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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柳东行脾气再好,听到这样的话,也有些不高兴了,眉头一皱,压低声音道:“你这话有什么意思?今儿是我做东,主意又是你出的,难道要我公然怠慢客人不成?!”
文慧脸色一沉,手里的瓜子壳儿便扔了过去,正中柳东行前襟:“我几时出过这种臭主意,要把所有人都请去玩了?!你自个儿想要享受群芳环绕的艳福,就别拉上我!你当我是什么人?!”这话一出,文娴与文娟都有些僵了。文慧最初只是提议柳东行带上她们姐妹三个去游玩,请族里兄弟姐妹们同行,是柳顾氏与段氏的提议,文慧这话,却有些对这两位长辈不敬的意思。
柳东行也恼了:“你这是做什么?!不愿意就早说!偏在家里挂着一张笑脸,出了门却跟我闹!”
“谁跟你闹了?!”文慧扭过身去,“你不高兴,就快点离了我!我自个儿坐船还自在些呢!”
柳东行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扭头下船去了,却转身上了文良所在的那艘船。跟随他的丫头婆子小厮们也都离开了,可惜他们最终还是没能挤上主人所在的船,因为柳东行才在船上站定,便立时有七八位小姐跟了上去。文慧见了,越发生气,立时便喝令船工开船。文娴文娟吓了一跳,忙劝她:“还有好些人没上船呢!”文慧只是不理:“谁管她们?!咱们玩咱们的!”
船工们没了主意,便上岸去问,转了一圈回来,便开船了。
文怡站在小车边上,没跟其他人一起挤,只是远远看着正与船老大们说话的柳东行,总觉得他脸上那抹笑有些古怪。
其他船出发时,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了。柳东行与文良做的那艘船,除了船工,就几乎都是少爷小姐们,剩下没能挤上去的,只好跟着柳家的嬷嬷和大丫头挤了第三条船,然后才是其他的丫头婆子小厮家丁。到了最后,一直在码头边上等候的文怡反倒落了单。
紫苏急得不行,不停地跺脚:“小姐!早就您快点儿过去的(原文),如今可不就被落下了么?!这可怎么办哪?”
文怡将视线转向最后一艘彩舫,不过是十来尺长,也没有雕栏画栋,简简单单的,只挂着几挂湘妃竹帘,原是夏天游湖的小船。今天天气晴朗,太阳也足,江面风平浪静丅,坐这样的船也很稳当,更何况这船头船尾上站着的船工,虽然穿的只是粗布衣裳,但一看就知道是老把式了。最要紧的是,她从这里远远望去,隐约能看见船舱里放着一件黑色斗篷,却是柳东行的。
她回头朝紫苏微微一笑:“那里不是船?你怕什么?总有人能送咱们过去的,便是一艘船都没了,平日的渡船总会有吧?”紫苏这才安下心来。冬葵白了她一眼,视线投向那艘小船,眼珠子一转,没吭声。
柳东行送走了四艘大船,忙得满头大汗,却还冲着顾家的管家傻笑:“总算安排妥当了,没想到今儿来的人会这么多!”
那管家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行少爷,您还没上船呢!”心中却在腹诽:众人说这柳大少有些缺心眼,果然不假!今儿可是为了给他相亲才惊动了这么多人的,他倒好,忙前忙后,却把他兄弟当正主儿了!
柳东行“恍然大悟”,脸上便带了焦急之色:“那可怎么办呢?!我把自个儿忘了!”又忙吩咐小厮们:“快把船叫回来呀?!”可那船哪有这么容易叫回来的?小姐们是恨不得尽可能离柳家表少爷近些,少爷们一下船就立等丫头婆子们侍候,哪一艘船是能回头的?
管家只好道:”那还有一艘船呢,不过九小姐已经带人上去了,行少爷,您不如去求她一声,看她愿意不愿意给您匀个座位?“
柳东行唉声叹气地,便跑到小船前的岸上,真个求文怡:”顾九小姐,您这儿还有座位么?我忘了自己还没上船了!“
文怡强忍住笑意,不紧不慢地坐下,撇开头,一脸不乐意的表情:“柳少爷这话糊涂,您是东道主,我是客人,难道我还能拦住主人上船不成?!”
柳东行嘴角一弯,便要往船上走,紫苏飞快地往前走了两步,一副要挡着他靠近女主人的架势。冬葵恨铁不成钢地握了握拳,差点儿就要打上去了。
就在这时,码头上传来一阵叫唤:“等一下,还有我呢!”柳东行与文怡齐齐一愣,转头看去,却是文安。
文怡上回去长房做客,就没见着文安,还以为他有事不在呢,今日没见,也没起疑心,却没料到他会在这时候出现。柳东行也有些愕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大声问:“安弟,你怎么这会儿才到?!”
顾文安大踏步走了过来,身后半个人都没有,急得顾家管家忙忙凑上前问:“七少爷,您也要去么?老太太和二太太那里……”文安冷笑地看着他:“你们有好玩的,也不叫上我,是不是眼里没人了?!”那管家呐呐地不敢再说什么,文安便一脚踩上了船。
他是文怡族兄,倒也没什么忌讳,径自往文怡对面坐了,便喝令丫头倒茶。紫苏冬葵看向文怡,文怡略一点头,紫苏便嘟起了嘴,冬葵不动声色地上前倒茶,又将瓜子点心放到他面前,然后退回文怡身边。
柳东行面无表情地吩咐船工开船,然后坐在文安对面,与文怡只隔了四尺远。文怡眼角瞥见他将斗篷收了起来,默默地低头喝了口茶,再暗暗望过去,正好与他好视一眼,连忙将视线移开,只盯着前方的满面,心中有些扼腕。
柳东行同样觉得扼腕,却又没法将文安撇开,只好勉强笑着与他搭话:“昨儿他们都说你病了,就没请你,我还担心你不知病得怎样呢,却又找不到人打听。如今见你气色还好,倒也放心了。”
文安冷笑一声:“你倒有心!你那兄弟可没把我放在眼里呢!我本没什么大病,不过是脸上长了东西不好见人罢了。但我不想见人是一回事,别人特地瞒着我,就不应该了!”接着又有些委屈:“连六姐也被迫他哄了去!待我这般无情!”
他这么一说,文怡与东行双双朝他脸上细看,果然发现,一层白粉之下,隐隐透着红色的红疙瘩,尤其是右边脸颊,密密麻麻地,一直蔓延到鼻翼处。
文怡吃惊地问:“上个月七哥哥不是得了一瓶好宫粉么?我分明听见五姐和十妹说,七哥哥已经好了的!”
文安闷闷地道:“别提了!当时是好了,等宫粉用完了,反倒比先前还要厉害些!如今正托人再去弄那宫粉呢!”
文怡心里本就有些厌恶他,倒没什么心情说好话哄人,只是随意安慰两句:“我们女儿家偶尔也会长这个,只是没这么厉害……听说吃药可以调理。七哥哥找大夫问问吧?”
文安撇撇嘴:“早就问过了!在京里还请过太医呢!都是花架子,每一个中用!”
文怡闭嘴再不说话了,柳东行却道:“我倒是听人说过一个方子,原是我一个朋友给他姐妹配的,还挺管用。虽说这方子是因人而异,但想开不过是调养身子用的,便是治不好,也吃不坏人,不如我说出来,安弟叫人配了试试?”
文怡不解地看了东行一眼,他却只是对着那文安微笑,文安脸色缓和了些,也有了些笑意:“当真是管用么?那就回去吃了试试,若真的有效,我必重重谢你!”
柳东行“傻笑”几声,凑上前去,往文安旁边一坐,将他面前的点心攒盒往文怡那边一推,便道:“这些炒的东西,还有油炸的东西,都对你不好,还有花生,也是发物!别吃这些,咱们喝茶!”
问安笑笑,也不在意那点心盒子,真个与他喝起茶来,又闲聊几句,得知他曾经在外游历过几年,便来了兴致,跟他聊起哪里的山势奇美,哪里的水势磅礴,哪里的景致怡人,哪里的诗人最多,末了还道:“我若能出得门,也像柳大哥你这般到处去游玩,多少诗做不出来?!那时候,我也是个才子呢!”
文怡低头喝茶,掩住嘴角的笑意,倒是柳东行乐呵呵地点头说:“对、对”,引得文安十分欢喜,觉得这傻乎乎的便宜表哥倒比那自命不凡的正牌表哥可亲多了。
等船到了对岸,文安已经把柳东行当成是个可以说几句话的朋友了,见柳东行看到柳东宁在前方相侯,脸色有些不好,便问他怎么了。柳东行小声道:“宁弟待我倒是和气,可他不知道,他每次待我略和气些,他身后的人便将我当贼防,盯得死紧,略有些动作,回家婶娘就要骂我,如今我都怕了……”
文安早就听说过“流言”,自以为明白,便拍拍他的肩膀,道:“这有什么?象他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多了,我却是看不惯的,你且一边儿玩去,我去会会他!”便大摇大摆地迎了上去。
文怡下得船来,便有长房的婆子招呼她去与姐妹们会合,才走出几步,就听见柳东行在文安身后大喊:“我去骑马!骑累了再去草亭那边歇息!”她脚下一顿,才再继续往前走。
顾家早在昨日便派人前来,将太平江这边岸上的一大块草地都清了场,还搭起数草亭,以五彩纱贴幔绸缎为饰,亭中有桌椅长榻,一应玩耍、休憩的用具都准备齐全。还有人在附近人家借人厨房,预备酒食。在中间的草亭边上,设了两张竹案,一张上头摆着杯箸碗筷,一边上头放着几篮子点心,当中就有六房血的那两篮。竹案边上,还有人烧起风炉子,烹茶温酒。
文怡远远看到那正中的亭子里坐着文慧文娴,就知道柳东行不可能过去,稍一犹豫,便转到最边上一间,进去坐下,淡淡地吩咐冬葵紫苏去张罗茶水等物,然后独自在那里张望远处娇声向柳东宁请教骑术的七堂姐文静,以及可柔一众围在柳东宁周围的姐妹们,还有骑马围着他们兜圈,偶尔笑话几句的文安。
看了一会儿,她便收回视线,再暗暗朝周围扫视一圈,却没发现柳东行的身影,不由得暗下忐忑:他会不会过来呢?
第五十六章 隔屏相望
初夏的凉风轻轻吹过,草原上的野花随之摇曳生姿,间或有几只彩蝶在花丛中飞舞,忽地一阵快马驰过,惊得彩蝶迅速远走。
文安得意地操纵着身下的马匹来回跑着,每次一经过柳东宁等人身边,就放声大笑,或是随口吆喝,或是讽刺柳东宁骑术不佳却要硬充内行。文静等人都烦了,只是顾虑到他是族长之子,不好公然骂他。柳东宁勉强维持着脸上的温文尔雅,对再一次来到面前的文安笑笑:“七表弟不累么?你姐姐们备下了茶水点心,你过去歇一歇吧?”
文安收了笑容,盯了他几眼,又扫视一圈其他少女。文静等人不由得稍稍后退一步,可柔更是将自己的身体完全缩进别人的影子里。文安冷笑一声,抬头看看远处草亭下的文慧,再鄙夷地望了柳东宁一眼,便反手一掷,策马朝草亭方向去了,马蹄扬起一阵沙土,引得柳东宁与一众少女都咳嗽起来,有人忍不住笑声埋怨。
待柳东宁喘过气来,抬眼望见文安进了草亭,文慧便立时迎上去,嘘寒问暖,又倒茶递点心,还笑嘻嘻地打趣他,眼角眉梢处,温柔神色动人之极。他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再看一眼周围娇滴滴的女孩子们,也感到索然无味了。
他何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