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
“嗯?”
“那个书生一走十年没消息,抛下浣纱女儿守空房。”
“不,那是传说,那不是真的。”
“你刚才还在说那个传说好。你,你以后会不会饭我?”
“我永远爱不够。”
“我不信,说不定你现在就对我不感兴趣了。”
“那我就拿样东西给你看,它就是证明。”
“什么东西?”
他捉住她的一只手,让她往下去触摸,一接触到胸膛,她就感到了强劲急促的
心跳……
他脱掉了衬衣和长裤,欧阳娇已经蜷缩在床上,拿毛巾被裹住身子。
他掀了她的毛巾被,她两只胳膊交相抱紧身子成一团,“格格格”地笑,笑声
响亮。
他去搔她的腋窝,她笑得笑不出声。
“我投降,我投降。”她直说。
他要去揭她的罩衫,她说:
“让我喘一口气。”
以前,她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地图一时的享受,而今天,除此之外,她还尝到
了一丝出嫁的、有回味的甜滋滋的感觉。
为人妻,多么幸福的感受!
枫桥上那轮照耀古今的月亮,如今才照着了最最美好的一对!这是多么深情的
吉言!
哦,我的司徒强,我的……爱人……
36
司徒强思考了好些时候,还是决定带欧阳娇去见父母。他看得出欧阳娇是怀着
这种愿望的,大概是希望由他主动说出来,她才一直在这个问题上好像很超脱。要
知道,带未婚妻见未来的公婆,这是人之常情。
星期六的晚上,他们上床躺下了,司徒强伸手关了壁灯,在黑暗中对欧阳娇说:
“明天星期天。”
“你带我上哪儿玩?”现在的欧阳娇对他特别的依赖。
“上我家吧。”
“真的?”她惊奇地直往他怀中偎。
她果然是等着他说出这句话,她怕为难他。司徒强心中滚过一阵感动。
“我早该带你去了。”他说,与其是在对她说,不如说是在对自己说。
欧阳娇的声调里充满了向往,显出压抑不住的激动:
“我真想有爸爸妈妈可以叫。”
原来这对她竟有如此的重要。司徒强不禁心里难过,他对父母仅仅是存着一丝
侥幸,但愿他们在既成的事实面前,生出一丝恻隐之心,把欧阳娇接受下来,只要
他们肯这样做,他就愿意按照他们的愿望去考农校教师。
“你父母他们,凶不凶?”她兴奋地问。
司徒强知道父亲决不会表现出什么热情来,他觉得现在把调子弄低一点好,免
得欧阳娇到时候因感到茫然而受伤害,就说:
“凶倒不凶,就是当领导当惯了,在家里也像个领导,不大说话,总在想事,
我们家,严肃有余,活泼不足。”
“不管怎么说,总是父母亲呀。”她仍是那样的欢喜。
第二天早上出门,欧阳娇特地选了一件大方得体的连衣裙穿上,只在唇上抹了
一层淡淡的口红。头发呢,她想了想,干脆梳一条辫子。她从司徒强的言谈中知道
他父母都是很正统的知识分子,而且母亲还是中学校长,在学校当领导的,是最看
不惯奇装异服,浓装艳抹和妖娆的少女。她突然好后悔,早知道有这一天,她就不
会去纹眉眼,她的眉眼本来就不一定要纹。
走出小巷,欧阳娇没有让司徒强招手“打的”,她拉着他往汽车站走,她打定
了主意,中巴也行大巴也行,什么车方便就上什么车,中巴到东城一块钱,大巴只
花六毛,而“打的”呢,至少也是十五元。
他们刚到车站,忽听有人在喊:
“欧妹。”
欧阳娇扭头一看,呀,不远处站着的,那不是在收容所分手的张妹吗?她连忙
对司徒强说:
“你等一下,有个熟人叫我。”
说完大步赶过去,挽起张妹的手臂走到一根水泥杆旁站住。
“你出来啦!”欧阳娇很高兴,眼角眉梢都带笑。
“出来两天了。”张妹表情很平静。
“她们呢?”欧阳娇关切地问。
“她们是屡教不改。有的被判了。我是打架斗殴进去的,才放了我。其他几个
也放了。”
欧阳娇忽见张妹手上提着个旅行包,就问:
“你要出门?”
张妹掠了一下她的短发,口气很肯定地说:
“去投奔尤姐。”
“你真去海口?”
“不想在这儿干了。”
张妹个子瘦小,顶多一米五六,比欧阳娇矮了一头,但她人很精神,容貌秀丽,
自有吸引男人的地方,并且,气质中的那股野气,是不容易被人随意欺负的。
张妹突然说:
“欧妹,你也去吧,我们一起走。”
“我……”欧阳娇歉意地笑了一下。
张妹没看出这笑的意思,以为是犹豫。
欧阳娇只得如实告诉她:
“我走不了了。”
“怎么?”张妹问。
“我要结婚了。”她附在张妹耳边说。
张妹一听,迅速瞟了那边一眼,司徒强站在那里也正往这边看。
“是他?”张妹毫不在乎地朝那边一抬下巴。
“嗯。”
“干部。”
“他干什么的?”
“哦。”张妹撇撇嘴,“他有没有钱?”
“没钱,他才工作两年。”
“那你跟他干什么,”张妹睁大惊异的眼睛。
“反正我也是苦寒出身。”
“所以你才不应该再过苦日子,”她指责道,“你要后悔的。”
“只要我们相爱……”
“我的妈哟,”张妹手按额头做出痛苦的样子,“你怎么还信这个东西?这不
能当饭吃,当衣穿的。”
“我觉得累了,”欧阳娇说,“我想过一种安稳的生活,苦一点就苦一点吧,
只要稳定。”
张妹不说话了,大概觉得再劝也是白劝,又往那边看了看,苦笑道:
“还配得上你,也算占了一头。”
欧阳娇忙说:
“人还老实,是个大学生。”
张妹没有回答。老实,谁说得准?她把旅行包放地上,蹲下去,拉开拉链,从
里面拿了两张百圆券,又把包拉上,站起来,把钱往欧阳娇面前一递:
“我钱也不多,小意思,拿着。”
“不要,不要。”欧阳娇连连推辞,“你出门在外在那边需要钱。”
“别替我担心。”
张妹把钱塞到欧阳娇手上,又说:
“我不祝你幸福,因为祝了也没用,你很难幸福。但是,我祝你平安。”
说完这句,张妹眼圈一红,显然是勾起了这次独身一人远走他乡前途未卜的伤
感。
“我还是要回来的,赚了钱,就回来。”
张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欧阳娇的眼睛,一片模糊,直到看见张妹的身影匆匆消失在人流中,才转身回
到司徒强身边。
对着司徒强疑问的目光,她擦着眼睛主动解释:
“以前在厂里一个车间的,要出去打工。”
“不简单。”司徒强说。
“她送了我们两百块钱。”
司徒强不由得想到了父母来,莫非亲人还比不上一个朋友?这次他带欧阳娇回
家,其中也有这个目的,父母如果承认了他们的婚姻,自然就会给他们一些钱。
“你的朋友真好。”他感慨地说。
走进市政府家属院,欧阳娇心情紧张起来。
“司徒,我心口咚咚地跳。”她摸着胸口说。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何况你是美媳妇。”他虽这么说,其实心跳得或许比她
还厉害。
他们进屋的时候,母亲在看电视,父亲在看报纸,都坐在长沙发上,他们只是
默默地打量跟在司徒强身后的姑娘,司徒强使用了最低的声音最恭顺的口气说:
“妈妈,爸爸,这就是她,欧阳娇。”
欧阳娇主动地却又有些拘谨地上前称呼:
“司徒伯伯,司徒伯母。”
母亲这才点点头,说了声:
“坐吧。”
他们坐下了。父亲又拿起报纸看,欧阳娇立刻感到不对劲,顿觉尬尴。
幸好林姨走出来,司徒强连忙又作介绍,欧阳娇乖巧地叫了声“林姨”,林姨
一见,张口就夸:
“哎哟,姑娘好漂亮,我们小强才有福气哟,坐,我去给你们泡茶。”
母亲脸上勉强挂起了一丝笑意和欧阳娇搭话:
“叫欧阳娇?”
“嗯,是。”欧阳娇坐得规规矩矩,双手夹在膝缝中。
“听说你下海了,在做什么?”母亲轻声问,眼睛始终没离开欧阳娇。
来之前欧阳娇和司徒强没有商量过这个问题,现在她只好实说:
“没做什么。”
“什么叫没做什么?”母亲好生奇怪,“那不是什么都没做?”
“做服装生意。”司徒强硬起头皮补了一句。
父亲干咳两声,放下报纸进卧室去了,还好,他做了一个好像要进屋吃药或者
干别的什么事情的动作。
母亲继续问:
“家里都有什么人?”
“只有我一人。”
“就你一人?”
这又使母亲大感意外。
欧阳娇就把自己的身世简单地讲给司徒强的母亲听。
母亲倒是听得认真,听罢说了一句:
“你十五岁就离开学校了,也就是说,初中还没毕业?”
母亲不露声色地看了司徒强一眼,司徒强只好把头掉向一边。欧阳娇却察觉了
母子之间这种微妙的碰撞,眼里掠过一丝惴惴的不安。
司徒强之所以事先没有把自己在家里编造的谎言向欧阳娇交待,是怕引起她的
敏感,想想看,要靠撒谎才能让父母认可,这是很容易让姑娘感到委屈的,万一她
不愿意穿着谎言的外衣随他来见父母,那他们的婚姻很难说不会在这片阴云笼罩下
遭遇不测。他的确是靠着一连串的侥幸带她来家的;但愿父母不深问细问;但愿欧
阳娇优秀的外形会改变父母原来的看法;他希望这些侥幸能帮助他,等他们结婚后,
再把实情告诉父母。谁知道一开始就出现了问题。
好在母亲没在这个问题上深入展开,只说了一声“这些情况司徒强都没给我们
讲”,接着就询问她父母是怎么回事,外婆怎样去世的,当听说外婆并不是她的亲
外婆时,母亲很有感触地连连点头。她们的谈话开始向和缓的方向转变。母亲的口
气越来越关切,并不时从头到脚打量欧阳娇,眼里出现了好感,还同情地感叹说:
“孩子你也真不容易呀。”
司徒强松弛了不少,甚至有了一些高兴的情绪,就眼前的情况看,母亲这儿还
有希望。他不由看了看父母那间卧室,想了想,决定去找父亲单独说。
父亲坐在转椅上,看一份什么资料。
司徒强恳求道:
“爸爸,你出去坐坐吧。”
父亲不抬头,口气很生硬:
“既然你可以不跟你不喜欢的人说话,那么你又有什么理由要求我去跟我不喜
欢的人说话?”
司徒强知道父亲一直还在为那次冷淡了那位搞技术的大学生姑娘而耿耿于怀,
他只得干笑一声说:
“爸爸,因为是我结婚。”
“但是你是我的儿子,”父亲加重了口气,“你的儿女是我的孙儿孙女。”
司徒强被迫说:
“爸爸,我争取通过考试,到农校去教书。”
父亲把资料放到书桌上,摘下眼镜,冷冷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