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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为读大学而前往东京前,他只将飞机起飞时间告诉了她一个人。出发那天是三月的一个晴朗却刮着大风的日子。在小小的机场停车场里,两人最后简短地聊了几句。对话时断时续,澄田一直在哭,但分别的时候她还是笑了。他想,或许那个时候,澄田已经变得比自己更成熟,更坚强了吧。
自己那时候有没有用笑容回应她呢?现在他已经记不清了。
深夜两点二十分。
为了明天能准时出勤,现在不得不睡了。新闻早就结束,不知什么时候播放起了电视购物节目。
他关上电视刷完牙,将空调定了一个小时之后,关上灯躺在了床上。
枕边正在充电的手机闪起了小小的光亮,告诉他有短信。打开手机,显示屏的白光微微照亮了房间。是水野约他出去吃饭。他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眼睑内部浮现出了各种花纹。因为视神经会将眼球受到的压力识别为光,所以人类是无法看到真正的黑暗的。是谁这样告诉他的呢。
……这么说来,他想起自己曾有一阵子总会用手机编写短信,这些短信从不发送给任何人。一开始,那只是给一个女孩的短信。他不知道那女孩的邮件地址,不知什么时候彼此断了联系的女孩。当自己无法给她写信,但自己的感情又无法平复下来的时候,他就会写短信,假设是发给她
的,但每当写完又总是直接删除。那段时期对他而言就像准备阶段,是为了独自一人进人社会而进行的助跑。
但接着,短信就不再为任何人而写,它变成了他漠然的自言自语,然后,这种习惯消失了。当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认为,这代表了准备阶段的结束。
已经无法给她写信了。
她的信,自己再也收不到了。
——这样想着,他清晰地回忆起了自己那时心中抱有的一种,麻麻痒痒的焦虑。直到现在自己居然还能体会到这种感情,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根本没有成长吗。他有些愕然。那时的自己,无知傲慢而且残酷。不,就算是这样——他睁开眼睛思考着,至少现在,有个人让自己很明确地感到,她很重要。
大概,自己是喜欢水野的吧,他想。
下次见面的时候就表明心意吧。下定决心后,他回复了短信。将自己的感情清楚地传达给水野吧,就像最后的那天,澄田所做的那样。
那天,在小岛的机场。
彼此身穿着对方并不熟悉的服饰,澄田的头发、电线以及凤凰树叶在强风中跃动。她流着眼泪,微笑着对他说。
我一直都喜欢远野。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4
工作第三年,他在所属的小组中迎来了工作上的一个转机。
那是他进人公司前就一直持续的一个项目,由于进人瓶颈花费了太长时间,公司决定将这个项目的当初目标大幅缩减后尽快完结。也就是说,关于这个项目的工作类似于战败处理,内容是对复杂而冗长的程序群进行整理,将能使用的部分过滤出来,使亏损减至最低限度。对他进行工作调动的事业部长给了他这个任务,简单说来,就是正因为你有实力,所以才会把这种麻烦事交给你处理。
一开始,他完全按照组长的命令工作。但很快他就发现,按照现有方法只会使不必要的子程序越积越多,反而会使事态恶化。他将这些话对组长说了,但对方不予理会,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只得无可奈何看着手头的工作越来越繁重。在这一个月里,他一边按照组长的命令进行工作,一边尝试用自己认为的最佳方案处理同一工作。结果很明显,如果不按照他的方法做,项目就无法收尾。在用这一结果请示组长时,换来的却是一顿臭骂,以及今后不要独断专行的警告。
他疑惑地看了看小组的其他成员,却发现其他人都是按照组长的命令进行工作。这样的话项目根本结束不了。弄错了初始条件的工作根本不会按照正确路线前进,只会将复杂的谬误越积越多。而这个项目由于时间原因,想要重设初始条件已经不可能了。现在重要的是,思考一下该如何按公司的意思完成工作。
他犹豫到最后,找到那位命令他调动职位的事业部长进行商谈。虽然听完了他长长的发言,但那位部长最后还是以“站在组长的角度替他想想,好好把项目做完”这种话结束。他想,这根本不可能。
于是,这种无意义的工作他持续做了三个月。他非常明白组长希望能够完成项目的迫切心情,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无法继续坐视事态日益恶化而只管按上司所说的办。一边反复被组长训斥,他一边特立独行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只有事业部长对他行为的默许算是他最大的支柱。但他的行为给其他工作人员带来的混乱与日剧增。他抽烟越来越凶,回家后喝酒也越来越多。
某天,他实在忍不住向事业部长提出想要退出小组,不然就说服组长,再不行的话自己就从公司辞职。
最后,第二周小组长就被调走了。新来的组长还兼任其他项目,由于任务繁重,新组长对他颇为冷淡,但至少是个对工作能作出合理判断的人。
总之,这下终于能踏上通往出口的道路了。虽然工作越来越忙他在职场也越来越孤独,但他还是拼命地工作着。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能干的都已经干了。
由于这种情况,他与水野理纱一同度过的时间反而比以前增加了,而
且那些时间变得珍贵起来。
每周两次或一次,下班之后就前往她家所在的西国分寺站。约好九点半见面,有时他也会买一小束花。由于公司附近的花店只营业到晚上八点,所以他总在七点左右跑出公司买好花再赶回去工作到八点半。这样的忙碌令他很愉快。下班后坐上拥挤的中央线,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花束不被挤坏,一边前往水野等待的车站。
周六晚,有时他们会在其中一人的家里过夜。大多数都是他住在水野家里,但偶尔水野也会去他家。两人家里各自放着两支牙刷,她家里准备了不少他的内裤,他家里也放着料理器具和调味品。自己从未读过的杂志在房间里也逐渐增加,这使得他的心温暖了不少。
晚餐总是水野做的。在等饭做好的时间里,他总会在菜刀切菜声和换气扇的旋转声中,一边闻着煮面条或煎鱼的香味,一边用笔记本电脑继续着工作。每当这种时候,他总能带着一种平静的心情敲击键盘。做饭的声音和键盘声轻柔地充满了小小的房间。那是他所体会过的,最能令他安心的地方和时间。
关于水野,他拥有很多记忆。
比如说吃饭,水野的动作总是很优雅。她能将敛鱼身上的骨头剔得干干净净,切肉时的动作一气呵成,吃意大利面时能熟练使用叉子和勺子,并将食物完美地送进口中。以及,她握着咖啡杯的樱色指甲、脸颊的湿气、凉凉的手指、头发的香味、肌肤的甘甜、满是汗珠的手心、被染上烟草味的唇、有些落寞的呼吸。
住在她家时,关上灯躺在床上后他总爱透过窗户望向天空。一到冬天星空就显得特别漂亮。窗外应该冷得不得了吧,就连房间里也能看见白色的呼吸,但她枕在自己裸肩上的头的重量,却令他温暖而安心。每当这时,窗外中央线行驶的列车发出的声音,就会如同从一个遥远国度传来的不知名的语言一般,在他耳边回响。他觉得,自己正在一个从来不曾呆过的地方。而且,说不定这里才是自己一直想来的地方,他想。
自己至今度过的日子多么干涸,自己又曾是多么孤独,在于水野的交往中,他明白了。
X X X X X
所以,在与水野分手的时候,那种如同窥视无底黑暗一般的不安感包围了他。
三年来他们赌上彼此的感情,努力构建相互的关系。但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没能走到最后。在想到自己从今往后又必须一个人上路之后,他有了一种沉重的疲劳感。
他想,其实没有发生什么。没有什么事件决定了二人的分别。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顺其自然地做出了决定。
深夜,他一边倾听窗外车辆的马达声,一边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他拼命思考起来,将几乎被自己忽视的思绪强行扯回来,想要让自己得到哪怕一点教训。
——但这也没办法。最后,谁都不可能和谁在一起一辈子。人就是这样,必须去习惯失去。
我到现在为止,都是这样一路过来的。
X X X X X
在与水野分手没多久,他就辞了职。
但如果问他这两件事究竟有没有关系,他自己也不甚明了。他觉得,或许没有关系吧,是自己把工作上的压力带给了水野,当然,水野也曾因为工作压力影响了他,但这种都不是表面上能体现出来的。用语言是无法说清这一点的——虽然不太合适,但那时的自己就像被什么薄薄的东西搜盖着一样。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不明白。
回忆起辞职前在工作最后的两年,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一团迷雾里一般,不知所谓。
不知什么时候起,季节与季节的区别开始变得暖昧,今天发生的事情有时会被当成昨天的记忆,甚至有时,他会认为这是自己明天的样子。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但内容却不过是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常工作。
手头有为了完成项目而指定的流程图,必要的工作时间能够机械的通过所费劳动时间计算出来,就像在匀速行驶的车列中,只要按照交通标识的
指引向前开就行了。不需要打方向盘或加速,什么都不用想就能完成。也没有必要和任何人交谈。
渐渐的,编程和新技术,甚至电脑本身,对于他而言都不再显得那样光鲜了。不过他想,这也无所谓。少年时代那样耀眼的星空,不知不觉成为了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东西。
而另一方面,公司对他的评价越来越高。每次审核都会加工资,奖金额度也比任何同期的同事都高。因为他的生活并不用花太多钱,而且没有时间去花,他的存折上渐渐积攒起了一笔数目大到令他吃惊的存款。
坐在寂静的办公室中,耳边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在等待输人的命令被执行的间隙,他吸了一口已经变温的咖啡,心想,这真不可思议,明明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却存了这么多钱。
他半开玩笑般将这话说给了水野听,她一开始笑了笑,但很快脸上就显出悲伤的神色来。看见她这样的神情,他的心仿佛被人捏紧一般抽痛起来,然后莫名地变得难过。
那是在初秋,凉风从窗户吹进屋内,他坐在木质地板上觉得很舒服。
他身穿深蓝色衬衫,没有打领带,而她则身着一件带有大口袋的长裙和深茶色毛衣。他透过毛衣,看到她优美的胸部线条,愈发觉得悲伤起来。
好久没有在下班后来到水野家了。他想,上次来的时候,天还热得必须开空调……是啊,已经两个月没来了,彼此都忙于工作没有时间见面,但还没到绝对无法见面的程度。放在以前的话只怕会见得更频繁。彼此都不再勉强自己了。
“贵树,你想回到小时候吗?”在听完了他对公司发的一通牢骚之后,水野这样问他。他思考了片刻。
“我觉得这问题根本没意义。”
“没意义?”
“嗯。每天为了生存就已经费尽心机了。”他边笑边回答,于是水野也笑着说“我也是”,同时将碟子里的梨片送进嘴里咬了一口,声音清脆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