“你跟他们好?”欧阳娇就改了口问。
“生意上的事他们有求于我。好了,好了,不说他们了,说我们。”
他揽住她的腰,两人一同进入卧室。
茶几上放着两束桂圆,上面还有几片绿叶,老杨说就是刚才走的那两位送来的。
“吃吧,”他说,“市面上是看不到的,鬼知道他从哪儿弄的,这些人,本事
大。”
欧阳娇摘下一粒,剥了皮,刚才拿在手上的是一颗硕大的棕色的珍珠,现在变
成了一颗真珍珠,灰白色的,水灵灵的,亮晃晃的。
“还是你的本事大,这不。成了你的,最终还是你弄到了手。”她把“珍珠”
放进口中,很好吃,味道清甜。
“你这小鬼,嘴利害。”
老杨跷着他那二郎腿,吸着烟,舒心舒气地呵呵笑了两声。
欧阳娇听着“小鬼”的称呼总感到有点滑稽,她又不是什么天真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