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会在一封私人信件里很诙谐地说俾斯麦是卡刺卡拉。我们也会明白1873年元旦,这两个人辩论之后,老头子受了俾斯麦的怂恿,写了一封很能感动人的信给他。俾斯麦站了出来,马上告诉一个自由党(目的在于传播这件新闻)说君主把这封亲笔信的草稿给他看了,他并没有改动,不过是把一两个字的拼音改正了。俾斯麦很狡黠地说:“可惜我改正了拼音,因为经我改正之后,好像是有些靠不住了。”
对于这件事,无论什么人都不肯说实话。温鲁有一次却说了实话:“君主不单是留用了一个可憎的大臣,其可憎程度超过以注任何一位被普鲁士君主任用的大臣,而且君主无条件地相信这位大臣的话。将来的历史对这件事的记载肯定是有利于皇帝的。”俾斯麦听了这几句话,并不生气,他的回答已经成了经典:“你说得对极了。君主们在对待与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时,总是有着特别敏锐的感觉。”
无论在什么地方,俾斯麦都会毫不迟疑地把老皇帝的短处说出来。路西亚曾记着1875年俾斯麦在一个人员混杂的聚会上所说的话:“有时候我们接到皇帝亲笔写的公文要忙上几个星期才能答复。皇帝不吸烟,不读报,只读公文!倘若他肯独自一个人玩纸牌,那会更好一点……如果我说了一句比较尖锐的话,他就变得脸无血色,说,‘我知道我在受老迈无能之苦,但是我活到这样的年纪并不是我的过错呀!”这样的话自然会使我听了很难过。“俾斯麦告诉他的医生,在宫廷里必须说无关痛痒的官话。”我既不能用直白的话说’陛下正在说糊涂话‘,也不能说’陛下不懂政治,就如同一个第三级的孩子一样‘。必须用好听的话把真实情况掩饰起来。人们无法体会同一个年老的大人物相处十八年的不易。如果我没有辞职的威胁,就如同身上带着手枪一样,我是绝对无法同他相处的。“
当他的密友路西亚恭维威廉的时候,俾斯麦很粗鲁地说:“凡是做君主的都有相同的秘诀,即如何利用他们的最有才干、最可靠的顾问。我们的君主必定是获得了腓特烈大帝的秘诀。他是很冷漠的,其心肠坚硬如铁石,他并没有感激我的意思,他挽留我替他办事,是因为他认为我对他还有用处。”
俾斯麦与奥古斯塔的冲突在1870年间达到了最激烈的程度。皇后和她的顾问施莱尼茨,内务府司库官,养着一帮人专门写东西反对俾斯麦,想出阴谋陷害俾斯麦。不管是贵族抑或是信天主教的,一到俾斯麦和自由党合作之时,奥古斯塔就变成了一个反对自由党的人。当战争结束时,她参加了人柏林凯旋的仪式,人们根本不知道(直到现在也还不很清楚)她为什么要忙忙碌碌地拖延凯旋大典。那时皇后在矿泉别墅休养,无论什么事全被她耽搁了六个星期。晚六个星期遣散军队,使国家蒙受了好几百万元的损失。人们怀疑这是不是自大到发狂了?
她的态度影响到了国内的议员们与阁臣们,影响到了国外在位的王公们,这对帝国的内政和外交都极有害,拖累了俾斯麦,使他极其为难。俾斯麦同时对两位密友说:“她亲笔写信给外国的元首们,据说是受她丈夫的怂恿;她反对我的政策,与法兰西大使往来甚密,反对我而听温德赫斯特的话。她的阴谋几乎近于大逆不道……她叫人写信给她,她随后把这封信给皇帝看——在吃早饭时给他看——饭后我就会接到皇帝不高兴的信。如果往后还是这样,我就只好辞职了,这样我就可以坦白地说我想说的话了。”
她扶助法兰西大使,大使是个贵族,他希望得到阿尔萨斯和洛林两省,她就帮他的忙。她让一个人读法文给她听,她就用这个诡橘的光棍作奸细;她专门优待一些奇怪的外国人和天主教教士。施莱尼茨是“一种对抗的大臣”,他把阿尼姆、温德赫斯特与心吓不满的贵族们反对俾斯麦的计划都告诉给她,结果,众多的反对俾斯麦的政党都受到了鼓励,希望将来推翻这个永远在位的宰相。俾斯麦查出来散发《警钟报》的行动就是在内务府司库官的办事处布置的,“中间人是一个领袖的下属,他专门替施莱尼茨的太太拿鹅翎笔,替她收拾写字桌。皇后不断地使我觉得她不喜欢我,她的走狗们是宫里的大官,对我很无礼,因此我不得不写信向皇上倾诉。”
有一天早上,俾斯麦跑去见皇帝,求他给中央党一种特别的优待。他看见皇后在皇帝病榻边呆着,“看她的装束,我知道她是听见说我来了她才下楼的。当我说我要对皇上一个人说话时,她就走开,只不过走到门外,却并不关门。她似乎有许多事,接连不断地走进走出,使我知道她什么话全听见了。”昨天晚上宫里有舞会,俾斯麦求她不要用激烈的话劝皇帝,免得伤了他的精神。“在宫廷里向来是不许这样的,我的举动出乎她的意料,却产生了一种引人注意的效果。在她最后的十年间,我从未见过奥古斯都皇后像这一次那么美丽。她挺直身子,两眼冒火,从前与今后我都没有见过她这样发火。她把谈话硬生生地打断,毫无礼貌地转身走开了。后来一个出入宫廷的人对我说,皇后说,‘我们有礼貌的议长今天极其无礼’!”
俾斯麦用寥寥几笔把早上和晚上两次的情形写得非常传神,皇后显示出了她的特色。那天早上,她满怀妒忌地向俾斯麦挑战,这行为是很失庄严的,她是要干预政事,不惜躲在门后偷听。到了晚上,她摆出皇后的架势,产生了返老还童的效果,恢复了她数十年所享有的美名。我们还能责怪俾斯麦最盼望她死去么?他半是怒气半是幽默地说:“两种制度必须废除一个,不是废除婚姻制度,就是废除君主制度,二者并存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们既然离不开君主制度,我们只好废除婚姻制度了。”俾斯麦比较严厉地对路西亚说:“前一天晚上把这件事或那件事都商量好了,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就又什么事都推翻了……假如皇帝是个鳏夫……”
在俾斯麦权力最大时,他的君主主义消失了,他几乎完全丢弃了君主主义所依赖的信仰。深知内幕的人们,布赫尔与布施告诉人们说,俾斯麦起草了一篇政论的草稿,说到他以辞职相要挟,他很费事地要在英国刊登这篇文章,以便德国报纸再转载。他想用这个办法迫使君主随他所欲。在这篇政论里,提到了这位宰相的维护君主制度与忠于君主的话,布施告诉我们说“两个先知相对咧嘴大笑。”他带着点儿看不起自己的意思对米纳特说:“凡是一个有阅历的人,只要他知道君主们有时是怎样使他们的大臣们为难,就足以使他倾向于成为一个共和党……君主们在自己的位子上谈到大臣们,都认为他们不过是管理他们田地的总管而已。”他挖苦一位阁臣,说这个人说起荷马的英雄们,仍然使用在宫廷里生活时所用的奴隶的话。他在1880年私下里总结这件事情道:“我不是一个专制者。一个人当过几年阁臣,怎么就能专制呢?当阁臣的不但要侍奉君主,还要侍奉他的老婆,或许还要侍奉他的几个情妇。再说,旧贵族又骄纵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们以他们的家世傲视别人。”
他坦率地对阁臣施勒策说:“我的任期已满之时,满肚子都是忠君爱君,但我却觉得这种情感日见减轻。我为此很难过!”接着,他说了一句心怀痛恨的俏皮话:“我曾看见三位君主脱得一丝不挂。都并不怎么好看!”
八、独裁
这位独裁者,现在脚步很重的、很霸道地在帝国走过,国人称他铁宰相。他们是不知不觉在说着笑话——因为这位独裁者处理内政极其强硬,国人却不愿意他这样强硬;他处理外交相当灵活,德国人不再要什么东西。不过,无论怎么说,当国执政发号施令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相信别人,不相信别人有睿智和忠诚,但却有万种理由自信拥有的机警,不管哪个人,只要有才能,他就疑心可能是自己的劲敌。种种迹象表明,他越来越变为一个独裁者,把全部的权力都抓在自己手上。但这样的自以为是(他的天性不好笔墨与纸张),他恨人而爱树。对参政者与他们的各种行为深恶痛绝。这些都促使他想休息,想过乡下的生活或者长期度假。他一休假就是五个月,临离开时他把公事交他人办理。但如果承办者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却会惹来祸端的。对这种情形最清楚的,莫过于罗恩,罗恩在未做内阁总理之前曾写道:“那位归隐于瓦森的人,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却发出极严厉的禁令,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许惊动他……除非他踌橱满志,以便以一个上议院与必要的阁僚共事于帝国,不然的话,将来的历史会把他做为一个反面的人物…你不能永远依靠动手才得温饱,无论你的手多么灵巧,多么有力,你的口齿多么能言善辩……他只有很少几个朋友。他特别愿听他仇敌们的话,这些仇敌中最坏的就是其中的几个崇拜者……只因为我自己如此看重他,所以我希望多方改变他。”不久所有的人都看出来拉斯克发牢骚,说俾斯麦不再能够迁就任何一位部长。他只与司长们联系。我们又读道“德国人愿意被俾斯麦管理,以至于他回到瓦森称病时还是要他管理国家,哪怕是任何较少的管理都不愿意是俾斯麦以外的任何人。”
第一层,他的专制施加于各部部长与王公们身上;第二层,他的专制施加于帝国议会的更为厉害;其三便是施加于官吏们的专制,而且达到极点。即使是诸邦在位的公爵们,如果不按约定的时间到,他就不会见。甚至于国王们在他那儿也会碰钉子。如果他约一位王公晚上九点来见,八点三刻俾斯麦还在处理事情,便会打发人去拿来他的制服。到了九点一刻,他换好办事的衣服,口授台德曼写字道:“在位的君主们,不必想让我多等他们一刻钟。”这时候有人来报大公到了,两扇门大开。台德曼的记载说,俾斯麦原是一面走来走去,一面嘴里说着。一听见大公来到,便赶快坐在书桌旁,装作埋头于公文的样子。随后他就表示深深的歉意:“我很不盼望殿下今晚来探我啦,因为已经是九点二十分了。”他这样的行为意在使王公们不要太离谱;但是他还有别的意图,他要叫参政议会晓得他做了什么。他知道外交部是说长论短最热闹的地方。有一次萨克森王出其不意地走来,看门的是一个老牌的普鲁士人,问道:“你有约在先吗?如果没有,我可不能让你进去。”萨克森王只好走了。后来俾斯麦赔不是就完了。
俾斯麦有时候一连好几个星期不见阁员和大使,这是处于他不喜欢他们或想躲避答应要求的情况下。路西亚与台德曼都告诉过我们,当俾斯麦不愿意的时候,必须用妙法才能够使他收回一项通告或决定。我们简直有跟读关于俄罗斯专制君主的宫内情况记载一样的感觉。有头等睿智的人物,自然不愿任人摆布,使内阁徒有虚名。越来越没人愿意在内阁供职。他诱人人阁,过不久又将其踢出阁外,有一个会说俏皮话的伯爵,把俾斯麦比作唐玻,说他起初引诱美貌女子,等玩腻了就抛弃她们啦。俾斯麦看重一位阁员,至多不过两年;很少多于两年的,这并不是不自然的事,他这样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