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旦他的作品进入了伦敦的文学界,文学圈子里边。我们可以想像,那么一个肮脏,那么遥远的一个小村,那么一个小作家出来,就进了伦敦的文学圈子了。因为那个时候伦敦的文学圈子,我们大家都知道,那么多著名的作家在伦敦,你算什么!一个小村里出来的,工人的儿子,你的作品都是什么东西,不会有人太重视你。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劳伦斯他非常地幸运,那个时候他赶上了英国一个很著名的杂志叫English Review; 《英国评论》这么一个杂志。而这个杂志是谁创办的呢?是Ford madox Hueffer,后来叫Ford Madox Ford;他也是个著名的作家,他联络了康拉德、威尔斯这样一批著名的作家,创办了这么一个杂志。而这个杂志是要求新,它不是保守的。现在我们说它是一个中间偏左的这么一种所谓左派的小资产阶级的这么一种杂志。劳伦斯赶上这一拨了。
作为这种小资产阶级,他们是提倡更务实的这种文学,他们突然像发现一个天才一样,发现劳伦斯:哇,还有人这么写!还有人写这种人的生活!他们突然这时候发现了一个劳伦斯,是持这么一种观念,而且是观念是次要的,关键是劳伦斯的文学,他是那么的脚踏实地。他的每一个意象,每一个细节都是深深地扎根在生活、生命的这种土地上,扎根在人的生活里边的!他的人物是那么的活灵活现!哇!他们觉得这是有生命的文学,这种文学能够对日渐衰竭的文学血脉,是一种强烈的这种补充,强烈的血液的注入,所以他们这时候一定要把劳伦斯推出来,像明星一样地推出来。于是,一下就在《英国评论》上把劳伦斯最早的一些诗,写矿工生活的,写小学教师生活的,这种写底层人生活的这种诗歌,先推出去几大版来。然后,他又开始看劳伦斯的小说,又把他小说推出来。然后,劳伦斯这时候在写他的第一部作品《白孔雀》,他又推他的长篇小说,又推出来,不断地把劳伦斯作品推出来。这时候,劳伦斯他在英国的文学界,那么寒酸,而且他讲话还带那么一点诺丁汉的口音,我们无法想像,诺丁汉离伦敦可能就两百来公里地,那个口音是非常地重,听不大懂的,你知道,英国上流社会你要讲这种正规的King’s English,而劳伦斯讲的是带有这种口音的;诺丁汉口音,管mother叫 muther,用这样的,当然劳伦斯不会这么重,当时就觉得很斜视你。
但是他们发现,这是一个天才,这是一个文学天才!他的文学是扎根在生活里的,于是把他推出来了,可是最终,他们把他捧红了。而这种捧其实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捧,就是说,我是扶持你的,我是给你恩赐于你的,是这样的。他们之所以捧劳伦斯,就觉得你就应该永远地这么写下去,写你的矿工生活。没见过呀,他们没见过这种生活,觉得非常新鲜,而且觉得非常地刺激!这种生活,其实最终的还是他们把劳伦斯当作一种,后来他们说,就像”在弗吉尼亚的这种黑人庄园里,发现了一个变成白人的这么一个人”一样,发现了一个天才,就这样的。
但劳伦斯他最终不是说,我只写一种东西,他是有他的文学的观念,有他的文学的追求,他要写很多东西,他要不断地变换自己的,无论是题材、体裁、创作手法,他是在进步当中的这种观念。一旦劳伦斯进入某些纯艺术化的作品,这时候,这些人就说,不行,我们不能再扶持你了。其实不再扶持他的原因,就在于他们期盼的是,“一个弗吉尼亚黑人庄园里出现了这么一个白人”这样的一种文学天才,而一旦你要进入文学纯艺术化的东西,他们就排斥你,就不再推崇你。于是,劳伦斯就受到了来自这方面的压力。而另外,劳伦斯受到的是更大的一种压力是什么呢?是Woolf这帮人,伍尔夫、福斯特、凯恩斯,就这些人,就是英国的所谓的“奶油里的奶油”,最高层的文化精英,他们不会对劳伦斯特别感兴趣。尽管我们弗吉尼亚·伍尔夫对劳伦斯那么的推崇他,但是她推崇的还是《儿子与情人》这样的作品,就是写下层生活人的作品。一旦劳伦斯进入《恋爱中的女人》、《虹》这种很艺术,最终证明这两部作品是劳伦斯的杰作,他的大师级的作品,一旦劳伦斯进入这个阶层以后,这些人就不会再对你感兴趣。他们认为,你不配,你一个工人阶级出身的人,你就应该写你工人阶级生活去,你不要进入纯艺术领域,他们觉得,你不配!觉得你crazy;发疯了!
但是劳伦斯就认为,我的艺术是为自己的艺术,Art for my sake,为自己的艺术,所以他对很多人都是不以为然的。就是说,劳伦斯受到方方面面的掣肘;他这种为自己的艺术最终得到就是这么一种下场,他不和任何人沆瀣,也不和任何人去同流合污,也不攀龙附凤,到任何一个地方去,他就是他自己,他的出身决定了他创作的底色,但他的文学的这种追求,对文学价值的这种追求,是他自己的,是独一无二的,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最后他还是受到一些人,比如福斯特这种英国的大文学家,他还是非常肯定劳伦斯的,觉得他很了不起。
三、畸形家境中的劳伦斯
劳伦斯他生长在非常丑恶的那么一个地方,就是当年的伊斯特伍德是一个煤矿,管它叫煤镇子,那么一个特别肮脏的地方。因为那里是英国经济起飞的时候,开发煤矿,那个地方煤特别多,他生长在这么一个地方。他的父亲是矿工,他们家有那么多孩子,而他的母亲是诺丁汉城里的一个小资产阶级,她父亲是工程师,就等于下嫁到一个矿工家里来。当初他父母结婚的时候,完全是一种年轻嘛,所谓“年轻的时候不懂爱情”,套了一句俗话。
他母亲那时候在一次诺丁汉的舞会上认识了他父亲,劳伦斯的父亲长得非常高大,非常强悍,很强壮,然后能跳舞,会唱歌,体育也特别好,是这样一个人,充满了这种生命的活力,二十来岁的时候。他是矿工,但是他所谓矿工,很多人不知道,劳伦斯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小工头。他等于是咱们五、六个人就包了这个掌子面,然后他父亲就负责那块掌子面,然后几个人一块干活、组织,完了以后大家挣了钱以后,均摊,是这样一个工头。但是他是亲自干活的这样一个工头,不是指手画脚的工头。他父亲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但他是一个文盲,没什么文化。但是他的母亲呢,又是一个小有文化,当过几天小学教师这样的一个人,就是这样两个人,他们怎么能够一见钟情?到现在也是一个谜。估计就是还是年轻的时候,大家看的更是外在的东西,他父亲是一个很有魅力的这么一个人,跳舞跳得非常好。在一次舞会上,亲戚家的舞会上认识的,然后他母亲对这种矿工的生活,充满了小资产阶级那种幻想:唉呀,劳动阶级的生活一定很美,白天有点事,你去下矿挖煤,我在家里给你做饭,收拾得干干净净,你回来吃饭,咱们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她是充满了这么一种幻想。这样就去了。去了以后呢,没有几天,以后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她母亲从来没有下过矿,只是听他父亲说,因为他父亲特别热爱劳动,特别喜欢这种煤矿。可能说到以后,大家会觉得非常可笑,就是那时候,英国工人怎么会对矿工那么热爱?是不是这是假的?其实不是。因为那个时候英国工人,当英国这种大规模的采矿业开始的时候,煤矿工人的工资非常的高,就是你干别的,作为体力劳动的话,煤矿工人的这种工薪是最高的。作为劳伦斯父亲他们那一辈人,他觉得采矿简直给他们带来了一种富有。那个时候的英国工人已经能住两层小楼了,还有一个小花园什么的。所以那时候矿工他对生活,他觉得非常地满足,他觉得很热爱。于是他对劳伦斯的母亲那时候,他就描绘他井下的生活,就描绘得有点天花乱坠。那简直说是我们工资是最高的,干什么都不如干这个好。而且我们一身的力气干什么去啊!出一身臭汗,挣一大笔钱,回来咱们过日子,这样很理想的东西。于是这个小资产阶级的母亲,当时还是一个姑娘,觉得真是工人阶级的生活真是美好,赶紧去。于是,他们两个就非常快地从恋爱到结婚,到生第一个孩子,非常地快。
后来,劳伦斯很多作品里也讲这个。突然有一天,他母亲在家里,英国人很讲究那种下午茶Afternoon tea,就是到四点多钟的时候,要喝茶点的呀,英国的工人阶级从那时候就开始下午四点要喝茶点。这个茶点是什么呢?至少要有红茶,里边要加奶,有面包,而面包一定要抹黄油,然后还有些什么东西。四点钟要加这么一顿餐,然后正餐晚上再随便吃点什么。于是他母亲把那个桌布弄得很干净,然后所有的东西都收拾非常干净,这么一个很漂亮,很能干的一个家庭主妇,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等着自己男主人回来吃饭。
突然,这时候门开了,进来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这么一个人,满身满脸黢黑,然后只有眼白和牙齿是白的,简直就是一个魔鬼,因为他从井下突然回来了。这时候他母亲就愣了,说,你不是工头吗?你们井下不是非常好吗?采完矿,你们会洗得干干净净地回来,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这时候劳伦斯的父亲,这时候已经从恋爱、结婚,最初的那个很浪漫的时候,已经开始转入正常的生活了,唉呀,说,什么呀!说,哪是这样的呀!我们都这样。然后回来以后,而且是不洗,先吃,我饿了,呼噜呼噜就是带声地就把什么咖啡啊,什么力顿红茶啊,一股脑地给你喝下去再说。然后就是:“过来,帮我洗!”然后就是我们看到,整个劳伦斯电影,就是一个大盆,一个大泥瓦盆,然后就上了釉子的,可能很多这儿的年轻人都不知道的,我小时候还见过这种。然后他就兑满了热水,然后人就两个胳膊杵到那个盆里边,猫着腰:“快帮我擦背,脏死了!”
这时候,劳伦斯母亲她彻底地对这种生活,真是心里,就是像赵本山所说的“巴凉、巴凉的”,说,怎么会是这样的生活?一点都不浪漫!工人阶级的生活怎么会是这样的?而且还是一个小工头,怎么会是这样的呢?这是她最早开始这样,只是失望而已。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这种柴、米、油、盐,所有的难题全来了,孩子一个个地生,没有办法,这就是生活,而且是英国工人的生活。这时他母亲就不能忍受。两个人,你要说,其实作为一个小城市里,一个小资产阶级的女孩,她的这种价值观念,其实比他的父亲也应该说高不到哪儿去。因为他母亲也就是一个小学高一点那么一个文化程度。应该说,如果劳伦斯的父亲是一个相对打引号的“体面的”这么一个工作,比如,是镇子上的一个会计、出纳,可能也就没事了。可能就是因为他们俩这个差别是一个本质的差别,那就是一个体力劳动这样的差别。
于是,他们的价值观念越来越分歧。劳伦斯的母亲的信念,就是我绝不让我的儿女再走他的路,男孩子绝不能下矿,女孩子绝不能再嫁给矿工。这就是他们最根本的一个什么东西,这说白了,也不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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