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这个人 作者: 陈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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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这个人 作者: 陈才生-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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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信仰理想的美人,要享受现实的美人。① 
        在李敖眼中,爱情已经不再变得那么重要,而成为可有可无的东西。有时他甚至产生对柏拉图式爱情的向往,“图片、幻想、精神恋才是永恒的美、永恒的喜悦,这种态度只凭借一点点现实就够了,一笑终生不能忘,一言终生以记之,这是多么美的男女关系!”②当然,这种理想主义的爱情往往是昙花一现、稍纵即逝,在枯竭的情感世界里,得到一点心灵的滋润和补偿。 

        胡因梦在自传中对此有独到的分析: 
        他坦言自己有三四年之久,未能成功地靠新情人取代旧的来转化最大的困境。我认为李敖在初恋所受的创伤,严重地影响了他日后对待女人的态度。其实他和我一样,在初恋之后,都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上瘾症:‘唐璜情结’就是最典型的上瘾范例。”③ 

        李敖对爱情的古典方式的确有了很大的变化。他认为,自己过去把爱情的份量看得太重了,太高了。要做一个忘情者,过一种既有余味又不动心的生活,要保持一颗禅心,无情又无争,像柳宗元那样超凡脱俗归隐人间。但也不能没有爱情,只是在爱情上要做一个唯美主义者,不能像胡适那样自我约束,那样“谨严”,要像歌德、拜伦、罗素、毕加索那样。他很欣赏王尔德。王尔德20岁时进入牛津大学,随之形成了享乐主义和感官主义的生活观,即所谓唯美主义。但他不像王尔德那样追求豪华生活,只生活在阳光与鲜花之中,而只是对其放浪不羁、才华横溢、妙语连珠特别倾心。从他的日记中可以看出,他的思想既有西方所谓性解放的思想因素,又有中国传统思想中对女性的歧视,这些东西与他自己的所谓“唯美主义”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他的“现代化的爱情”。 

        这些观念后来结晶为李敖的爱情理论,在他的《张飞的眼睛》、《关于“三情之书”》等文章中有了更加系统的表述。什么“爱情是不盲目的”、爱情是“纯快乐”、“爱情是灵肉一致的”、“爱情是会变的”、“爱情是要技巧的”、“爱情是唯美的”等等。其中不乏大胆的立论,但与当时台湾社会的文化氛围实在是难以合谐相融。 

        在大学毕业时,李敖的情爱观念已基本定型,他在日记中写道: 
        看到莫宜春的照片,使我起了一个很大的感想,我发现我毕竟是文人!一个太理想主义的文人!感情在游移之间,又趋向“一片冷香唯有梦”的境界。我知道我是永远不满足于现状的,我实在是百分之百的一个博爱主义者,我不知道爱谁是好,但我知道我绝不能满足一个,绝不能从一而终的。还有,我已深知“爱情的超时间主义”,并且深信它,或一瞬,或永恒,或十天,或半月,我又拈出“爱情的超现实主义”,何必深识或厮守呢?我永远是一个落拓而不自怜的人,永远是电影与萍踪般的超现实。① 

        可以看出,他原有的那种“古典”的真爱已化作不可复得的美好的鸿泥,他不再去认真地对待了。不仅玩世,而且玩情。爱情只是为了轻松,只是为了愉快,其他不再考虑。正如他在1958年10月20日所写的一首诗:“三月换一把,爱情如牙刷,但寻风头草,不觅解语花。”“解语花”系知心用典,乃美女之喻。当年,唐明皇携嫔妃贵戚于金秋至太液池畔赏莲,但见池中白莲盛开,其艳无比,左右赞羡不已。唐明皇手指杨贵妃对左右说:“此花怎及我的解语花!”李敖引用此典意在表明,他不再去寻找那种红颜知己了,男女情爱不过逢场作戏而已。这种观念与常人所遵崇的永恒爱情自然相去千万里了。他在毕业后给同学的信中写道:“我对顺手牵羊逢场作戏的扯扯还感兴趣,可是要论及婚姻,我就怕了。”①这种爱情观具体表现在行动上便是:只重过程,不重结果。为了减少“麻烦与营扰”,当分手时就分手,决不藕断丝连。就像他后来诗中所写的:“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 

        李敖产生爱情危机,正值读大学二年级,那种本来就放任自流的生活更变得没有节制了,生活中的行为一度处于错乱之中。种种劣迹纷纷滋长,用他的话说叫“鬼混”:睡懒觉、逛大街、下象棋、打桥牌、看电影、抽烟、喝酒、侃大山、搞恶作剧、逛动物园……情感上的失意,陈旧而浅陋的大学教育使他对课堂也完全失去了兴趣,要么在课堂上专门捕捉老师的失误,用假史料捉弄老师,要么就逃课。有时仅仅是为了意气和情绪,为了逃课而逃课,心高气傲,故意作出并向人们露出一副放荡不羁和玩世不恭的样子,放浪形骸、以此来舒解对大学教育的不满和精神上的苦闷。在他的日记中,有一段“小弟昨夜骂我之文”,剖析可谓切中要害: 

        李敖先生,——刁猾尖刻,玩世不恭,学识渊博,天生傲骨的狂士,这是头一眼的结果。现在我要戴上眼镜了,眼镜背后的眼光,常使人难受,但它正在上下打量您,阁下的刁猾尖刻,玩世不恭,我认为不过是为了掩蔽阁下未成熟的感情与感情上的创痕而已!① 

        情绪的波折,环境的压抑,使他渴求解脱,但只要依然是这样的环境,依然是爱无着落,也许他永无解脱之日,他的同学胡家伦把他的玩世不恭比作等待阳光照射的一层“霉”,那消除“霉”的阳光何时才能出现?他不知道。 

        从李敖当时所遭受的情感挫折来讲,李敖的放浪形骸,消沉颓废,未尝不是一种心理危机的自我解脱,但从他古典而又炽热的真情来讲却又是一种痛苦的情感挥霍。他所认为的“爱是纯快乐”及“泛爱主义”的思想,严格地讲,追求的只是表层的快感而已。任何常态中人对这种观念恐怕都会认为具有不道德的因素,是难以接受的。难怪后来聂华苓在给李敖的信中说:“你的那套想法,年轻的少女受不了的……记着:理论是一回事,可不要伤害女孩子。”但这种观念的转移,却是李敖在极端痛苦思索中完成的。它就像一柄双刃剑,一方面,这种爱情观势必会对不苟同此观点的对方造成伤害,另一方面,这种情感上的无牵无挂,却也在事业上酿就了他的成功,成全了“笑傲江湖五十年”、“没有青春只有斗”的人生。是耶非耶,功耶罪耶,就看从哪个角度去评价了,也许这正是李敖人生中的一个悖论。  

        李敖在回忆到这一段生活时,曾说自己的“鬼混”完全是肇因于腐败教育对自己的压迫,他是以这种特殊的方式来进行反抗的。其实这只是其一,爱情的失落和不稳定亦应是李敖走向“鬼混”的一个重要原因。他说:“这种精神,使我常常采取一种虚无气质去‘鬼混’,如果没有‘鬼混’,而只是规规矩矩地做个‘好学生’,我想我早已变成了精神病患者。我庆幸我在大学五年,还没有被巫师们感染上精神病,我庆幸我抓到了‘鬼混’做武器——我感谢‘鬼混’!”“我的反抗方法,表面上是消极的,骨子里却是积极的。”①也许正是 

      这种对异性交往与爱情方式的奇特处理,对自己所不满的环境的变态的反抗方式,李敖摆脱了一场在青春时代难以解脱的情感危机,成为一个“钻破蚕茧的变形虫”,最终从情感的“盘丝洞”里走了出来。 
                

      七、姚本师,“不拒曲木”  

        在50年代的台湾大学,李敖无疑是一个异数。他之所以能够“横行”到毕业,离不开一大批老师的宽容和理解,像对中国古代社会深有研究的李宗侗教授、教“中国通史”的夏德仪教授、教“西洋史”的刘崇系主任、吴相湘教授、教“印度史”的吴俊才教授、教“国际现势”的黄祝贵老师、中文系主任台静农教授等等。其中对他影响较大的,姚从吾当算一位。 

        姚从吾,原名士鳌,字占卿,一字存吾,河南襄城人,生于1894年10月7日,1917年考入北京大学文科史学门,师从张相文、陈汉章、朱希祖诸人,1920年毕业。应第一届高等文官考试被录取,分配在教育部社会教育司见习,后留部工作(鲁迅当时亦工作于此)。又应中国地理学会主持人张相文之聘,编辑《地学杂志》,同时考入北京大学国学门研究所。1922年毕业后,参加北京大学选拔学生赴德深造考试,入柏林大学研究所。1928年完成论文《中国造纸术输入欧洲考》,刊载于《辅仁杂志》,为人注目。1929年应德国莱茵省波恩大学东方学研究所聘,任汉文讲师。1931年任柏林大学研究所讲师。1934年回国任北京大学文学院历史系教授,1936年任主任。抗战开始后随校西行,任西南联合大学教授。发起组织中日抗战史料征辑委员会,征集抗战史料达164箱,抗战胜利后移交北京图书馆(今国家图书馆)。1946年任河南大学校长。1948年改任故宫博物院文献馆馆长。1949年,护送故宫第三批文物到台湾,任台湾大学教授。在李敖上大学期间,他被膺选为中央研究院院士。 

        姚从吾主攻辽金元史,1956年李敖升二年级时开始选修他的课。 
        此时的姚从吾已63岁,满头白发,嘴唇奇厚,满口乱牙,讲话时声音中气十足,道地的河南男低音,配上他那厚实朴拙的造型,俨然一副中原老农相。大学生们在人前人后都称他“老公公”。他讲课的情形,台大毕业的张伯敏先生曾有一段记载:“教我们《辽金元史》及《史学方法论》的是姚从吾教授,他最亲切和蔼,年纪一大把,总是谦称‘兄弟’如何如何,搞得我们这一批小伙子发毛,不知如何是好。他挺着一个大肚皮,讲课时最喜用手去揉搓,揉着揉着,那话就从肚皮里‘揉’出来了。”①李敖回忆说:“张伯敏说姚从吾老师年纪一大把却满口自称‘兄弟’,的确是此老的习惯。记得第一堂课下来,班上女生众口纷纷,笑谓他怎么跟我们称兄道弟呀?他那么老,被他称‘兄弟’,多倒霉呀!” 

        李敖跟姚从吾学习《辽金元史》,成绩颇佳,上学期得分86分,下学期得分88分。大三时又跟姚从吾学习《史学方法》,上学期94分,下学期得分86分。大四时,姚从吾又指导李敖写论文,尽管李敖说“在学问上,他对我的影响极为有限”,但李敖执着于史学研究的情结和求真的科学研究态度,除了过去受梁启超、胡适、钱穆等人的影响外,毫无疑问,他更直接地受到这位辽金元史专家的熏陶。李敖说:“尤其大四写论文,他对我实在没有什么指导可说(为了跑图书馆,他倒给我写了不少名片)。我敢说,他对我的论文——《夫妻同体主义下的宋代婚姻的无效撤销解消及其效力与手续》,全无研究。他只能给我改一处笔误而已。”这更是年轻气盛的李敖心高气傲的极端之语,是在对他的“姚本师”进行求全责备了。姚从吾的伟大之处不仅在于他对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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