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蕾,跟着便是远徙了的鸟儿返回了山林,春天,到底耐不住寂寞,又袅娜着来到了丹湖西岸。
楚王庄的人们又开始为春种忙碌了。山脚湖畔的地块里,家家都在栽红薯、栽辣椒、栽茄子、种韭菜,要不就是点包谷、种南瓜、撒菜子,一年之计在于春,人们惟恐错过季节,晚睡早起地忙着。在这全村人最忙的时候,旷家人却还保持着原来的生活节奏,按时起床,照时吃饭,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这其中的原因,是开田和暖暖把自家的责任地转借给了詹同方一家种。这主意是暖暖出的,暖暖说咱们要忙楚地居和赏心苑的事,地里的活常会耽误,再说,种地也赚不了啥钱,还不如把地借给别家种,咱也好腾出手全心把旅游的事办好,反正只要手里有钱,买粮食和菜也都方便,如今的粮和菜都很贱,卖不出钱,咱只要多接待几个游客,买粮买菜的钱就有了。开田原本对种庄稼就兴趣不大,过去学会种庄稼的手艺是迫于生活的压力,自从当了主任后,就根本不想再在种庄稼上费心,听了暖暖的话,自然同意。暖暖和詹同方签的合同是借种合同:旷家自愿把地借给詹同方种;种地所得归詹家所有,同时负担上级随土地亩数而来的各样摊派;旷家随时可以把地收归自己耕种。
没有了土地,暖暖觉到了一种轻松,再不用去操心风大风小雨多雨少,再不用起早贪黑遭风刮日晒雨淋。看来,不离开楚王庄也能摆脱土地的牵累。
在村人们忙着春种的时候,暖暖轻轻松松地打开了楚地居和赏心苑的大门,着人打扫收拾,准备接待游人了。
这个春天赏心苑接待的第一拨客人,是来自南方的两个富豪和他们的家人,这是暖暖第一次见识这种富豪们的生活。两位富豪一位姓储,薛传薪叫他储老板;一位姓苟,薛传薪喊他苟老板。两人都有四十多岁,他们的夫人却都是二十多岁的少妇,两位夫人抱来的孩子也都才一两岁。两个三口之家都分别带着四个保镖和两个保姆。这两家人是由省城五洲公司专门派人送过来的。储老板进了赏心苑问的第一件事是: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吃的?薛传薪示意暖暖作番介绍,暖暖便说:俺们这儿是南北气候的过渡地带,好吃的东西太多了,所有南方有的蔬菜和水果在这儿都可以生长,由此往北就不长了;所有北方的蔬菜和水果在这儿也都可以生长,由此往南就不长了,所以你们想吃啥蔬菜和水果都能满足。储老板摇头道:蔬菜水果没啥稀奇的,到处都有,我问的是只有在你们这儿才可以吃到的好东西。暖暖这时又答:俺们这儿有山有湖,这好吃的东西就藏在山上和湖里,老百姓叫山珍湖珍。储老板这才来了兴致,问:山珍湖珍中以什么东西为最珍贵?暖暖答:山珍中以花点猴头那种山菌最珍贵,湖珍中以黑肚湖鲇那种鱼为最珍贵。那储老板立刻点头说:今晚就吃这花点猴头和黑肚湖鲇吧。暖暖刚要去吩咐厨房准备这两道菜,不想那位储夫人又开口问道:这两样东西怎么个吃法呀?是干烧呢还是煲汤?要是煲汤的话,至少要煲上四个小时,可不能马虎应付,另外还要加上六道凉菜和八道热菜……暖暖让厨房按他们的要求把晚饭准备好,正要开饭时,那位苟老板又问:我们在什么地方吃呢?暖暖被问得一愣,答:在餐厅呀。在餐厅吃没有味道。苟老板摇头道,最好能在湖边吃,边吃边看湖上渔船归岸的景致才有意思,我们来你们这儿就是想吹吹山风闻闻湖味。薛传薪听罢立刻命人在湖畔搭了个简易帐篷,把餐桌摆到了帐篷里……
这顿饭直吃到月上柳梢,两家人在湖边有说有笑还让他们带来的四个年轻保姆唱了歌。吸引得村里的人都跑过来看。赏心苑几乎所有的人都跑前跑后地忙个不停。不过最后收费时薛传薪也没客气,饭费和服务费加在一起收了一万八千八,惊得暖暖张大了嘴,她原以为那两家人会嫌收得太贵闹起来的,不想储老板连眉头都没皱一皱,打了个响指便让他的一个保镖付了款。
这两家人住到第三天,便说他们吃够了山珍和湖珍,要换换口味。薛传薪问他们想吃啥,那位苟老板说:我这两天已就吃的问题在你们这儿作了一个调查,你们这儿的山鼠个头很大,可以尝尝;另外你们南山溪里的娃娃鱼可是非常出名,我们也想尝个新鲜。暖暖听见吓了一跳,忙回道:俺们这儿的人从来没吃过山鼠,那东西脏,厨师也不会做那东西;至于娃娃鱼,那可是政府禁止逮的东西,没谁敢吃。不想那人听罢笑道:越是没人吃过的东西,我们才越愿尝尝它的味道;越是禁止吃的东西,证明它越是值得吃。这山鼠你把它的皮一剥,内脏掏出,和红烧兔肉一样红烧它就行;那娃娃鱼政府不让公开逮,你们可以派人悄悄地逮嘛,我们出高价就是!
既然你们一定要吃山鼠,我们可以派人去给你们逮;但娃娃鱼是决不能逮的,那是国家明令保护的东西,逮了就会犯法。暖暖耐着性子解释,她真没想到这两家人在吃上会如此动脑筋。
别把事情说得那样严重,储老板呵呵笑了:事在人为嘛,什么样的法其实都是可以避开的,我们在商场上混的人,哪一天不跟这样那样的法律打交道?可我们从来就没让法咬住过,比如说税法吧,哪个经商的人没逃过税?不逃税怎么能赚钱?逮娃娃鱼的事你们完全可以悄悄地进行嘛,这种鱼不是晚上爱叫容易逮吗?你们就找两个逮鱼能手晚上去逮,谁能知道?谁会在晚上去山沟里看管一条小溪?这样吧,一条娃娃鱼我给你们一万五,你们也能有些赚头,如何?
暖暖刚想摇头拒绝,不料薛传薪却已抢先应道:好吧,你们要几条?
最少四条,六条最好。苟老板举起手指头。
你们先付五万,余下的钱待把娃娃鱼捉到之后再付吧。
暖暖吃惊了,定定地看着薛传薪手上捏着的钱。那两个老板刚一出门,暖暖就朝薛传薪叫开了:你咋能答应他们?你怎么能收他们的钱?
薛传薪没有说话,只是拨了开田的电话说:旷主任,你过来一下。之后才转向暖暖压低了声音道:甭那么高声大气地喊叫,有钱赚咱为啥不赚?咱傻呀?六条鱼就是九万块,九万块是容易挣来的?
可挣这钱犯法你知道吗?暖暖的话音未落,开田进门了,薛传薪转向开田简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把手上的五万块钱朝开田手上一扔,问:这九万你说咱们是挣还是不挣?你是村主任,我听你的。挣!凭啥不挣?开田一点也没犹豫,边把钱往薛传薪的桌子上放边点头应许:我这就去找逮鱼的人!
开田,你是真想犯法呀?暖暖扯住了开田的胳臂。
好了好了,这桩事你不用管,由我和薛总来办。开田边说边把暖暖拉出了薛传薪的房间。暖暖气得猛然甩手回了家,边走边说:旷开田,出事了你可要自己负责!明给你讲,这笔卖鱼钱永远不准你带回家,我看见它们会恶心!暖暖回家就睡下了,而且一连两天没有到赏心苑上班。待她再上班时,那两个老板和他们的夫人孩子还有保镖、保姆都已经走了。总台值班的姑娘告诉暖暖:那位储老板临走时很高兴,说他们两家在赏心苑吃得非常满意非常开心,他还给了厨师三百块钱小费。暖暖听罢什么也没说,只是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随着天气的逐渐转暖,来丹湖西岸旅游的客人日益多起来。有散客也有团体客人,有预先联系的也有自己找来的。游客中有钱的,就住赏心苑;钱少的,就住楚地居。这天赏心苑里入住了一伙中青年男游客,有八个人,暖暖安排他们住下之后已是晚饭时分,刚吃了饭,他们中一个中年男子就叫住暖暖说:老板,我们今天又是坐车又是坐船的都很累,你叫来八个按摩的姑娘,让她们分别到我们的房间里服务!暖暖一怔:按摩?对呀,就按你们的标准收费!
我们这儿没有按摩的。暖暖如实回答。
怎会没有按摩的?我刚才吃饭时看见你的女服务员都很漂亮嘛,深山出俊鸟,真没想到你们这儿的姑娘还都有模有样!
姑娘漂亮和按摩有啥关系?暖暖吃惊了,她们都没学过按摩,根本不懂按摩。她解释着。
嗨,你这个老板,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那男的怪异地笑着叫。他的话音刚落,跟他同来的那些人就哄的一声笑开了。
暖暖被笑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时怔在那儿。
我知道你这是假装不懂在和我们讲价。那人这时又笑道:你明说吧,一个姑娘一个钟头多少钱?陪一夜又是多少钱?咱们干脆明人不说暗话,把价钱先讲清楚。
暖暖这才隐隐约约听明白了他们是要什么,血立时就聚到了她的脸上。她还从没遇见过这事哩,还有这样的男人?
你不好意思说,我替你先说个价:一个钟头五十块可以了吧?陪一夜三百块怎么样?眼下城里也差不多是这个价了!你要再提价就有点不够意思了。
呸!暖暖的眉毛竖起来了:回去跟你姐姐跟你妹妹讲价吧!
那男的和他的伙伴们都被暖暖的态度吓愣在那儿,脸上的笑容全飞得没了踪影,他们大概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老板。
不想住这儿就给我滚!暖暖对那些人朝门外一指厉声喝道。闻声赶来的薛传薪这时进屋,一边把暖暖向外推一边对那些人含了笑点头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们楚总刚才多喝了点酒……我没喝酒!暖暖边被往外推着还在边叫着。
薛传薪把暖暖推到办公室后就冷了脸道:你身为副总怎敢这样对待客人?我们做度假生意的,游客是我们的上帝知道不?你这样对客人又吼又骂的,以后谁还敢住我们赏心苑?一个度假地的声誉,常常是靠游客们的口口相传形成的,你得罪了这八个人,就会有八张嘴在外边不停地说我们的坏话,这比一张报纸都厉害,明白吗?
可他们怎敢这样朝我要女人?暖暖还是满腹气愤,不过声音低下来了,她心里知道薛传薪说得有道理,所有关于饭店经营的书上都告诉经营者,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对顾客发火。
游客有提任何要求的权利,你也有拒绝的权利,但你没有对客人使横吼叫的权利,你可以和颜悦色地解释咱没有按摩服务,没有陪夜的姑娘,不就行了?!你刚才那副样子,哪像个赏心苑的副总经理,分明是一个村里吵架的妇女嘛!
好,好,算我错了。暖暖不好意思起来,想起刚才自己的那副样子,的确和村里那些为琐事吵嘴的嫂子、婶子和奶奶们没啥不同,自己如今是在经商,不能再像普通的村妇那样行事。
走吧,和我一起去向他们道个歉。薛传薪抬手示意。
还要道歉?暖暖不太情愿。
道歉是为了迅速消除影响,要不然,这些客人明天要求退房怎么办?这在旅游饭店业的管理上叫做不放走一个客人,你今天不经心放走一个客人,明天就可能流失十个客人。你当初在省城清明大酒店学的东西全忘了?
中,我去。暖暖只好点头,跟在薛传薪的身后向那几个客人的住屋走去。那些人还聚在一处,见薛传薪和暖暖进来,都停了说话,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