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酥油 作者:江觉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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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酥油 作者:江觉迟-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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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西夫人坐在锅庄前,一边的脸在朝活佛恭奉着笑意,一边的脸却极不乐意。   
〃就这么走啊?。。。。。。哥哥,我想先把他送回他自己家里。〃   
〃不是说他阿爸去别的国家了吗?那家里应该没人了吧?〃活佛问。这话问得极其到位,夫人因此哑下口去。   
〃家里没人就不用回去,跟姑娘去吧。好心的多农请来的汉姑娘,肯定也是位好心姑娘。阿嘎跟上她是放心的。〃嘎拉仁波切对自己的妹妹说。   
〃是。。。。。。〃益西夫人恭敬又无奈地回应活佛。   
〃阿嘎,还不快去收拾行李!〃我望起阿嘎,瞧这孩子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当中回不过神,即大声提醒他;〃阿嘎!!〃   
阿嘎适才反应过来,急忙抽身收拾行李去了。   
〃嘎拉活佛,谢谢您。。。。。。〃我说,心里还有更多感激的声音在相互攒动着,要出来,嗓门却是打不开。活佛望着我,意味深长,温婉的笑意挂在眼角间。   
〃不,汉姑娘,应该我们谢谢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你辛苦了!〃   
阿嘎麻利地收拾完行李。我们很快告别活佛。出门前阿嘎一头趴倒在活佛脚下,朝活佛磕响头。说不出话,脸胀得红亮。嘎拉活佛给阿嘎一个〃摸顶〃(代表神灵给予孩子一个祝福),又〃嗡嗡〃念上一段经语,然后说,〃走吧小娃子,神灵会保佑你!〃   
阿嘎的神(2) 
book。sina 2010年08月11日12:34 新浪读书    
阿嘎恭敬地,小心地倒退着身子离开客厅。他下楼梯,在视觉完全脱离出活佛的地方,却是一溜烟跑了。尽管被他喂养得壮实的大狗们在门口狂吠不已,阿嘎还是狠心地,或者慌不择路,顾不得和他的亲密伙伴们作个告别,就跑了。两只小脚风车叶子一样地转动,跑得连在了一起。   
〃阿嘎慢点,都出来了,慢点!〃我跟后招呼。孩子却不应声,一口气跑到小河边才收住脚。等我和月光气喘吁吁赶上来,他却撂下手里的包裹,站在那里抹汗,望着我笑。   
我的脸在这个孩子的笑意里荡漾开来。月光也在笑,满脸欣慰。蒋央,你知道此时我们的心里,荡漾着巨大的幸福和希望啊。你想,经受那么多苦难才把阿嘎带出来,从此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了!   
瞧着阿嘎,我和月光都充满感慨。而这孩子却闪身跳上河岸旁的一块石头,站在上面朝我喊。   
〃娘娘,您见过山猴跳舞的模样吗?〃   
〃好了孩子,往后你叫我老师吧。嗯,山里的猴子怎样跳舞?〃   
〃我来跳一个给您看吧,娘娘。。。。。。老师!〃   
这孩子便朝我笔挺起身子,作预备。一忽后,他突然叉开双腿,猫下身,翘起屁股,作出山猴直立行走的模样,又是挤眉又是吊睛又是龇牙,扭着腰身朝我作妖魔鬼怪状,一面摆弄一面问,   
〃老师,我这个像么?〃   
〃哈哈这么张牙舞爪的!不像不像!〃我只捧腹大笑了。   
月光在一旁起哄,说他的不像,那你来跳一个?   
〃跳就跳嘛!〃我立马也摆开架势,把身子蜷曲起来,勾着腰身,吊起双手,作出一个标准的猿猴造型。现在轮到月光在好笑了,〃阿嘎,你的梅朵老师这个是她们汉地城市的猴子吧!〃   
青年咧开两排洁白的牙齿,很是耀眼。   
阿嘎却不能明白,只停下来问月光,〃城市?阿叔,城市是什么?有读书的猴子,那有大狼吗?老师,我再来跳一个大狼的舞给您看。〃   
阿嘎又灵敏地变换了姿态,整个手臂伸展开来,身子扭成一只懒猫状,眯上两眼,前后左右地扫视。狼是小眼聚光,阿嘎解释:所以就是我现在眯上眼睛的模样。   
就看阿嘎孩子在那里龇牙咧嘴,摇头晃脑,是怎么夸张怎么做,怎么让我发笑怎么做。我一直在笑,他一直在做。细亮汗珠早已渗透他的额头,也是停不下来。   
我说好了,好了,孩子,下来,我们赶路吧。这样招呼时,眼睑内早有丝丝潮湿沁出来。孩子停下动作,望着我不知所措。月光却是扭头朝着一河咆哮的浪涛唱起小调来。   
奔腾的河水,像是一条洁白的哈达,   
驱逐草原上的灾难。   
好心的姑娘,像是一片温暖的阳光,   
抚慰少年的忧伤。   
我们从这里出发,走上佛光的大道,   
去向远方。   
阿嘎小孩那脸,在月光的小调中又恢复了生动。他从石头上跳下来,意犹未尽,一边跟随我们行走,一边抬头张望小河对面的地方。   
那个小河对面,并不遥远的视觉景象里,有一排似是遗弃的破旧碉房。碉房旁砌有三座石头佛塔。看似年代久远,风雨磨平了塔沿四周的棱角,塔身也岌岌可危。   
那应该是一座废弃的河沿小寺。   
阿嘎脚步停下来。〃老师。。。。。。〃孩子望着小河对面欲言又止。   
〃阿嘎?〃   
〃老师,我们可以到河那边的佛塔下转经吗?〃   
〃哦呀,当然可以!〃   
阿嘎听我这话,眼睛立马闪亮了,〃老师,那里住着一个娃娃!〃   
〃那样破落的地方还会有人?〃阿嘎的话叫我吃惊。   
阿嘎的神(3) 
book。sina 2010年08月11日12:34 新浪读书    
〃是!〃阿嘎语气坚定,〃那里有一个和我一个模样的阿妹!〃   
〃哦!阿嘎,她是什么情况?〃   
阿嘎却答不上来,摸摸头,想了好久,也是说不明白。   
〃她叫苏拉,是寺庙师傅收养的娃娃。可马上她又会一个人,因为师傅病了。〃阿嘎说。   
〃哦这样啊!月光,你瞧我们都不知道!〃   
月光也颇感意外。不过不是因为我的腿部受伤或者阿嘎,他也很少来益西医生家这个寨子。他们家很少看医生,生病基本都是拼着命拖好的那种。   
〃月光,我们还不快去看看!〃我招呼月光。阿嘎听我这话,小脸笑得跟绽开的花朵一样,不等我们起身,早就自个儿朝小河上的吊桥跑去。   
这孩子像只兔子,三下两下蹦过吊桥去。等我赶上来,那吊桥却因孩子的奔跑在两头晃荡。我的脚步因此紧张得迈不开。咆哮如雷的浪涛声从桥底扑上来,砸着我的耳膜,叫我心头慌乱。思想里是要上前去,脚步却哆嗦不止。   
月光在涛声中朝着对面的阿嘎打口哨。   
〃阿嘎,你的梅朵老师不敢过这个吊桥啦,她多多地害怕啦!〃   
〃谁说我害怕了!〃我横扫过月光一眼。   
月光哈哈大笑,说,〃你也敢对这个吊桥横蛮么!〃   
我只好硬硬头皮,一脚迈上吊桥去。但人还未站稳,桥身却更加激烈地晃荡起来。站不稳脚。慌慌张开双臂,我像只旱鸭子在桥面上两边晃荡。竭力控制身子,也是把握不好。人最终一个趔趄,仰面朝天地翻倒下去。   
一个伸张着弹力的东西半空中接住我来。叫我在河水的轰鸣中上下沉浮,上一阵,下一阵,沉浮好久。没有人比我此时更为慌乱、心跳,却又不是因为害怕。。。。。。我从月光的怀里挣脱出来。脸涨得透红,满脑子的胡乱。   
月光却佯装尴尬的样子,一半眼神晃动在我脸上,一半眼神却是飘扬在吊桥下,面朝一河汹涌的浪涛,又唱歌了。   
阿哥一样的河道儿呀,你那么兴奋地奔跑,是要往哪里去哎?   
再好的地方哟也不如我们的家乡啦。   
阿姐一样的浪花儿啊,你那么兴奋着脸神儿,是遇上了心上的人吧?   
最好的心上人儿,是不是桥头上的阿哥哟。。。。。。   
〃好了月光,别唱啦,瞧多难听!把吊桥都唱得打哆嗦了。怎么,是你在晃动它!你害我哇,我不行了!〃   
我朝月光喊叫,因为自身的挣脱,因为他的放弃,我的身体又陷落进新的一轮颠簸。   
月光却不理会,跟在后头〃嘘嘘〃打口哨,马上又自编个小调来。   
汉地开出的梅朵   
你若是不能在摇晃的吊桥上开放   
你也不能成为真正的格桑花   
我们这里别的都不多   
美丽的姑娘不多,有见识的小伙子不多   
但是山多,水多,桥多,过不去的坎儿多   
叫人哭笑不得的声音,我是怨他也不是,走过也不敢,像头困兽。看样子我如果不老老实实把自己暂时交给这个青年,肯定是过不了吊桥的这个坎儿了。   
我只得佯装乖巧的样子,把身子朝后方倾斜过去。。。。。。   
我们进寺庙来,却没有见到阿嘎所说的那个生病的住庙师傅。原来这个小寺庙唯一的觉母(藏语意为:尼姑)前些日子生一场大病,被家人接回去,可能要〃往生〃了。   
老觉母临走时丢下一些糌粑和茶盐。孤儿苏拉即一个人守着寺庙。可能也等不回师傅,苏拉小孩准备吃完食物后继续她以前的流浪生活。阿嘎他俩还合计过,如果真要走,阿嘎也要逃出来,两人一起去流浪。   
苏拉孩子,最多七八岁的女娃。脸上有着所有流浪孤儿的流离、苍凉,茫无头绪。小脸又黑又脏,几乎看不见本色。两扇〃心灵的窗口〃,光芒躲在眼睑深处,半点不会流露。你望她,她望你。你望多久,她望多久。你因为难过而沉默。她因为怯畏而沉默。你朝她投注笑容,温暖却是苍白的,不能传递给她。她抽动神色,会把笑容更深暗地收藏起来。你向她伸出手,说孩子,来,把你的手给我。她的小手却更紧怯地缩进衣服里去。她瘦弱干燥的小小身子,裹着一件超大僧袍。袍子麻黑油亮。光脚,黑乌乌的小趾丫,如同乌龟的指爪,干裂而粗糙。指甲很长,沾满污渍。这孩子眼瞧我盯她的小黑脚,倒是敏捷起来,迅速地把它缩进僧袍里去。然后她抽着鼻涕,用眼睛询问她的伙伴,〃阿哥,她是谁?要带我到哪里去?〃   
阿嘎挨近苏拉,对着她耳朵里说话,声音虽小,我也听得清楚。〃没有关系,阿妹,娘娘是好人。我就要跟着她走了。〃   
苏拉孩子对伙伴的话半信半疑,却也为他激动,她终是蚊子样的发出低速而惊讶的声音。   
〃阿哥,你不做事了?可以从家里出来了?〃   
〃是。那可不是我的家!〃阿嘎跟苏拉解释,〃我的家就是跟上阿叔和娘娘。阿妹,你也跟上吧。他们,我们阿爸阿妈一个模样的。〃     
多农喇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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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初步就有了两个孩子。但即便是两个,也可以好好整理多农喇嘛的碉楼了。   
由于长久无人入住,多农喇嘛的碉楼一派荒疏。好在现在我们有四个人。满地的蒿草是由阿嘎和苏拉来处理的。虽然小,他们却是懂事的娃娃,干活很努力。院子里的蒿草长得齐过人腰,两个孩子处在其中,也像是两棵蒿草。不经意间,你看不到人,只看到蒿草在一棵一棵地移动,拔出来,抱到碉楼外的晒场上。苏拉孩子对于收集蒿草特别积极。这可是冬天里的宝贝,可以用来生火取暖。苏拉五岁时失去父母,一直流落于草场和寺庙,这孩子最能体会冬天里寒冷的滋味,自然对拔蒿草的工作做得认真细致。收集的蒿草要一场一场地晒干,又一把一把地捆扎,再选择向阳的地方堆成草垛。昔日那些在碉楼里安家落户的画眉们因此也纷飞搬家,又把苏拉的蒿草垛当成它们的乐园。   
院子里坚韧一点的藤条:紫藤,油麻藤,长春藤,阿嘎和苏拉力气小,拔不断,就由月光用大柴刀来砍。月光气力大,他包揽下所有出力和技术活计。砍下的藤条和小灌木,分枝杈节都劈成柴火,整齐地堆放在墙角下。主干当成木料,锯断刨光,用来修葺上楼的木梯和坏损的窗户,以及安装倒塌的院门。再从小河里搬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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