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云路11黑山堡纲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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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云路11黑山堡纲鉴-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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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花二嫂、赵蓓蓓的任命在黑山堡革委会全体会议上更是一致被通过。至于要不要上报县里,那更是刘广龙一手遮天的事情。 
  当天晚上,刘广龙又将罗燕、钱爱孔、赵蓓蓓、花二嫂召到他的单独办公室内,开了特别会议。花二嫂、赵蓓蓓当了常委很兴奋,像喝了酒一样红着脸。钱爱孔更觉得这是他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咬牙切齿地将鲁峰、禹永富骂了个狗血喷头。罗燕看清了刘广龙一系列部署,为一下出现的大翻个前景摩拳擦掌。 
  刘广龙说:二级干部会我去讲话,那叫打破他们的一统天下。处理瞭望塔事件,叫做山雨欲来风满楼,给全堡上下吹一吹风,活一活脑筋。增加你们两个女将赵蓓蓓花二嫂,这叫做点兵点将,借题发挥。赵蓓蓓不理解地问:这怎么叫借题发挥?罗燕说:男女平等、反对孔孟,这是题,发挥就是把你们俩发挥进来了。 
  刘广龙与众人一起满意地笑了。他接着说道:往下,就要开始做大文章了。罗燕说:常委会定个决议,把两千多年历史的留孟槐连根挖掉,批判孔孟之道运动就开展了,咱们就可以又借题发挥了。刘广龙指着罗燕说道:这很对,但是不应该由常委会做出决议,应该先由百姓出来造反,我们再支持,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相结合,才有分量。 
  罗燕说:可以发动知识青年贴大字报。 
  刘广龙说:张力平带来的那拨知青不能再用了,背景太复杂,牵枝带蔓连到张力平那里去。罗燕说:这两年又来了一批知识青年,才都十几岁,思想单纯,好发动,我可以去做这个工作。刘广龙点头说道:这样很好。 
  几天后,黑山堡内出现了大字报,强烈要求连根挖掉留孟槐。黑山堡大队广播站立刻广播了这张大字报。黑山堡革委会常委会在刘广龙的主持下通过了决议,支持知识青年的革命行动,而后组织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到北山脚下,挥镐抡锹将留孟槐连根挖掉。当几十条牛将大如小山一样的留孟槐连根拖出来后,一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山脚下留下一个池塘一样的大圆坑。数千人围观了这一壮举。 
  批孔孟运动在黑山堡发动开了。 
  '在黑山堡挖掘到的刘广龙的遗物中,还有一本《四书集注》。宋代理学家朱熹将《论语》、《孟子》、《中庸》、《大学》合编为《四书》,并做了“集注”。这本书大概是广龙九年批判孔孟之道时才做了批划的。 
  在《四书》中,刘广龙对《中庸》和《大学》一字未划。 
  对《孟子》则只划了一句话:“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刘广龙在这段话旁边划了一个很大的惊叹号。看得出,他并没有对该文批判的意思,而是赞赏的意思。 
  对《论语》他的批划较多,我们现在一一引录出来,供研究广龙年代历史的读者参考。第一句是:“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在这句话旁边,刘广龙批了一句重复原文的话: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第二句他划出的是:“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在这句话旁边,刘广龙批注:大义小利相结合,言不及义不行。 
  在《论语》中他划出的第三句话是:“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对这句话,刘广龙划了三个硕大的惊叹号,而后批划了几个字:忍小忿而就大谋。 
  他在《论语》中批划的第四句话是:“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在这句话旁边,刘广龙批注了一个公式:名正──言顺──事成──礼乐兴──刑罚中──民有所措手足。 
  在《论语》中刘广龙批划的第五句、第六句话是:“子曰: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刘广龙对这两句话的批注是相同的一段话:上智下愚,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里有真理有谬误,有时,民必使知之。 
  刘广龙在《论语》中批划的最后一句话是:“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他在这句话旁边批注了女人二字,而后划了一个硕大的惊叹号,又批注了小人二字,在旁边也划了一个硕大的惊叹号。而后,在女子小人这两行字的右边,划了二道竖杠,又批上一句话:近不得,远不得。而后,又是硕大的惊叹号。 
  看完刘广龙对《四书集注》的全部批注,我们大概要认真想一下,才知道他在黑山堡发动批判孔孟之道的真正思路。'





【纲3】

  广龙九年春,黑山堡批孔孟运动声势已经很有些壮大。这两年新来的一批年少的知识青年成了冲锋陷阵贴大字报刷大标语的主力军。在他们的倡议下,前不久被连根挖出的留孟槐又被浇上成桶的柴油,点火焚烧。冲天的火焰烧得黑山堡山上山下上万人睁大了眼。 
  曾经参加罗元庆反革命政变的冯二苟在经历两年审查之后,于上一年被安置在黑山堡小学担任一年级语文教师,这时也跳出来贴大字报,将批孔孟联系到了鲁峰头上。刘广龙听着汇报,说道:他倒挺敏感,不要让他在里面掺和,混淆了视听。结果,冯二苟的大字报被撕掉了,本人也受到了严厉的告诫。 
  而知识青年大批炮轰鲁峰的大字报随后接二连三贴满了黑山堡城堡。 
  冯二苟在随后没有几天,就因为猥亵少女被几个家长抡起扁担打断了腿。因为他好赖是刘红的表舅,又被发配到今年才重新点火的砖瓦窑看大门。到了那里,他就开始整日哭喊无常,疯了。 



【纲4】

  刘广龙命令严密监视张力平反革命集团分子在这次批孔孟运动中的表现。得到的报告,张力平在东山群众监督下整日低头老老实实劳动改造,不到三十岁的人已像五六十岁的老头一样佝偻腰背,行动迟钝了。刘广龙满意地点了点头。听说正在冲锋陷阵的新一批年少的知识青年还冲上东山将张力平揪出来游斗了一番,又冲下山到砖瓦窑将冯二苟揪出来游斗了一番,刘广龙更是十分满意。 
  他指示,要引导年轻人将火力集中向最危险的老狮子。 



【纲5】

  广龙九年,春耕后夏收前,鲁峰这个老狮子被打倒了。先是那群刚来黑山堡不久的新知识青年将他游斗山上山下,又接二连三地上大会受批判。他自己提出停职反省,被黑山堡常委会通过。而后又被拖来拖去游街批斗。老狮子的大肚子早瘦得没有了,瘪得像只老狗,他可能已经伸不出利爪了,然而,老狮子却用开了他最后的老脑筋。这是否能算困兽犹斗,就不得而知了。 
  禹永富、赵明山等人曾短暂地团聚在他的身旁。 
  〖目〗鲁峰最后一次被游街批斗那一天,黑山堡天空中挂着一轮残酷的白日头。一群大城市来的眉清目秀又呲牙咧嘴的中学生押送着他在堡里游了一通街。这群新来乍到黑山堡插队落户的知识青年显然没有过过摇旗呐喊的瘾,一听到批孔孟的号召,便风起云涌了。他们将这年头已经显得有些过时的大牌子挂在了鲁峰的胸前,又将一顶这年头肯定也是过时的高帽子戴在了鲁峰的头上,而后一左一右反剪住鲁峰的双臂,押着他狗一样往前走。 
  几个月来,类似这样的批斗层层升级。老家伙刚刚在灾后又大起来的肚子变戏法一样收了回去,过去紧绷在身上的衣服又肥松得像是老母猪的瘦肚皮,瘪瘪地挂在那里了。街两边的大字报是批判他的。头顶的广播喇叭也是批判他的。残酷的白日头照下来,自然也在批判他。 
  他被晒得头昏眼花。 
  堡里游完了,押到堡外,在一片浅绿的庄稼地里穿行着,来到北山脚下。也不知是第几次到了这里。留孟槐被连根挖掉留下的池塘一样的大深坑还在,留孟槐被倒上成桶的柴油烧过了,却没有烧成灰烬,留下一根粗黑得可怕的焦炭柱,像是一个被烧焦了的巨人,面目狰狞地躺在那里。 
  他顶着残酷的白日头低头认罪,认这两千多年的留孟槐是他反动的老祖宗,认他是黑山堡孔孟之道的鼓吹者。然后,就让他在躺下还有一人高的焦炭柱下站着,顶着白日头接受批判。知识青年们嘻嘻哈哈地骂了他一顿,捡起土块比准头儿地砸着他的脑袋,而后又吆吆喝喝地押着他往前走。路过砖瓦窑,将当年罗元庆反革命政变集团的冯二苟揪了出来,押在鲁峰后面陪斗。冯二苟腿早被人打断,已是瘸狗,一边瘸着走,一边疯疯癫癫地哭喊着。几下皮带抽在他的后脖颈上,疯颠的哭喊也便立时止住。吆吆喝喝又游到山上。从西山游到北山。转圈又到东山,将在那里劳动改造了好几年的反革命分子张力平又揪了出来。张力平反革命集团人数还不少,二三十人都充了数,从山上又游到山下。 
  鲁峰绝没有想到,自己现在成了冯二苟、张力平的领头人。看着张力平像棵弯了腰的瘦树挪挪蹭蹭走在自己身后,他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那些意气风发的小知识青年。也不晓得他们知道不知道,张力平当年和他们一个样。 
  研究黑山堡历史的人曾经特别着意研究过鲁峰在广龙九年的立场变化,对他做出很多种不同的判断。有人说他对刘广龙始终怀有幻想,有人说他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反对刘广龙的统治,还有人说他含愤含冤,其实,这都有简单化之嫌。 
  根据多方面的研究资料表明,鲁峰在广龙九年运动开始后,最初以为这是刘广龙想平衡一下政治和生产的关系。这两年抗灾生产压倒一切,革命的喇叭不那么响了,刘广龙要做调整,这好理解。又后来,看到一个瞭望塔事件没完没了,他想,这是他得罪了罗燕、钱爱孔,两个人在刘广龙那里播弄是非,挑拨离间。 
  再后来,他发现是刘广龙容不得他了。他便想到“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的古话。最初,他还愤愤不平,以为自己一心一意抓生产,恢复经济,别无企图,功不可没。 
  随着刘广龙雷霆大怒的声音一层层透露出来,他才真正明白了他和刘广龙之间的对立。 
  在这两三年的指挥生产中,他确实有了一种大权在手的感觉。刘广龙高高在上不发号施令时,他觉得供着这个首领,保持黑山堡王国完整的形象,也未尝不可;但只要刘广龙高高在上又要指手划脚,他和禹永富一班人都从心里不满。那年县领导来视察,对罗元庆说:搬开太上皇,自己闹革命。一句话把罗元庆推进了反革命政变的火坑里。这两年,他们也经常想到这句话,只不过罗元庆的下场让他们知道,推开太上皇自己闹革命这个想法十分危险。鲁峰并不多想这个问题,朦胧的意识中其实另有一个现成的模式,那就是:供着太上皇,放手搞生产。 
  鲁峰可不那么幼稚,他终于看清楚了,几年来自己在黑山堡形成的威信和权势和刘广龙是有冲突的。他不得不承认,刘广龙在权力上是敏感和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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