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4-滇西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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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4-滇西刀事-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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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妹好像知道我腼腆,也知道我是汉人,她悄悄和我交流眼神儿,一个月,我们不停交流,每次她看我几眼,我都舒服得不得了。哈哈。    
    孃孃那时和杆子一样瘦,没了当年柳姑娘的模样——她是柳姑娘的时候,她和她堂妹一样俊俏。她也和我说了几回话,说得不多,但我记得住。杆子媳妇说,兄弟,你娶了堂妹吧。    
    我们结婚是在4月,盈城开始热,比北方的夏天还热。    
    我那时对堂妹说,看到你第一眼,我就想和你过日子。堂妹说,我也想和你过。    
    刚来到盈城的时候,是在和秦大哥他们一起去朗齐押柳姑娘的前一年,我们这样的汉人被这里的少数民族叫汉客、山客,还有叫我们刀客的。我们是从山上下来的,从北方的山上。那时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我在将来会有个女人,心里只有秦大哥那样的汉子。秦大哥没女人,到死的时候也没女人。    
    刘二哥在丢了柳姑娘之后就走了。秦大哥死了,我觉得杆子应该是我的亲人。我感觉杆子变化太快,过上了日子,收起了原来当刀客的精气神儿,把心思一下子用在女人身上了。我觉着这也是我应该有的转变。世道比从前太平了很多,当山客刀客不是什么有前途的事,我应该有个家,哪怕这个家很漂,就像杆子的家那么漂,也是好事儿。    
    


第一部分第5章

    李叔太想说话。我听得没有一丝困倦。他执意要下楼泡第二壶茶的时候,堂屋里的木钟敲了三声。丑末寅初,盈城这个时候在睡眠,闭上眼睛,我能听到大盈江流水的声音。    
    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很多背景的故事,古代的,民国的。刀客的称谓由来已久,把这个称呼用在上世纪70年代以后的人身上,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麦烨执意要在这个假期来高黎贡山找找韩成,好像不只是为了她父亲的一个愿望,她对刀客的故事有特殊的兴奋,我觉得她是在找另外的东西。    
    麦烨的工作轻松,但不寻常。她学的专业和别人不一样,那个“社会学”究竟是什么学问,我除了皮毛,看不清楚骨肉。    
    她是个优秀的社会学学士,她的父亲为她骄傲。    
    李叔讲的故事里有让我心悸的情节,他只是一说,可我在自己身上找到了感觉,过去的刀客和现在的人,在男女之间的感情也相通。李叔曾对堂妹说,看到你第一眼,我就想和你过日子。我,看到麦烨第一眼,也同样这样想过,只是麦烨没有和当初的堂妹一样说,我也想和你过。    
    这一夜,将无眠。    
    李叔端着第二壶茶走上阳台的时候,我对他说,李叔,今夜,无眠。    
    李叔说,好的,无眠。你让我想想死去的杆子兄弟,想想我儿子。    
    


第一部分第6章

    你们也看到了,孃孃的病没有好转。近十年不癫狂了,只是痴呆。她不是那种,不是老不停叨念杆子和那个没见过面的孩子,她就呆坐床上和院子里。她从不去后院瓜园,从不去看后院的竹子,也从来不走出去看高黎贡山看大盈江,也不去看大片甘蔗林。    
    现在孃孃喜欢笑,不出声地笑。这样笑容和杆子活着时她的笑不一样,我认为她是找到了释放,自己轻松了。    
    我儿子说,孃孃现在应该是幸福的。    
    我让儿子叫杆子媳妇孃孃。我说,叫她孃孃吧,让她把杆子忘掉。她本来姓汉族的姓,她姓柳的。儿子原来是叫她柳大姨,改不了口的,从小就叫出来的称呼一下子是难改的。但儿子上大学前跟她妈妈去了一回缅甸,回来后,他改了口。    
    堂妹说,当年在郎齐的中国人还记得柳姑娘的事情,他们说了很多。当然我儿子也在场,听明白了。儿子说,爸,知道柳大姨为什么不像祥林嫂那样念念叨叨吗?柳大姨是个烈女子啊。    
    孃孃在缅甸的遭遇我不知道,是她们母子讲给我听的,堂妹在杆子活着的时候,两女人多少聊过些话,堂妹就结合着讲,把故事连接起来了。    
    孃孃逃婚并没有想过走多远,是被路上的老乡稀里糊涂带到了缅甸。走到郎齐大家就失散了,她落在了郊外的一家店里。一切都情理之中,她没有钱,又不懂当地话,两天时间就被赶出了店铺。她打听回中国的路,遇到的中国人不多,遇到的人都不是好人。    
    一星期以后,郎齐的妓院门口打出了个红色招牌:“来自中国的少女献情献身!”孃孃遭了不测,怎么遭遇到的,没人知道。她被收容进了妓院,这个,却人人都知道。    
    堂妹和我说,姐姐在杆子活着的时候曾和她聊过一些没头没脑的话,两人坐在屋里院子里的时候姐姐突然就冒出来几句,说这些话时,姐姐表情很可怕。    
    堂妹告诉我,姐姐那时候说,死也不能让那些男人得逞,要想制服一个女人没那么容易,不从的事情别想干得成!    
    孃孃在妓院里只呆了一个月,那个月,很多男人为她而来,个个被她打伤咬伤。她专撕嫖客嘴巴,专踢嫖客下身,她对妓院老鸨用中国话大喊大叫,告诉人家谁敢上她她就废了谁……妓院主人气得浑身乱抖,他说这多年来没见过这样烈性的娘们儿,他叫几个人按住孃孃,撕烂她裙子,用木棍给她破了身。这帮畜生啊,这样破身能弄死人的……    
    差不多被弄残了的孃孃被按住头,看其他妓女接客和行房,老鸨太坏,叫她看,叫她动心,想让她变成摇钱树。孃孃愣是白看了三天,竟没动一点儿心,反而破口大骂那些接客的妓女。    
    后来,妓院老鸨接到了个什么指令,把她关进后院土楼里,直到我们四个中国男人到了郎齐,才被从妓院押出来交给了我们。    
    堂妹说,你们四个去押解姐姐回来时,不是从妓院押出来的吗?我说,不是,我们只在郎齐郊外等着,孃孃是被人送过来的,送过来的孃孃穿着一身鲜艳衣服,干净得很呢。堂妹说,族长是个爱面子的人啊,她怕给族人丢脸啊。    
    我现在还这么想,心里面感觉,当年孃孃是被摧残得变成了神经病的,她后来从甘蔗林里再次逃跑,一来是不想回到盈城面对父母和族长给她安排的婚姻,二来也是因为她失了贞操,无法对亲人和族人交待。我寻思,要不是她逃到高黎贡山后实在太苦,她也不会轻易嫁给了杆子。应该说,她和杆子算是有缘分的人。    
    杆子一定是没法让媳妇怀孕,杆子一定有说不出口的不育症。    
    老婆孩子从缅甸回来就给我讲这些事儿,当天我整夜没睡着。我想着孃孃的那份心思啊,她做的,是要给杆子个交待啊,她心里一定有个完整的家的概念。    
    我想想也就明白了多年前她和我在甘蔗林里那个黑夜了,她的动作,当时吓着我了,那是她在妓院看到过的动作啊,当年她也一定被惊吓得够戗。    
    孩子,咱都是爷们儿,叔和你说,这多年我就没法说出来啊。女人们都睡了,这些事儿女人们知道了不好,但烂在肚子里,我也憋得慌。韩成来的时候,我说了一半他就不让我说了,他坐那里流眼泪,他说这些他全懂,他就在高黎贡山上有过要死要活的男女关系,有过爱情。    
    


第一部分第7章

    韩成,今年应该是五十多岁,河北人,当年的知青。    
    麦烨离开昆明的时候,她的父亲只给了她这些“资料”。麦烨的父亲对我们说,韩成是在大理通往昆明的火车上被巡车的警察抓到的,有线报那趟车上运着5000克毒品,车上的人不多,缉私队认准了是韩成,而且在他的鞋跟儿和腰带上都发现了夹层,虽然那些夹层里空空如也。他被带到刑警队,像个大嫌疑犯一样被重视起来。后来也因为重视这个所谓的疑犯,才开枪打断了他的腿。    
    ——放了他,给他赔礼,让他住医院治伤,他都没同意。他执意要回家。我们派了车,我亲自送他回家。那哪能叫家啊,一个用竹子和土坯搭起来的大窝棚,四面透风。我临走的时候给他留了5000块钱,他说什么也不要啊。我把钱放在他的桌子上,我说你不要我也不能拿走,你没用就把它存起来,存竹筒里埋起来也行,你有老的那一天,谁照顾你?    
    麦烨的父亲说起这个“疑犯”还是满心愧疚,边说边摇头。    
    爸,他没有亲人?麦烨问。他那天听见我叫你,就是你开枪打他那天,他回头看我呃,眼睛里好深情的样子。他一定有个孩子,说不定是个女儿。    
    没有。他没有家庭。我们查了很久也找不到他的亲人,连河北石家庄我们也查了,他父母是当年的“反革命”,都已经死了,他是独生子。    
    韩成并不是盈城那几个汉人刀客中的人。李叔说,他们是在秦大哥死后认识的,那时杆子也死了,孃孃疯得一塌糊涂,一天夜里孃孃跑出家门,在大盈江边上被韩成按住,绑了送回家。李叔说,韩成早知道我们家,也知道我们家里的事情。    
    李叔说,进门的时候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以为又来了土匪。韩成进门时候侧着身,腰上挂着一把崭亮的户撒刀,连刀鞘也没有。    
    麦烨曾对父亲说,爸,我一定能找到韩成,这个假期我要在高黎贡山度过,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凭着什么做了刀客。    
    我们直奔盈城,我们知道曲莉去年就到了盈城,我们也知道一点别的,曲莉男朋友的父亲,现在她也叫他父亲,这位健谈的、身患绝症的李叔,就是当年的刀客。    
    天开始见亮。李叔把烟递给我,他说他知道我不抽烟,他也戒烟多年了,但熬夜了,熬了一个通宵,茶也凉了,也喝不动了,抽一根儿,提神儿。    
    我眼睛开始发涩,只要我闭上眼睛,就是一大片甘蔗林,好像还能看见有两个人在甘蔗林里奔跑。麦烨的幻觉我理解了一些,只要想得多了,进入状态了,那幻觉是不被控制地出现,和电影一样。我的幻觉里,李叔在结婚。    
    


第一部分第8章

    选地建家的时候,我就决定把新家筑在坝上,那时可不是这又是水泥又是钢筋的,是土楼。新家刚建成那几天,杆子和他媳妇几乎就住在我们家,直到他媳妇犯了病。    
    新婚的第二天早上,我看见了孃孃盯着堂妹发呆,感觉到她眼神儿不对。孃孃又在屋里躺了两天,再次起床的时候又是看着堂妹发呆,然后就突然往后一仰,抽过去了。    
    杆子跑来用细竹签扎在他媳妇“人中”上,把媳妇惨白的脸儿给扎了回来。女人变了脸,阴冷阴冷的,不停地说着“种了,收了,种了,收了”。    
    我好像听明白了孃孃话里的意思,心想她一定是在埋怨自己不能生养,看到我和堂妹圆了房,就心里咸的淡的直不是滋味。我和堂妹说,这可咋办,要是我们生出来一男半女的,那她还不疯了?堂妹说可别瞎想,姐姐是多年虚了身子,坐成病根儿了。    
    其实在盈城,在这高黎贡山的一左一右,无论汉人和当地的族人怎样融洽相处,通婚这样的事情始终都有点不那么顺理成章。我们在这一带开始的时候并不吃香。堂妹嫁我的日子很平常,我们没办什么酒席,也没找什么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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