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旅行者的妻子 中文版 [原作者]_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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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旅行者的妻子 中文版 [原作者]_奥德-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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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妈妈死了,而我没有。福特的车头缩成一团,方向盘的驾驶杆穿过妈妈的胸口
,挡风玻璃早就没了,她的头飞了出去,飞到卡车后面,还有多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血。科尔
维特里的那个家伙倒是毫发未伤。卡车司机走下来,看看是什么撞了他的车,他看到了妈妈
,当场晕厥倒地,后面一个校车司机本来就手忙脚乱的,根本就没有看到他,结果从他身上
碾了过去,轧断了他的双腿。与此同时,我不在事故现场足足十分四十七秒,我不记得我去
过哪儿,仿佛只过了一两秒的间隙。交通全面瘫痪,救护车从三面赶来,半个小时后才到达
现场,医生们只能徒步奔跑。我从肩膀开始现身,当时惟一看到我的是个小女孩,她坐在一
辆绿色雪佛兰商务车的后排座上。她的嘴巴张得很大,一直一直盯着我。”
  “可是——亨利,你那时——你说你记不得当时的情况。你怎么能够知道得这么详细?
十分四十七秒?不多不少?”
  我沉默了一会儿,想找一个最佳的解释方式,“你学过引力,对吗?某件物体越大,它
就有越多的物质,也就能产生越强的引力,它能吸引比它小的物体,然后小物体就绕着它不
停地转,对吗?”
  “对……”
  “我妈妈的死……那是最重大的……任何事情都围着它转呀转……我时常梦到它,我也
——时间旅行去过那里。一次又一次。如果你也能去那儿,能在事故现场逗留一下,你就能
看见每一个细节,所有的人、车、树,还有天上飘着的雪——如果你有足够的时间真切地看
到每一样东西,你就会看到我。我在汽车里、灌木丛后、桥上、树梢间。我从各个角度亲眼
目睹了一切,我甚至亲自参与到其中:我去附近的一家加油站给机场打电话,要他们用广播
通知我的父亲立即去医院。我坐在医院的等候室里,爸爸一路跑来找我,他的脸色看上去仿
佛受过重创似的灰白。我沿着公路走,等待幼小的我随时出现,我把一条毯子披在我瘦弱的
肩头,我看见我那张幼小迷茫的脸,而我想,我想……”我已泪流满面。克莱尔抱紧我,我
靠在她马海毛绒衫的胸前,无声地抽泣。
  “想什么?你在想什么,亨利?”
  “我想,我也应该一起死的。”
  我们相拥着。我逐渐控制住自己,克莱尔的衣服被我弄得一塌糊涂。她去了洗衣房,回
来时穿上一件爱丽西亚的白色室内乐演奏衬衫。爱丽西亚只有十四岁,可已经长得比克莱尔
高大了。我望着克莱尔,她站在我面前,我后悔来这里,后悔毁了她的圣诞节。
  “对不起,克莱尔。我并不想把这么多悲伤强加给你。我只是觉得圣诞节……很艰难。

  “哦,亨利!我真的很高兴你能来这儿,我宁可知道这些事情——因为,你总是无缘无
故地出现,然后就消失了。如果我知道一些事情,关于你的生活,那样你看上去就更……真
实了。就算是可怕的事情……无论你讲多少,我都愿意听。”爱丽西亚在楼梯口叫着克莱尔
。该让克莱尔回家庆祝圣诞了。我站起来,我们小心地接吻,然后克莱尔应道:“来啦!”
她给了我一个微笑,然后跑上楼梯。我把椅子重新顶在门后,独自迎接一个漫漫长夜。
  ……
  一九八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六(亨利二十五岁)
  亨利:白天的圣诞音乐会演出后,我打电话问爸爸是否要我过去陪他吃晚饭,他带着几
分做作的热情邀请我,我推脱了,他也松了口气。今年德坦布尔家族“官方”的悼念日将在
几个地方同时举行,金太回韩国看她的姐妹了,我便负责帮她浇花灌草,接收信件。我打电
话叫英格里德·卡米切尔出来,她却轻快地提醒我,今天是圣诞夜,有些人要回家孝顺父母
。我翻遍我的通讯录,大家不是出城了,就是和前来拜访的亲戚待在一块儿。我也许应该去
看看祖父母,然后我又想起他们此时正远在佛罗里达。下午两点五十三分,店铺开始关门了
,我在艾尔酒廊里买了瓶杜松子烈酒,把它塞进大衣口袋,然后在贝尔蒙特车站跳上地铁,
前往市中心。这是个阴冷的下午,车厢里只有一半的乘客,大多都是家长带着孩子进城看马
费百货公司的圣诞橱窗①马费百货公司自上个世纪以来,在每一个圣诞节总能赢得孩子们的
欢心。马费百货公司创立于1852年,1897年新上任的陈列部经理亚瑟·弗莱瑟非常倡导橱窗
展示,之后橱窗展示就成了马费百货公司最大的特色。特别是圣诞节的橱窗,对芝加哥人的
意义非同一般。,再赶去水塔广场做最后的大采购。我在鲁道夫站下了车,向东边的格兰特
公园走去。我在IC线的天桥上站了一会儿,拿出酒来喝,然后我又走到溜冰场。几对男女,
还有一些孩子正在溜冰,他们相互追逐,有倒着滑的,有滑8字的。我租了双尺码差不多的
溜冰鞋,系上鞋带,走进场子里。我沿着溜冰场绕圈,轻松从容,什么都不想。重复,动作
,平衡,冷风,感觉很不错。太阳正在西沉,我滑了大约一个小时,还了溜冰鞋,套上靴子
,继续前进。
  我沿着鲁道夫大街往西,拐到密歇根大道再向南,经过芝加哥美术馆,门口的狮子戴上
了圣诞花环。我沿着哥伦布大街走,格兰特公园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几只乌鸦,在傍晚微微
发蓝的雪地上阔步,盘旋。路灯把头顶的天空映成了橘黄色,湖那边的天空则是一片深深的
蔚蓝。在白金汉喷泉边,我站立良久,看着成群的海鸥时而绕圈飞翔,时而下沉争抢路人喂
食的面包,直到冷得再也无法忍受。一名骑警一度骑着马,缓缓绕了喷泉一周,然后气定神
闲地向南巡逻去了。
  我走着,靴子并不防水,尽管穿了好几件毛衣,对于不停下降的气温,我的大衣还是太
单薄了。我也没有足够的脂肪,每年十一月到次年四月间,我总会觉得冷。我沿着哈里森大
街,来到国立街。我经过太平洋花园教会,无家可归的人为了投宿和食物聚集一堂,我想,
今晚他们吃些什么?收留所里是否也有欢庆呢?没有汽车。我也没有手表,估计已经七点了
。最近我对时间的感觉有点特别,仿佛时间在我身上走得比别人慢一些,一个下午犹如一整
天,一程地铁仿佛一场史诗之旅。今天更是冗长不堪,整天我都一直努力不去想妈妈,想那
场车祸,想所有的一切……可是现在,在夜里,我走着,这些念头全都追上了我。我饿了,
酒已经喝完了,人也快走到亚当斯街了。我盘算了一下口袋里剩下的现金,然后决定去贝格
豪夫②贝格豪夫餐馆(The Berghoff Restaurant)诞生于1898年,一家家族经营超过100年
的德国饭店。,那家啤酒鼎鼎有名的老牌德国餐馆。
  贝格豪夫温暖又喧闹。已经有不少人了,吃着的,站着的,贝格豪夫传奇的侍者们神情
庄重地往返于厨房和餐桌之间。我排在候餐的队伍中,前后都是唧唧喳喳的家家对对,我开
始逐渐融化。终于我被引到主厅后的一张小桌旁。我点了黑啤,一盆鸭肉香肠佐鸡蛋面疙瘩
。菜端了上来,我细嚼慢咽,把沾在面包上的酱汁都吃光了,才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我
是否吃过午饭。真好,我学会照顾自己了,我不再是傻瓜了,我记得吃晚饭了。我靠在椅背
上扫视四周,高高的天顶、深色的镶板和壁画上的小船下面,正在共进晚餐的中年伴侣们。
他们整个下午都在采购,或者听音乐会,他们正愉快地谈论买来的礼物、儿孙们、飞机票、
到达时间,还有莫扎特。我突然也有种想去听音乐会的冲动,可是今天晚上并没有演出,此
刻爸爸很可能正在从交响音乐厅回家的路上。我以前总坐在最上层的包厢(就音效而言的最
佳位置)里聆听《大地之歌》③《大地之歌》;完成于1908年,马勒选择了七首唐诗,包括
李白的《悲歌行》《采莲曲》《春日醉起言志》、孟浩然的《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王
维的《送别》、钱起的《效古秋夜长》等,写成了《大地之歌》。全曲共分六个乐章,是一
部加入人声的、作者称之为“为男高音、女低音(或男中音)声部与管弦乐队而写的交响曲
”。,或是贝多芬,或是其他的非圣诞曲目。嗯,也许明年吧。我突然看见我一生中所有的
圣诞节,它们一个接一个地,等着我穿越。绝望淹没了我,不!我希望时间能让我摆脱这一
天,能把我带进其他平和的日子。然后,我又对自己逃避痛苦而内疚起来。死去的人需要我
们的缅怀,即使它会吞噬我们,即使我们能做的一切只是说一声:抱歉,直到它最后变得和
空气一样无足轻重。下次我会带祖父母一起来这吃饭,我不想让悲哀压沉这充满节日温暖的
餐馆,也不想下次来吃饭时想起这些,所以我付了账便离开了。
  回到大街上,我站着思忖。我不想回家,我想到人群中去,我想他们能让我分心。我突
然想起让我爽酒吧,一个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地方,一个怪胎的天堂。太棒了!于是我走到
水塔广场,乘上沿芝加哥大街行驶的66路公交车,在达门街下,换乘50路继续往北。车里都
是呕吐物的味道,我是惟一的乘客,司机用教堂合唱团里男高音的嗓音唱着《平安夜》,我
在瓦般西亚街下车时,祝他圣诞快乐。我路过修理行,天开始下雪了,我用指尖接住大片潮
湿的雪花。我听见从酒吧里漏出的音乐,被遗弃的火车老轨道在街前发出钠燃般刺眼的光。
我推开门,有人开始吹小号,热辣的爵士乐敲击起我的胸膛,我走了进去,如同一个就要淹
死的人,我来这儿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连同酒吧招待蜜儿,这里有十来个人,小型舞台上挤了三个乐手:小号、低音提琴和单
簧管。客人们则坐在吧台旁。乐手们狂热地演奏,音量达到极限,好像狂僧作法似的。我坐
着听,终于分辨出《白色圣诞节》的主旋律。蜜儿走过来盯着我,我用尽力气大声喊道:“
威士忌加冰!”她大叫着应答:“特调吗?”我吼着:“是的!”然后她转身去兑酒。这时
乐声突然中断,电话铃响了,蜜儿拎起听筒就说:“让我SHSHSHSH爽!”她把酒推在我面前
,我则在吧台上丢了一张二十美金。“不,”她对着听筒说,“嗯,该死的。嗯,也操你的
。”她把听筒重重地搁到机座上,仿佛扣了个篮板球。蜜儿起身,一连好几分钟,她看上去
都像是要叫人滚蛋一样,然后才点了支宝马香烟,朝我脸上喷了一个巨大的烟圈,“哦,对
不起。”乐师们一同来到吧台前,她端上了啤酒。厕所的门就在舞台上,我趁换奏别的曲子
时撒了泡尿。我回到吧台,蜜儿在我的吧凳上又放了一杯酒。“你会通灵吧。”我说。
  “你真乖,”她故意“砰”地扔下烟灰缸,斜靠在吧台里面,若有所思,“你呆会儿有
什么打算?”
  我有几个选择。我确实曾有一两次带蜜儿回过家,她也够让人销魂的,可是现在,我一
点也没有心情逢场作戏。可话又说回来,心情糟糕的时候,暖暖的身子也不是件坏事。“我
想烂醉。你呆会儿有什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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