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完餐后,李大桶对东北狐道:“你们既然先来了,就先点呗,还等我们干什么。”
东北狐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妮妮说,掏钱的还没来就先点菜,不礼貌。”他说完,一拍脑门,道:“呵呵,忘了给你们介绍了。”
坐在东北狐旁边的妮妮道:“我们早就见过了。”
可东北狐却说:“那不一样,现在你们的身份变了,所以要重新介绍。”
我诧异道:“身份变了?什么意思?”
东北狐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前,他们都是你的同学,是因为你的存在而碰面的;可现在,我是中间人,有没有你已经无所谓了。”
我不禁撇了撇嘴。切!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这么快就把我给省略了。
唉!我突然有种失落感。几个月前,也是在这家店里,磊就坐在我的身边,而如今却是物不是人也非。几个月前,他们三个——磊、大桶和东北狐,是因为我的存在而紧密“团结”在一起的,而现在,我却成了局外人。
东北狐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下面我来帮你们重新介绍一下。这是我哥们儿——李金健;这是我老婆——倪小萍。”
听到东北狐的介绍,妮妮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扭捏的甜蜜,而李大桶的脸上却闪现出一种狡诈的谄媚。他像只哈巴狗似的,翘起屁股,摇着尾骨,伸出一只小爪,汪汪叫道:“狐嫂好!”
一声“狐嫂”把妮妮叫得面红耳赤,而我则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狐嫂虽然并不习惯于和异性持握手礼,但是出于礼貌,还是伸出手来,慢慢悠悠地向李大桶盘踞在饭桌上空的手靠近。就在他们即将要肌肤相亲前的一刻,李大桶突然把手一缩,嘎笑道:“呵呵!朋友妻,不可欺。”
妮妮的脸迅即红得发紫了,一只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臭小子!”东北狐抡起他的长臂,将李大桶的头塞进桌子底下。
“哈哈哈哈!”我大笑道,“活该!”
李大桶从东北狐的压制下挣脱出来,夸张地整了整自己的头型,然后朝妮妮刚刚缩回到原位的手臂望了一眼,指着她腕上的手链,说道:“这是你过生日时水菱送你的那条吧?”
“啊?啊,对。”妮妮很是诧异。
李大桶又道:“喜欢吗?这是我帮水菱挑的。”
我闻此言,不禁心中大怒,于是暗中运气,将全身的力道都传输到我的眼轮匝肌上,试图用我的眼睑双煞把麻秆般的李大桶夹成麻饼。
妮妮瞟了我一眼,笑道:“呵呵,挺喜欢的。我当时还挺奇怪的,心想,菱菱的审美水平怎么一下子提高了呢。呵呵,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她背后有高人指点啊。”
切!这个小妮子居然胳膊肘往外拐。
唉!不对。现在,对妮妮来说,我才是外人。我只是她的近邻,而李大桶已经跃居“小叔子”之位,成了她的近亲。
我叉着腰,朝李大桶怒道:“明明是我自己挑的嘛,怎么变成你帮我挑的了?!”
李大桶理直气壮道:“你当时是不是征求了我的意见?你是不是在得到了我的首肯后才掏的腰包?”
“我是问过你,可是……”
李大桶打断我道:“事实胜于雄辩。既然你都承认‘问过’了,还‘可是’什么?!小心越描越黑。”
“讨厌!”我一时语塞,无力继续与之唇枪舌战,只好诉诸于武力,对他拳脚相加。
李大桶大声惨叫道:“来人啊!救命啊!母老虎恼羞成怒了!”
这时,正好有一位女服务员端着一盘水煮鱼走到我们的桌前,看到大桶的“惨状”也不禁乐得花摇枝颤。我当时真的很担心,生怕这煮熟了的鱼会趁机飞出盘外,逃之夭夭。
水煮鱼刚一“落座”,东北狐就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块鱼肉,一边叨咕着“女士优先”,一边把鱼肉放入了妮妮的碟中。
我也不甘落后,拿起筷子,正要深入盘中,却被李大桶制止了,他道:“你淑女一点儿嘛!我帮你夹。”他说完便拿起筷子在盘中翻找起来。
我问:“你在找什么?”
李大桶也不回答,只是在我急不可耐的眼神的逼视下不紧不慢地寻寻觅觅着,最后终于夹出了一块带胸鳍的鱼肉。他夹着鱼肉在我的餐碟上空盘旋了两圈,然后却把鱼肉放入了自己的碟中。我怒道:“你不是说,这是给我夹的吗?你也太不绅士了吧!”
李大桶一边用两根筷子小心翼翼地剥离着鱼肉上的胸鳍,一边嬉笑道:“这叫虎口夺食。”
我白了他一眼,正准备自己觅食,不想,李大桶把他从鱼身上肢解下来的胸鳍夹入我的碟中,说:“给!我请你吃鱼翅。”
“哈哈!”东北狐大笑。
妮妮此时正端着茶杯喝茶,听了李大桶的话,忍不住噗哧一笑,将一口“上好”的茉莉花茶喷到了地上。
我羞得满脸通红,忙低下头去遮羞,却无意中发现我的右手边放着一个白瓷的烟灰缸。我灵机一动,急忙抓起烟灰缸,放到李大桶的面前,说道:“给!我请你吃燕窝。”
妮妮笑着问道:“这怎么会是燕窝呢?”
我一本正经道:“烟灰的窝,当然是燕(烟)窝了。”
“呵呵!没想到,几天不见你居然变聪明了。”李大桶一边说着,一边像抚摸狮子狗似的抚摸着我的头。
我也不甘示弱,把“燕窝”送到李大桶的唇边,说:“呵呵!没想到,几天不见你居然变成铁齿铜牙了。”
坐在一旁看乐的妮妮突然说道:“你们俩可真逗,在一块儿就象两个小学生似的。是不是因为是小学同学,所以一见面就能找到童年的感觉?”
我愣了愣,妮妮可真厉害,居然一语中的,说出了一直缠绕在我心头却未能表述出来的话。是啊,我和李大桶在一起时的感觉就是一种两小无猜般的童真的感觉。
李大桶举起酒杯,对妮妮道:“透彻!透彻!来,狐嫂,我敬你一杯。我先干为敬,你随意。”他说完,就一口气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而妮妮却只是蜻蜓点水似的沾了沾唇。
李大桶将自己的酒杯蓄满,又举起酒杯对我道:“来,我也敬你一杯。以后咱们要五日一小聚,十日一大聚。”
我眨巴着眼睛,问:“为什么呀?”
李大桶道:“咱们两个多见面可以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省得你买护肤品了。”
“呵呵!”我笑道,“好啊,只要你女朋友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东北狐诧异道:“你交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把弟妹带来?”
李大桶“呵呵”了两声,然后朝我催促道:“干杯!干杯!”……
(九十)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晚宴过后,妮妮和东北狐又匆匆忙忙地跑回医院去做杂役,而我和李大桶则腆着严重超载的肚子慢慢悠悠地踱进学校的大门。
此时校园里的景致可以用一句歌词来形容——天上云追月,地上风吹柳。
李大桶伸着懒腰,说道:“从明天起,我要戒酒了。”
我诧异地问:“为什么?”
李大桶道:“我女朋友不喜欢闻酒味儿。”
我撇了撇嘴说:“没想到,你还是个妻管严。”
李大桶笑道:“呵呵!怜香惜玉是男人的本分。再说了,我天天守着这么一个俏佳人,就算是不喝酒也会‘沉醉不知归路’的。而且……”他瞟了我一眼,继续道,“自从有了女朋友,我整天乐都乐不过来,哪还有时间忧愁?哪还用得着借酒消愁?”
李大桶左一个“我女朋友”,右一个“我女朋友”的唠叨个不停,全是些溢美之词,简直快要把他女朋友捧上天了。我听得作呕,明明是才刚吃过饭,但胃中的食物却象是已经沉积了许久似的,竟然涌出一股股的醋酸味。我怕被李大桶嘲笑,笑我的胃是一个上下开口的醋坛子,于是便暗中加快速度,走到了滔滔不绝的李大桶的前边。
我走到一个分叉路口,身后的李大桶突然叫住我,指着另一条路说:“走这边。”
我诧异道:“走那条路做什么?回宿舍应该走这条路。”
李大桶却道:“我要去举行一个告别仪式。”
我瞪大了眼睛问“告别什么?”
“告别酒精。”
呵呵!这家伙可真够别出心裁的!我问:“你打算怎么告别?会不会痛哭流涕?要不,我回去拿个脸盆来,帮你回收一下男儿泪?等仪式结束了,你可以带回家去,冲个马桶什么的,也算是为环保事业尽了一份微薄之力。”
“呵呵,那倒不必了。”李大桶说完便朝他刚才指的那条路走去。
虽然我还有许多该念的书都没有念,但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还是快步地跟了上去,问道:“你要去哪举行仪式呀?”
李大桶边走边道:“问这么多干什么?!到了你就知道了。” ……
几经辗转,李大桶终于在湖边的一片草地前停住了脚步。他挠着头,问道:“那天我喝醉了,是睡在这里吗?”
我道:“是。”
他又问:“具体是哪一块儿,你还记得吗?”
我想了想,指着靠近湖岸的一块儿草地,说:“好像是那块儿地方。”然后又笑着问:“你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告别酒精?”
“因为那次是我平生喝酒喝得最多的一次。”他说完便一脚踏进草地,在“勿踏草坪”的小铁牌前作了个揖,然后跨过它,走到我刚才指的那块儿地方。李大桶站定后朝我招手道:“别傻愣着了,过来呀!”
我道:“我又不和酒精告别,我过去做什么?”
李大桶道:“遗体告别仪式都有遗体;酒精告别仪式也应该有酒精。现在没有酒,只好让你来充当一下了。”
呵呵!我还从来都没有当过道具呢。我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在大桶的对面站定,突然觉得有些硌脚,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慌不择路的碎瓦砾。我毫不犹豫地将它踢开,然后笑嘻嘻地问道:“呵呵,你是不是还要念悼词呀?”
李大桶那对极不安分的黑眼珠在他的小眼眶里转了两圈,说道:“那当然了。”他说完,清了清嗓子,用正宗的天津话深情地咏道:“悄悄的你走了,正如你悄悄的来。”
“哈哈哈哈!”我大笑不止。无论是多么高雅的艺术,一经过方言的润色,就变得滑稽可笑了。
李大桶皱了皱眉头,做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说道:“肃静!肃静!”
我笑得直不起腰来,于是只好捂着肚子,催促道:“继续!继续!”我以为他会说“你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而他却道:“你抬一抬脚丫,踢飞了半片破瓦。”
我不由得一愣。大桶这是在向酒精告别,还是在向我告别?或许,我就是酒,酒就是我。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不单单是要和酒精告别,更是要和我以及那段为了我而爱断情伤的日子告别。我不禁有些惆怅。唉!这个曾经说过“爱我”的人现在已经移情别恋了。我用力的甩了甩头发,把这种不应有的情绪丢开。呵呵!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吃着碗儿里的,却还总想霸占盆儿里的。唉!看来是人性本贪啊!
我意兴阑珊地问:“仪式结束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李大桶道:“还差最后一个环节。”
“什么环节?”
“拥抱一下我曾经挚爱的杜康兄。”他一边说,一边张开双臂。
“去你的!”我急忙向后退了半步。
李大桶摆了个茶壶的pose(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向我的脑门),深恶痛绝道:“你这人,思想太复杂!太肮脏!”
我昂着头,颇不服气地说道:“我怎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