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令人着迷的游戏也就得结束了。
海伦往我这边靠过来,幽幽地说:“我能推断出你的存在。我超强的观察能力让我得出
结论,当我把其他一切可能性都排除后,无论剩下的多么没有说服力,那也一定就是事实的
真相。因此,” 海伦停下,释放出一个酒嗝,“对不起,我现在一点也不像个淑女。因此
,我得出结论,克莱尔一定有个男朋友,否则她就不会拒绝和那么多相当不错的男生们做爱
了,他们可真沮丧啊。然后呢,你就出现在我面前了。哈哈。”
我一直都很喜欢海伦,有点于心不忍,但这次还是得骗她一回。这也解释了后来海伦为
什么要在我们的婚礼上和我说那番话,就像我终于把智力拼图的最后一块放进了空当里,我
很喜欢那种感觉。
“你的推论听上去很有说服力,海伦,可我不是克莱尔的男朋友。”
“那么你为什么坐在她的车子里?”
我突然灵机一动,要是克莱尔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我是她父母的一个朋友。他们
担心克莱尔参加这个聚会可能会喝醉,因此他们委托我一路跟过来,如果他们的女儿喝得晕
乎乎的,就由我负责开车。”
海伦板起脸,“彻底地、完全地、没有必要。我们的小克莱尔喝过的酒加起来都装不了
一小、一小杯——”
“我又没说过她会喝,是她爸妈不放心。”
又有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过来,这次真是克莱尔了。她看见我车里有个伴,顿时僵
住了。
海伦跳下车说:“克莱尔,这个调皮的男人说他不是你的男朋友。”
克莱尔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轻率地说:“对,他不是。”
“噢!”海伦说,“你要走了么?”
“都快半夜了,再不走,我都要变成南瓜了,”克莱尔绕到车旁,打开车门,“喂,亨
利,我们出发吧。”她启动引擎,打开前车灯。
海伦呆站在车头的灯光里,然后走到我这侧的车窗前,“不是她的男朋友,嗯,亨利?
可是你让我去车里面待过一分钟的哦,可别忘了。再见,克莱尔!”她大笑着。克莱尔生硬
地把汽车开离了停车位,扬长而去。鲁思家住在康格,我们转到百老汇高速公路时,沿路的
街灯已经全部熄灭了。这是条双车道的高速路,像尺一样笔直,但现在没有街灯,汽车就仿
佛开进了墨水瓶里。
“最好把前灯开亮点,克莱尔,”我说。她却伸手把所有的灯都关了。
“克莱尔——!”
“不要告诉我该做什么!”我闭上嘴。我所能看见的只有车厢里时钟收音机上微光显示
的数字:11∶36。风从车子两侧呼啸而过,车轮在沥青路面上飞驰,可是我总觉得自己纹丝
不动,而周围的世界以每小时七十公里的速度冲向我们。我闭上眼,感觉没有任何不同。我
睁开眼,心脏猛烈地跳动。
远处出现了一些亮光,克莱尔重新把车灯打开,我们继续狂奔而去,飞驰在路中央黄色
交界线的边缘。十一点三十八分。
汽车仪表板的光映照着毫无表情的克莱尔,“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的声音颤抖着。
“不可以吗?”克莱尔的语气平静得犹如夏日的池塘。
“我们可能都会死在一堆燃烧的废铁里。”
克莱尔放慢车速,再把车转到蓝星高速路上,“但那是不可能发生的,”她说,“我会
长大,会遇见你,会和你结婚,然后你回到此刻又和我在一起。”
“就是因为你这样想,然后出了车祸,我们花了整整一年躺在医院做牵引。”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会事先警告我的。”克莱尔说。
“我试图警告你,可你却吼我——”
“我是说,更老的那个你自然早就会警告更小的我,避免出车祸。”
“那样的话,车祸早就发生过了。”
前面是米格兰道,克莱尔把车开了进去,这条路通向她家的私家车道。“克莱尔,请停
下,好吗?”克莱尔把车开进草坪,停下来,关掉引擎和灯。周围又全然一片漆黑,千万只
知了在欢唱。我伸手挽过克莱尔,搂住她。她很紧张,全身僵硬。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克莱尔问。
“答应我今后不要再这样了。我不单指开车,而是任何危险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未
来太奇怪了。你不该觉得自己在奔向未来的道路上战无不胜……”
“可是,如果你在未来看见过我——”
“相信我,请你相信我。”
克莱尔笑了,“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不知道。如果因为我爱你呢?”
克莱尔猛地转过头来,撞到了我的下巴。
“啊!”
“对不起。”我依稀看到她夜色中的剪影,“你说你爱我?”她问我。
“是的。”
“现在吗?”
“是的。”
“可你又不是我的男朋友。”
哦,原来是这个问题在困扰她,“理论上来说,我是你的丈夫。不过你现在事实上是未
婚,因此我想我们不得不承认,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克莱尔把手放到她不该放的地方,“我情愿做你的情妇。”
“你刚十六岁啊,克莱尔。”我温柔地把她的手移开,抚摸她的脸。
“我够大了。啊!你的手好湿。”克莱尔打开内顶灯,我惊讶地发现她的脸上和裙子上
都是斑斑的血迹。我看看自己的手,上面黏乎乎的也尽是红色。“亨利,你怎么啦?”
“我不知道。”我舔了舔右手掌,血迹之下是一列四个深深的月牙形口子。我笑了,“
我的手指甲掐出来的。当时你在黑灯瞎火地开车。”
克莱尔随手关了顶灯,我们又回到黑暗之中,知了们用尽全身力气鼓噪着。“我刚才不
是要故意吓你。”
“你就是故意的。其实你开车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挺安全的,只是——”
“只是什么?”
“我小时候出过车祸,我不太爱坐车。”
“噢——真对不起。”
“没问题。嗨,现在几点了?”
“天啊!”克莱尔打开灯,12∶12。“太晚了。我血淋淋的怎么进门呢?”看到她那狂
躁的表情,我不由笑出声来。
“这样,”我把左手掌在她鼻子下方揉了揉,“你流鼻血了。”
“好极了,”她发动汽车,打开前灯,缓缓地回到路上,“埃塔看见我这样,一定会发
疯的。”
“埃塔?你父母会怎么说?”
“妈妈可能已经睡了,爸爸今天晚上出去打牌。”克莱尔打开大门,我们开了进去。
“如果我的小孩拿到驾照第二天就开车出去的话,我会攥着秒表坐在门口等她回来的。
”克莱尔把车停在屋子里的人看不到的地方。
“我们会有孩子吗?”
“对不起,那是机密。”
“我要申请《信息自由法》的保护。”
“欢迎啊,”我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生怕把她伪造的鼻血弄掉,“请别忘了告诉我你查
到的结果。”我打开车门,“祝你顺利过埃塔的关。”
“晚安。”
“晚安。”我下了车,尽可能轻轻地关上车门。汽车轻盈地滑下车道,转了个弯便消逝
在夜幕中。我沿着它消失的方向走了一段,然后在星光下,朝着草坪上的那张床走去。
一九八七年九月二十七日,星期日(亨利三十二岁,克莱尔十六岁)
亨利:我在草坪上现身,距离那块空地以西大约两百多米远的地方。我觉得很糟糕,晕
眩,直想呕吐,于是我坐了几分钟,好让自己镇定下来。寒冷,阴沉,整个人被遮掩在一片
高高的枯草中,草叶割破了我的皮肤。过了一会,我好些了,四周雅雀无声,我便起身,来
到空地上。
克莱尔正坐在那儿,倚着那块岩石,一句话也不说地看着我,脸上的神色,除了愤怒,
我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了。哦,不,我暗想,我究竟做错什么了?她穿着蓝色羊毛外套和红
色的裙子,正处在格蕾丝·凯丽①格蕾丝·凯丽(Grace Kelly; 1929—1982),好莱坞女星
,曾为奥斯卡影后,后嫁给摩纳哥王子,成为摩纳哥王妃,1982年在车祸中遇难。那样的年
龄段。我嗦嗦着,急于找衣物盒子。我找到了,穿上黑色牛仔裤、黑色毛衣、黑色羊毛袜、
黑色大衣、黑色靴子,戴上黑皮手套,真像文德森②文德森(Wim Wenders);德国新电影的
导演之一,他的作品主要呈现孤独、优柔、不安的意识,探究二战后德国人对其生活中无法
抹灭的美国文化的矛盾、冲突情结。电影中的明星了。我来到克莱尔身边坐下。
“嗨,克莱尔,你没事吧?”
“你好,亨利,拿着。”她递给我一只保温瓶和两块三明治。
“谢谢。我有些不舒服,等会儿再吃。”我把食物放在石头上。保温瓶里装的是咖啡,
我深吸了一口,咖啡的味道让我恢复了不少。“你真的没事吧?”她一直不看我,我仔细打
量着克莱尔,原来她在哭。
“亨利,你肯为我去打一个人吗?”
“什么?”
“我想教训一个人,但我还不够壮,我也不会打架。你肯帮我这个忙吗?”
“哇,看看你都在说些什么呀?是谁?为什么?”
克莱尔一直盯着自己的腿,“我不想说,你就不能按我说的做吗?他完全活该的。”
我想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听过类似的故事。我叹了口气,朝克莱尔挪近了些,搂
住她。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你和一个男生出去约会时发生的事情,对么?”
“嗯。”
“他是个混蛋,所以你想让我狠狠地揍扁他?”
“嗯。”
“克莱尔,很多男人都很混蛋的。我过去也很混蛋——”
克莱尔笑了,“我打赌,你根本不会像杰森·艾维利那样混蛋到极点。”
“他好像是个橄榄球运动员,对吧?”
“是的。”
“克莱尔,你怎么会觉得我能打得过一个比我年轻一半的大块头呢?你怎么会和那样的
人出去约会?”
克莱尔耸耸肩,“学校里,大家没事就笑话我从来不约会,我是说鲁思、梅格和南茜她
们,大家都谣传我是女同性恋,居然连妈妈也问我为什么不和男孩子们一起去玩。很多男生
约我出去,我都拒绝了。然后贝翠斯·迪尔伏德,她本身就是个‘假男人’,还来问我是不
是,我告诉她不是,她说她一点也不意外,不过大家都这么传。我想来想去,觉得有时还是
有必要和少数几个男孩出去约约会。我做好决定后,杰森就来约我了,他是个运动型的男生
,看上去确实很帅气,我想如果和他单独出去,每个人都会知道,也许他们就能闭嘴了。”
“这是第一次约会?”
“是的,我们去了家意大利餐厅,正巧劳拉和麦克他们一对也在,还有戏剧表演班的一
帮人。我提议我和他各付各的,他说不,他从没让女孩子付过钱,那就算了吧。我们谈了学
校、乱七八糟的事,还有橄榄球,然后我们一起看了《黑色星期五7》,对了,如果你想去
看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部电影真的很傻。”
“我看过。”
“哦,是么?这好像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片子。”
“和你一样的原因,我约会的女朋友要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