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争取通过考试,到农校去教书。”
父亲把资料放到书桌上,摘下眼镜,冷冷地问:
“条件是,同意你们结婚?”
“我希望是这样。”司徒强紧张地注视着父亲,像是在等待判决。
“可是你想到没有,这样的婚姻,对你只能是一件沉重的包袱。”父亲放缓了
口气,开始进行开导。
“为什么就不可以成为成功的动力?”司徒强希望能够打动父亲。
可是父亲断然说:
“不可能,即使你主观上想这样做,客观上也不可能,首先是,她不可能对你
有任何帮助……”
母亲推门进来,反手把门带上,大概是听见了父亲的高嗓门,因为天窗没关。
她一看就知道他们刚发生了不愉快,见父子俩不说话了,就有些调和地说:
“这孩子也可怜,一个人……”
父亲不满地打断:
“如果就因为她和我们的儿子毕竟有一层关系,我们就非得帮助她不可吗?”
显然父亲坐在卧室却一直在留心外面的谈话。
“就是文化低了点,”母亲有些遗憾地评价,“孩子倒是好孩子,长得满好。”
“对了,”父亲指着司徒强,“他为什么要撒谎?明明初中都没毕业嘛,也许
根本就不是什么下海,完全是一个待业青年。”
“小声点。”母亲提醒了一句。
尽管很生气,父亲倒是把声音降低了,对司徒强说:
“你赶快和她断了,我们是为你好。”
司徒强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你说话。”父亲紧接着催促。
“听话吧,啊?”母亲话音里还残留着那种遗憾。
“我,做不到。”司徒强的抵触情绪上来了。
“你们发生关系了?”父亲认真问。
司徒强事到如今,决定干脆什么都说了,生米熟饭,反正就看父母亲最后的态
度。
“是的……”
“砰!”父亲在书桌上猛击一掌,大吼:
“混帐!你简直是个混帐!”
母亲忙去拉父亲。
司徒强绝望了,最后的一线侥幸也破灭,欧阳娇肯定都听见了。他心如刀割,
欲哭无泪,这个家还有什么意思。他猛一转身,冲了出去。
他冲进自己的屋,几分钟就把常用的衣服塞了一皮箱,提在手上立刻返回客厅,
说了声:“我们走。”拉起欧阳娇大步走出房门。只有林姨喊了一句:
“小强,吃饭了。”
37
一路上司徒强和欧阳娇谁都没说话,说什么呢,混乱如麻的思绪充塞了脑袋。
回到枫桥巷,他们还继续默默坐了一阵,欧阳娇才自嘲地说:
“我照旧是弃儿一个,没有父亲,没有母亲。”
司徒强扑过去,跪在欧阳娇面前,一头埋在她的腿间,失声大哭。
欧阳娇揉摸着他的头发,喃喃道:
“别哭,别哭,天也没塌下来。”
司徒强抬起头,满脸泪水,痛苦不堪地问:
“你会离开我吗?”
“瞎说,”她双手捧住他的面颊,怜爱不已,眼中也闪动着泪花,温声说,
“我们要相依为命。”
“欧阳!”他把她紧紧抱住。
“起来,”她说,“我们明天就去领结婚证。”
他把她搂在怀中,充满着歉意:
“欧阳,太委屈你了。”
她却安慰道:
“其实,我们就这样结婚,也可以了,房子是现成的,什么都是现成的,你有
份好工作,我也去找份事情来干,我们没什么可愁的。”
他点点头。
她从他身上坐起来,显得很轻松地说:
“那就弄饭吃,肚子我们还是不要亏待它。”
她刚一进厨房,司徒强眼睛一热,泪水又差点掉了下来。
第八章
“我爱你。”她的泪水流下来了,“我不是古代那个守不住的女子,我会等你
一辈子!”
“欧阳我的欧阳……”他替她擦泪水,心里酸得不着边际,“不会的,不会的,
他们是十年,而我只去三个月!”
38
欧阳娇在悄悄地进行准备。她只有六万多块钱的存款,她的钱绝大多数花在衣
着首饰上去了。既然那些东西是花钱买的,那也可以把它们卖出去。既然决定了要
结婚,就等于是决定了要告别过去的奢侈生活,那么,那些奢侈品也就让它们从生
活中消失吧。
首饰通通变卖,衣服春夏秋冬各留一套,其余都卖,以后就买普通的穿。
她请来了一家当铺的经理,请他估价。经理在她衣服的数量和质量面前惊叹不
已。他一件一件地仔细观察,整整搞了一上午,然后开了个价:八千。她立刻就点
头答应了。首饰好办,按现在的价格的百分之七十五收买。她有五枚金戒指,三条
金项链,三对金耳环,两条金手链,少数是她自己买的,少数是男人送的。当铺老
板称了一下,共九十二克,总价值一万二千二百六十元,百分之七十五则为九千一
百九十五元。经理答应第二天找个车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欧阳娇处理这一切时,心情一直是平静的,要说不平静,就是迫切想快点换到
钱。直到第二天经理如约前来,把近百套衣服装进几口大箱里抬到车上,“呜”地
一声开走之后,她才望着空空的衣橱发起呆来。她好像心也空了,这些她多么珍爱
的、一直伴随着她的东西,突然之间离她而去,她一时也适应不了。而且这些衣服
多数都在八成新以上,却按两、三成的价钱就卖了,想起来着实心疼。再看看手上
的那叠钱,忙忙地再数一遍,不错,共一万七千一百九十五元,直到这时,她的失
落才被憧憬所替代。
总共有七万七千多块钱了,搞装修买音响差不多够了,司徒强的钱不动他的,
让他存着。现在就等开工了。
这之前,她还干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她把自己从此从良的消息告诉了那几个经
常往来的男人。这一段时间她的BP机一直是关闭的,她不想让他们的电话干扰她和
司徒强的日子。所以这时他们一听到她的声音,无一不显出一种久渴盼甘霖的兴奋
和急切,以为又可以和她共度销魂之夜了。可是她却毫不迟疑地通知他们,她是在
与他们告别,她即将正式成为别人的妻子,她要过家庭生活了。他们也颇觉意外,
并为之叹惜,但还是祝她新生活愉快。
她也告诉了蒋摄影家,他一听大为沮丧,他始终惦记着能在国际上拿金奖的人
体摄影:
“结婚生娃娃会浪费了你的身体,”他急切地做着思想动员,“这是对艺术的
犯罪!”
欧阳娇平静地回答:“我男人欣赏我,为此爱我,这就足够了”。
电话打到王诗人那里,半天没有振铃信号,准确地说肯定不会有信号,她知道,
王诗人一定是还没有完成他那部伟大的长诗,在没有落下最后一笔之前,他的电话
线插头始终是摘下来扔在一边的。
她没给常光福打电话,那头猪大概也不会再来了,如果他胆敢来干扰她的生活,
她就报警。
司徒强首先发现衣橱里的变化,他惊讶地问:
“欧阳,你的衣服呢?”
欧阳娇停了停,才回答:
“你如果不生气,我就告诉你。”
没等她告诉,他又发现了一个陌生的现像:
“你的耳环、项链呢?”
他马上抓住她的手,拿起来看,十根如葱头般嫩白的指头上不著寸金。一种预
感袭上心头。他一步跨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他知道她的首饰在那个绿盒子里面,
她给他看过,那时是金光灿烂,耀人眼目,而现在空空如也。
他惊疑地盯住欧阳娇。
“我告诉你,你别生气。”她竭力满不在乎地微笑。”
“卖了?”他自语一般,“都没给我说一声?”
她立刻走过去,从抽屉的另一个盒子里,取出一叠钞票,欢喜地拿给司徒强看:
“这是现款,一万七千多块;这是存单,六万,你看,我们的钱够了。”
司徒强立着不说话,死死地闭着眼睛。
欧阳娇把钱放回抽屉,抱着司徒强,也像是自语似的说:
“我本来就是平民小女,我还是过我的平民日子吧。”
司徒强睁开了眼,发狠地说:
“我要加倍偿还你!”
几天后,欧阳娇陆续收到几张汇款单。
韩总经理长寄了一千,附言栏上写着:
“谢谢你给我带来过欢乐。”
老杨寄了五百,写的是:
“永远记得你的善良和多情。”
蒋摄影家也寄五百,他的字写得最漂亮:
“你的美丽永在!”
陈医生寄的是三百五十元,字写得多一点:
“五十元出诊费奉还,免费。需要帮助就记着我。”
没想到的是,尤姐也寄来五百块钱,还有一封信,信上谈到了张妹的事,说张
妹到海口她就帮她租了间屋。可是第一天就发生了惨祸,她被一辆车撞倒,张妹死
得很惨,脑袋辗破,脑浆射出七、八米远。尤姐说她一跑到出事地点,一见尸体,
顿时就昏了过去。直到现在,她提笔写信,还泪流不止。她觉得是她害了张妹,心
中痛悔。尤姐还说,张妹带来了她结婚的消息,这多少给了她一丝安慰,她真怕欧
妹也出什么事,那时她的良心怎么可以得到安宁。她说张妹的事给她的震动很大,
干这种事到后来,没有一个人有好命运。
欧阳娇读完信放声大哭,把枕巾浸得湿漉漉的。
司徒强一回来,欧阳娇一把抱住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死死地抱着,十几分钟
也不松手。
“你今天怎么了?”他笑道,“对老公这么舍不得。”
她还是不语,直到他大喊热死人了,她才神情异样地冒出一句:
“司徒,谢谢你。”
司徒强心里格登一下,张口想笑,又觉得一丝心酸。他非常温存地亲亲她的额
头,说:
“欧阳,这句话该我对你说呀。”
司徒强洗澡去了,欧阳娇的泪继续慢慢地流,但这时的眼泪与下午的有了不同
的内容,那是伤修的相。现在流淌的是幸福。
司徒强的两个姐姐从美国寄的钱终于到了,两个五百,共一千美元,司徒强松
了口气,他总算有了一笔钱,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拿这笔钱把欧阳娇的衣服赎回来。
欧阳娇坚决不许,坚持要把所有的钱用在家庭建设上。
“你看,”欧阳娇看着他们的存单、现金和美元,喜滋滋地说,“我们都快成
富翁了。”
司徒强只是点头,看见欧阳娇高兴,他心里就越有欠疚。她是付出了代价的,
而他却无力阻止和补尝。
装修后的房子,华丽而清爽,特别是厨房,几乎清除了原有的一切杂乱和陈旧
的痕迹,焕然一新,家庭气氛更加浓厚。
音响和影碟机是拿美元在外汇商店买的,真正的原装货。人民币五十元一张的
VCD小影碟也买了十张,效果就是不同,画面清晰,音质优美,当天晚上他俩的嗓子
都唱哑了。
本想再装空调的,但终于克制了,钱所剩不多,不足三千元了。
看准一个吉利日子,他们携手去街道办事处领了结婚证。
出来时,欧阳娇双手把那只装着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