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准一个吉利日子,他们携手去街道办事处领了结婚证。
出来时,欧阳娇双手把那只装着结婚证的皮包按在胸口,偏起脑袋,修个顽皮
的小女孩似的说:
“司徒,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哎。”
司徒强说:
“你究竟应该从哪天算起?那天你不就正式嫁给我了吗,就是你挽了发髻那天。
我们是不是来确定一个准确纪念日?”
欧阳娇和司徒强同时笑起来。
欧阳娇神思悠悠地说:
“其实,比比那还早,我就是你的人了。”
“我们火车上相遇的那个晚上。”司徒强回忆地说。
欧阳娇边想边说:
“最准确的日子还是中坝子那天,你有句话把我感动得好惨。”
“那句话?”
“忘了?沙滩上,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你对我说的。”
“我实在记不起了。”他老实承认。
欧阳娇就提醒他:
“你说,你看见我睡得这样,真想永远都不叫醒我,接着你就又说……”
司徒强手按脑门做出使劲回忆状。
欧阳娇只好学司徒强当时的口气:
“我不希望有任何不顺心的事来干扰你……”
司徒强猛然醒悟,既往的情景在脑海里鲜活成一幅浓重的油彩画,他兴奋地接
道;
“‘我希望你永远安宁’!”
欧阳娇紧紧挽住司徒强,头靠他的肩头缓缓地走,缓缓地说:
“当时我就哭了。”
“我以为是触动了你小时候的伤心事。”
“你就是从那个时候,同你的那句话一道,真正走进我心里的。”
“你睡着了的时候,我还真在为你的安宁祈祷,你的身世使我非常难过。”
“现在看来,原来你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我的安宁,所以我才一寻就寻到了你的
身边。”
谁说没有缘份,世界上就存在着这个东西。特别是在枫山,特别是枫山有座用
传说和诗意搭建起来的枫桥,特别是有那一对书生与浣纱女的瑰丽铺垫,那么同样
在枫桥下边枫桥巷里的姑娘,为何不会遇到与浣纱女相同的遭遇呢?
他们沉浸在一种美妙的感觉中,默默地走进枫桥巷,走到122号家门口。
他们的婚礼是这样决定的:不请一个人,不办一桌席,不举行任何仪式,他们
就去中坝子玩两天,那是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地方。
但就在准备前往中坝子度蜜月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有趣而又令人感动的事。
下午,街道办事处的夏姨来了,送给他们一百块钱,说五十块钱是她本人的,另五
十块钱是赵灵警察送的。
“谁是赵灵?”她不但奇怪,而且害怕,送钱的是个警察,她一听警察就紧张,
到现在心里还保持着这种惯性。
“就是那个让你回来的警察。”夏姨说。
“哦,是赵警察。”直到现在,欧阳娇才知道那个姓赵的警察叫赵灵。
夏姨说:
“我把你结婚的事给他讲了,他听了很高兴,要我转告祝贺你新生活的开始。
然后拿来五十块钱,表示他的一点心意。”
欧阳娇只把夏姨的五十块钱讲给司徒强听了,赵警察的事一字没提,就连摄影
家他们几个和尤姐的汇款,她也一概没有告诉他。
谁知晚上欧阳娇竟然见到了这位赵灵警察,在电视里,本市新闻专题开始了,
报道这位人民警察的优秀事迹,电视上的赵警察不像在派出所时那样严肃,如果不
穿警服,他一定是个挺潇洒的青年,会写诗嘛。她专注地看着电视,才知道他竟然
挽救了那么多失足青年,其中有个例子显然指的就是她,电视播音员说,一位街道
办事处主任向记者谈到,有个失足女青年在赵灵同志的感召下,走上了正道,最近
这个女青年结婚了,他还送去了一份礼物。
她听到这里就笑了,她告别过去,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位警察的感召,而主要
是爱情的感召。但她心悦诚服地承认,赵警察确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她愿意记
住他给她的帮助和祝福。
司徒强偎过来了,吻她的眼睛,轻声细语:
“闭上。”
“你要干什么?”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在沙发上向他舒展开青春的身体,她误解了,以为他来了
激情,她愿意他的激情像海浪澎湃,拍打她的全身。可是她只是觉得她的左手被他
拿了起来,接着无名指上感到了一点凉意。
是戒指!她一下睁开眼,看见司徒强一脸神圣的表情。再低头一看,无名指上
闪闪发光,啊,是钻石!是钻石戒指!
“你……”她惊讶地盯住他。
“送给你。”他虔诚地望着她。
“哪来的?”
“那张存单,你没有藏好。”
为了不动他的积蓄,欧阳娇把他那张两千元的存单藏在席梦思下面,结果还是
被他找到了。
“你就去买了它?”她着急地问。
“为了买它我才寻找存单的。”
“多少钱。”
“二千三百八。”
“你这是为什么?”她感到心疼。
“欧阳,我爱你。”
“司徒!”
她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脖子,她感动得心里发痛。
“哎哟,我的脖子,”他喊起来,“我呼吸困难了。”
她的两片温软的嘴唇触到了他的耳畔,她心中荡漾着幸福,小声说:
“我还从未戴过这么贵重的东西。”
司徒强摸着她脑后光润的头发,轻声而清晰地说:
“结婚一年为纸婚,两年为棉婚,三年皮革婚,五年木婚,十年锡婚,十五年
水晶婚……”
“嘻嘻!”她听得兴味盎然,“我看你背不背得完。”
他用手指轻轻盖住她的唇,继续说:
“二十五年银婚,五十年金婚,六十年就是我们的钻、石、婚!”
“嗯嗯。”她不住地点头,像个极其听话的小女孩。
他托起她的手,吻那戒指,接着她也吻了。钻石虽小,米粒般大,却光芒四射。
“我们做六十年夫妻就够了。”他吻着她的耳朵,喃喃地说。
“嗯嗯。”
她使劲点头,双手又那么不管轻重地箍紧了他的脖子。
两人就这么甜蜜地相偎着,沉醉着。末了还是司徒强想得多一点:
“早点睡吧,明日早起,还得赶路。”
她的嘴唇恋恋不舍地从他的腮帮慢慢爬到他的耳畔:
“我爱你,爱你六十年。”
39
欧阳娇决定不回纺织厂去上班,她不愿意以一个失足女青年的身份重返故地。
当然,要随便找一份工作是决不成问题的,众多的宾馆、公司、商场,只要她
愿意去应聘,凭她的容貌和身材条件,可说是指那打那,马到成功。但她没有走这
一着棋,无论是服务小姐,公关小姐,还是柜台小姐,都是抛头露面的活,认识她
的男人不少,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惹出什么麻烦。现在她只想安宁地和她的
司徒强过日子,任何有碍他们安宁的因素,她都要尽可能地躲避。
结果她还是回到了那个个体医生范中医那里,范中医居然不计较她第一次工作
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欢迎她回来上班,还愉快地和她开玩笑:
“欧阳娇啊,你知道吗,你自己就是一味好药,病人抓了我的药,再看你一眼,
添一味‘赏心悦目’,他们的病可就好得快些哪!”
诊所就在火车站附近,上班挺方便。范中医手握治疗乙肝的祖传秘方,生意很
好,他主要靠卖中草药赚钱,比陈医生富多了。也不知哪来这么多肝炎患者,反正
这位个体医生比他那位诗人朋友富多了。范中医还是让欧阳娇抓药,王诗人曾经为
欧阳娇做过安排:先学抓药,等熟悉了药性之后,就让范中医教她号脉,有了基础。
再花点钱上中医学校去自费进修个一、两年,通过考试,拿到了结业证,哪儿不好
从事中医事业。
欧阳娇为自己做了一件合体的短袖白大褂,这白大褂经她的设计等于是件护士
裙,她穿在身上,站在与外婆的合影面前,对外婆说:
“外婆,你看,你的心愿实现了,这回是真的。”
她突然想起了王诗人,心里一阵激动,真恨不得现在就去找他,她愿意看到他
满意的表情,听见他高兴的话语,她想象着诗人听到她的现状后很可能要诗兴大发:
“哪里飘来一朵洁白的云,哪里来的一位美丽的白衣天使。啊,原来是你,我们美
丽的欧阳娇!”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暗自发笑。当然现在找也找不着他,等他诗写完
了,从他那“牢房”里走出来,她一定穿上白大褂,象时装模特儿那样展示在他的
面前。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另外一件事情,于是她赶快来到司徒强面前,怀着希望对他
说:
“要是你父亲看见我这一身,至少不会那样凶了吧?”
对于欧阳娇学医,司徒强是特别的赞成,就算他有足够的钱可以让她生活得很
好,他也希望她有个工作。一个人什么最可怕?那就是空虚,没有寄托,如何打发
这整天整天的时间,那简直是难以想像。
“对,明年就到中医学校去学习,欧阳大夫。”司徒强声音欢朗。
“不过培训费有点贵哟。”欧阳娇说。
“多少?”
“范中医说一年三千,还不包括食宿。”
司徒强不说话了,阳光朗照的脸上飘来一缕云絮。
欧阳娇没注意,遐想道:
“早知道就不装修房子了,或者暂时不买音响也可以。”
司徒强的心情更加沉重,不自觉地捶了一下沙发。
欧阳娇一转眼,被爱人的神情吓了一跳,她猛然醒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头,是
啊,钱始终是司徒强的一个敏感话题,自己怎么疏乎了呢?于是赶忙缓解,做出一
种毫不在意的样子:
“也不一定说明年就明年,等我基础打好一点,过两年再去,学起来还轻松些。
老中医,少裁缝。反正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你说是不是,唔?”她轻摇他的手
臂,做出十分的亲热状。
这句话和这种方式当然不会为司徒强卸下一个男人式的、丈夫式的自尊心包袱,
他不由自主地把眼光落在他们那张结婚照上。他们花四百块钱照了一套,除这张二
十寸的挂在墙上,其余十多张小的,都精心地嵌在影集中。欧阳娇是一袭白色的婚
纱,黛眉红唇,白脸粉颊,黑亮的眸子风情流盼,嘴角挂着意味无穷的微笑。这是
一张毫无矫饰有着天然美人气质的脸,加上她高挑的身材和健美有韵的曲线,连照
相馆那位宣称照过成百上千美女照的摄影师也感叹不已,连声说他今天照相还是第
一次这么激动。他要求把这张婚照挂在橱窗里,他愿意免费赠送这套照片。但是欧
阳娇没有答应,也没说什么理由,只表示她只愿让自己的丈夫一个人欣赏,就挂在
自家的墙上。
每当司徒强凝望这一张照片时,总要涌起一股欢愉的浪花。但这种心情每次都
只张扬于最初的一段不长的时间,仿佛昙花一现,过了这一阵,他的心就沉寂了,
沉寂得再也掀不起一点细微的波澜。他时常有一种偷了别人名贵物品的负罪感,像
欧阳娇这样貌美体健、青春浓郁的年轻女人,毫无疑问绝对是可以出入任何大场面
的,嫁给任何权贵、富商、名流、外国大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