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林说:“你要当医生跟你一样没个准数儿!”
蒋平平不理秦大林,继续叮嘱小璐::忍不住你就吭一声,妈在这儿啊。”
小璐笑了说:“妈,你就放心吧,我不怕,我进去了。”
蒋平平跟着小璐走了几步,一直目送女儿进检查间。进门前,小璐向父母爷爷、奶奶招着手。小璐脸上装出放松、没有惧怕的样子,进了配型室内。
秦大庆和郭英匆匆赶到。
秦大庆说:“小璐呢?”
秦母说:“刚刚进去。”
郭英想对蒋平平说什么,秦大林用手势向郭英示意,意思是什么都不要说。郭英看着蒋平平,蒋平平却把目光移开了。
病房内,多多问郭青说:“小姨,今天姐姐来干什么?”
郭青说:“你就老老实实躺一会儿。”
多多又问:“小姨,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郭青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姐姐今天就是来救你……你就会好的,就会好。”
多多笑了,突然又沉下脸来,关切地说:“姐姐胆子小,她会吓着的。”
郭青说:“姐姐为了给你治病,她就不害怕了。”
多多说:“小姨,我是不是变得特别讨厌?”
郭青说:“怎么了?”
多多难过地说:“他们都是我害的,都是为了我……”
郭青说:“傻孩子,大家都是因为喜欢你、爱你。”
多多委屈地掉下一颗大泪珠说:“我不愿意大家都为我打针受苦!”
郭青一把将多多搂过来:“你这孩子怎么尽说傻话呀……”
多多的小手也紧紧抱住小姨,长时间的沉默。郭青怜爱地理顺多多的头发,她的手慢慢停住了。
多多眼里闪着泪花却笑着问:“小姨,怎么了,我的头发怎么了,是长白头发了吗?”他自己摸着头发,郭青挡不住,多多自己摸下一把头发来。
多多说:“化疗以后我就掉头发了,掉了好些天了,我都快秃顶了,快成陈佩斯了!小姨,杨大夫说了,现在时兴留秃瓢,这叫时髦。”
郭青把脸转向了一边,说:“那你就时髦一回吧……”
一家人静候在配型室门口。
不远处,有一个提着水壶,穿碎花罩衣的中年妇女注视着他们。蒋平平紧盯着配型室的门,紧张得拳头攥得紧紧的。
郭英走过去,内疚地说:“嫂子……都是多多不争气,害得小璐也遭罪。”
蒋平平叹口气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秦家人不让我们小璐挨这一针就死活不放过,这下你满意了。”
郭英还想说什么,秦大林赶紧上前说:“郭英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你快过去照顾多多吧,大庆你也走吧,我跟你嫂在这儿就行了。”
秦父也说:“你们俩走吧。”
秦大庆对父亲说:“爸你们也别老跑了,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车那么挤,你们稍不留神有个磕碰那我就真没办法了。我送你们回去。”
秦母说:“我得等小璐出来再走,要不有人又说我一碗水端不平了。”
蒋平平一听气得跳了起来说:“孩子在里面挨刀子您还说这种话!亏你们还是当长辈的,还说公平不公平,你们什么时候公平过?”
秦母看看秦父,像是得到了鼓励,对蒋平平说:“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不公平了?”
蒋平平说:“我们当老大的两代人都为老二家作牺牲了,这公平吗?”
秦母说:“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得摆摆理!”
秦父谁也不看,却极严厉地说:“都是一家人,摆什么理?非得当众把屁股掀给别人看哪?”
蒋平平说:“看就看,老秦家的屁股也是香的。”
秦母羞愧地说:“啊呀!”
一看吵起来,秦大林、秦大庆和郭英忙着两边紧劝。
郭英说:“嫂子,有气你就往我身上撒吧。”
蒋平平说:“这么多人护着谁敢啊!”
秦大林说:“要不是怕吵着小璐,真想一脚把你踹出门去!”
蒋平平得理不让人说:“踹呀,有本事踹呀!”
秦母说:“闹呀闹,大林,你们家平时没规矩是不是?”
秦父说:“你就别添乱了,大林媳妇不懂事,你还老不懂事啊?”
秦母对秦父说:“你来当和事佬了,这些孽都是你造的,你自个当着儿媳说说清楚,我一个活寡妇辛辛苦苦把俩儿子带大倒落个满身不是了。”
秦父痛心地说:“都是我不对行了吧?这些年来我不也在尽量弥补吗?”
秦大庆说:“爸别说了。〃
秦父说:“我是个老混蛋行了吧,我该死!……可,现在最难的是郭英,她和多多才真正心连着心肉连着肉,你们一吵,心里不是更不好受吗,我这一辈子做人是不怎么样,我知过。大庆,你和郭英走。”
秦大庆拉着郭英离去了。
第四章 比萨饼的诱惑出售家当
医院走廊上,秦大庆激动地对杨大夫说:“杨大夫你可千万不能失去信心,我相信,我们肯定有希望,小璐不行,国库里肯定有和多多合适的骨髓。中国十二亿人,我就不信没有一个适合我儿子的。你一定要有信心啊杨大夫!”
杨大夫点头说:“你别激动,我有信心,你也应该有信心。”
秦大庆语无伦次地说:“你有信心,我们更有信心,有信心,我们全家都有信心……”
郭英坐在凳子上双目无神。
住院处的胖女人正好路过,咋咋乎乎地说:“杨大夫,你怎么不跟秦多多的家属说一下药费的事,缓几天不能老缓着呀,我说几次了,人在这儿你不信你问他们。你还给他用药,到时候扣我工资奖金我可找你!”
杨大夫赶忙说:“他们正在准备,换个时间再说吧。”
胖女人大声地说:“换什么时间呀,趁人都在说清楚了不更好!杨大夫你知道的,咱们医院是有严格的医院制度的,现在病人赖钱太多了。”
秦大庆一把揪住胖女人,拉到走廊一头说:“谁赖钱了!你再大声点儿,让全楼都听见,让我儿子也听见,听见了,我给你巧克力,给你糖吃!”
胖女儿挣脱开秦大庆的手,说道:“神经病呀你!”
秦大庆逼紧那张胖脸说:“要是我儿子听不见你这番话,我就杀死你,绝不客气!”
秦大庆喝令:“喊哪,喊哪!”
胖女人被秦大庆的表情唬住了。郭英急忙上来拉开秦大庆。胖女人晃一下脸,醒过来似的说:“你还有理,收不回钱我们吃什么?我们喝什么?都像你这样我们医院怎么运转?”
秦大庆说:“我不会欠你一分钱的!”
杨大夫急忙推着胖女人走了,胖女人一路上还在大嚷大叫。
秦大庆和郭英面面相觑。郭英说:“大庆,你冷静点好吗?”
秦大庆使劲挠着头发说:“我真想跟人打一架!”
郭英说:“你要是觉得那样能解气,你打我好了……”
秦大庆难过地把脸转过一边。
杨大夫走了回来,看看秦大庆夫妻俩,对秦大庆严厉地说:“你刚才不对,这老太太是工作很认真的一个人。”他扶着秦大庆的肩膀,“你刚才不是还在劝我吗,让我有信心,你把我想对你说的话不是都说了吗?你是个男人,你要挺起精神来,做到真有信心,听见没有?”
郭英紧紧抓住情绪激动的秦大庆的手。
杨大夫缓过一口气,说:“当然,我能理解你们。其实在小璐之前,我们就一直在全国范围积极地寻找合适的配型了。现在,情况既然是这样了,继续进行寻找的同时,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具体的方案。”
郭英看着杨大夫。
杨大夫说:“看看,接下去咱们……能不能进行保守治疗?是不是,不要用那些过于昂贵的药,你们花了这么多钱了,我们也很心痛,我知道你们很不容易,有些药确实太贵了,是不是暂时停一下……”
秦大庆说:“不,一定要用最好的,我就这么个儿子,我还有能力。”
秦家显得十分安静。秦大庆正在一张纸上写“转让电器启事”因本人急需用钱,现有意低价转让彩电、冰箱、空调各一台……
站在边上的郭英说:“空调我们不卖。”
秦大庆说:“这空调必须卖,它让我想起这些痛苦的事……”
郭英说:“可是,这是刚买的咱们多多最喜欢的呀!”
秦大庆叹了口气,说:“郭英,说实在的,只有这空调才值点钱,其他都旧了,新彩电现在都在大甩卖,咱这旧的,能卖几个钱?”
郭英说:“那空调也不卖……”
说着,郭英把脸转过一边。
秦大庆说:“冰箱是前年买的,三千五,咱们就卖它二千,彩电三千五买的,我们卖一千二,空调装了等于还没用过呢,便宜三百块钱吧,这加起来就是六七千块钱,按现在多多的每日费用至少可以维持十来天。说不定那时候全国的骨髓配型也找到了。那得花一大笔钱,我想过了,到时候再请单位帮忙去贷款……”
没听见郭英的回音,秦大庆这才抬起头来,看见郭英在抹眼泪,叹口气,走了过去,扶着妻子的肩,长时间无语。
秦大庆咬咬牙说:“你别心痛,这些都是旧的了,回头我们换新的。”
郭英不吱声,取过一只筐子取冰箱里剩下的东西。
秦大庆也拿过一块抹布擦拭着冰箱上的灰尘,说:“你别这样行不行,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前些天我一个同学搬家,别说旧电器家具了,旧老婆都没带。”自己先笑起来,“当然,我还是要留一样旧的。”他看着郭英。
秦大庆是想让郭英笑一下,郭英却笑不出来。
秦大庆说:“你看,你连笑都不会了,看来真是老了,旧了。”
郭英说:“大庆……”
秦大庆说:“好了。只要多多病好了,总有一天,我们会什么都有的,大冰箱,大液晶彩电、大公寓楼房、六缸电喷自动档高级进口卧车……”
第四章 比萨饼的诱惑张贴广告被打
夜深人静的街道上,一辆卧车在马路中间急驶而过,浅起几处积水,喇叭声穿街而去。
一阵柴油机的马达声响起,几个戴口罩的黑影在电线杆旁晃动着。他们是市容办请的民工,正用滋水枪在清除电线杆上的张贴物。一根松木电线杆上,贴着一张秦大庆写的“转让空调”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