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得让她喝这一杯,你、你让开!”来者显然喝醉了,他借着酒劲,试图把钱国庆推到一边。钱国庆一把薅住对方的手,笑着说“不能喝了,白护士真不能喝了。”
“放开,你放开!”来者瞪着眼睛,冲钱国庆嚷道。钱国庆死死地拽着这家伙的手腕,耷拉着脸说:“我跟你说了,她不能喝了!”
“没关系,我、我陪你喝!”白群丽站起来,笑眯眯地伸手欲接来人手里的酒杯。
一旁的季有铭急忙起身,来到两人的中间,说:“刘副参谋长,算啦、算啦,大家都别喝啦……”
“不行,这杯酒我还非得敬白护士不可。副团长,你让开,得喝,一定得喝!”这位姓刘的副参谋长并没有把季副团长放在眼里。
“老刘,你听我一句话,不能让人再喝了。人家医疗小组是来给咱们看病送药的……”季有铭试图把这个醉鬼劝走。
“不管,我不管,得喝。你让开,我一定得再敬白护士一杯!”刘副参谋长这会儿已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对刘副参谋长这种酒后失态的德行,钱国庆非常反感。他转身冲白群丽嚷道:“谁让你喝的?不会喝就别喝!你现在就回自己的帐篷去!”
白群丽怔怔地看着钱国庆,一脸的委屈和惘然。
“那不行,你、你敢批评白护士,你算个什么官儿呀?你看看,”刘副参谋长用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绕了一圈,酒洒出了一多半,“这、这在座的,哪个不比你、你的职务高呀,你……”
这时候,边防团长过来了,他黑着脸呵斥道:“算了、算了,不像话了!季副团长,你叫几个人把刘副参谋长弄回去。不像话!”
刘副参谋长被大家弄走了。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念叨:“哪个不比你、你的官儿大……”
“钱大夫,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边防团长走到钱国庆的身边,“这家伙每次喝酒都这样,你别往心里去。时候不早了,大家吃好喝好了,就都回去歇着吧。”
这天夜里,白群丽吐了好几次,翻肠倒肚,最后只剩下鬼哭狼嚎般的干呕,令人惨不忍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白群丽让钱国庆十分懊恼。他把一肚子邪火发到了一直跟着跑前跑后帮着他照顾白群丽的季有铭身上。
“……踏实了吧,你和你那帮日巴的土匪战友都踏实了吧!”钱国庆恶狠狠地冲季有铭念叨,“还有王姗姗的那个傻瓜团长,妈的,在拉萨我灌过他一回,没想到他在这儿都给我找补回来了。我算是把你们这帮人看透了,一个个狼心狗肺,没他妈好人!”
“国庆,你太过分了,”一直没有反驳的季有铭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不满地回敬道:“不就是喝醉了吗,你干嘛呀,逮谁骂谁,犯得上吗?!”
“我骂了,怎么着吧?”钱国庆瞪着眼睛,气急败坏地说,“当初你们那个狗屁团长在我们医院多喝了几杯,王姗姗是怎么骂我的?!白群丽是个女人,你们这么多大老爷们儿欺负人家一个女人,犯得上吗?我他妈都替你们团害臊!”
“国庆,”季有铭极力克制自己,哭笑不得地解释说,“你误会了,我们团里这帮人,包括我们团长,没有说要成心欺负谁。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大家这么长时间头一回见到几个女兵,高兴,没别的意思。再说了……”
“算了,别再说啦。把人给折腾成这样了,还说什么呀?!”钱国庆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第二天中午,医疗小组告别了团指挥所,踏上了返回野战医院的路程。随着一路的颠簸,早已疲惫不堪的医生和护士们很快进入了梦境。钱国庆坐在驾驶副座上,陪着司机不停地聊天,以免司机因疲劳驾驶而发生意外。窗外是一片白雪茫茫的世界,汽车沿着蜿蜒崎岖的山涧公路艰难地爬行。司机告诉钱国庆,这车只要一到海拔4000以上,化油器就不灵了,汽油燃烧不全,跟人一样,它也高山反应。
回想起这次和季有铭的见面,钱国庆感觉到自己和季有铭之间的共同语言渐渐少之又少了。他们各自的观念似乎完全存在于两个截然不同的精神世界,以至于他对季有铭和他现在的那些战友们缺乏最起码的认同感。临行前,边防团长把钱国庆拉到一旁,十分诚恳地检讨自己对属下管教不严,让医疗小组的医生、护士们受委屈了。并一再表示最真诚的歉意。“钱大夫,实在抱歉,”边防团长很诚恳地表白说,“我们真没有存心要出你们的洋相。大家确实是,怎么说呢,确实是热情过头了。昨天夜里,你跟季副团长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钱大夫,你误会了,我可一点没有你说的那些弯弯肠子。老弟,我希望你看在大家都是军人的面子上,原谅我们团对你们这次不周到的接待!”“我无所谓,也没你想的那么狭隘。昨天夜里我看我女朋友醉成那样,一时生气,说了些过头的话,也希望你别往心里去。”钱国庆口是心非地应付了两句。“我不会往心里去,不往心里去,”边防团长急忙表示,说,“这次是我们团失礼了,我这个当团长的代表全团给你们道歉!”说完,边防团长庄重地给钱国庆行了一个军礼。
后来,钱国庆听季有铭说,为了办好那天晚上的宴请,边防团的团部把仅有的一点库存都搬出来了。医疗小组走了以后,整个团部一连好几天没见油水。边防团长把那位刘副参谋长骂得一个月都没抬起头来。半年后,刘副参谋长前往哨卡巡视防务的时候,连人带车翻进了几百米深的山谷,死得非常惨烈。
第六章边走边聊 (1)
白群丽没想到钱国庆的气量和心胸如此狭小。她一再解释那天晚上自己是被边防团战友们的热情和真诚感动了,她不忍心让他们失望。跟这个喝了,不跟那个喝,那不扫大家的兴吗?况且这种情况人一辈子难得遇上几次。这仗要是真打起来,也许大家今后就再也见不着了。她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不顾一切地让所有的人都不失望。这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喝了那么多的酒。这次巡回医疗让她真正认识到了前线干部战士的可敬和可爱,也让她的心灵得到了一次彻底的净化。她想不通,同是军人,为什么钱国庆考虑问题总是那么偏激、狭隘呢?
这天晚饭后,白群丽和钱国庆来到野战医院的小河边上,顺着小河的上游边走边聊。
白:“你还在生我的气?”
钱:“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应该有个节制……”
白:“这话你已经说过无数遍了,我不想听。我问你,我解释了那么多,难道你一句也没听懂吗?当时那种情况,我没有理由扫大家的兴。我知道,可能我是有点过分了,但我也没做什么让你丢脸的事吧。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依不饶、没完没了的呀!”
钱:“都醉成那样了,还不丢脸?他们团一千来号呢,要都敬你,你也喝?说你几句,你还不服气。你是不是觉得你不喝醉,他们团将来就打不了胜仗了?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记不记得那天夜里你都吐成什么样了?一个大姑娘喝成那样,像话吗?”
白:“我以后不喝了还不行吗?你能不能别再提这事儿了?真叫人受不了!”
钱:“别说我不想提,我连想都不愿想那天的事。可是你认错了吗?开口一个‘真诚’,闭口一个‘感动’,你累不累呀。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一想起那天你醉成那样,我就恶心!”
白:“我不喜欢你这么跟我说话!”
钱:“那我要怎么说?且不说你是我的女朋友,就算咱俩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也不希望看见一个女人醉成那样!什么呀,简直是一场闹剧。”
白:“我没想到你这么固执。你把别人都想得那么卑贱,人与人之间,战友和战友之间难道就没有真诚了吗?”
钱:“喝酒?喝酒能喝出真诚来?笑话!”
白:“是吗,你觉得很可笑是吗?”
钱:“可笑,我不仅觉得可笑,而且我还觉得无聊。那个最后还想灌你的刘副参谋长,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我一想起来就他妈恶心!”
白:“好了,你别再说了。我让你恶心,我让你丢脸了。钱国庆,说实话,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耿耿于怀,一再羞辱我的人格?我给你解释了那么多,可你一句也没听进去。你太不懂得尊重别人了。我一直希望你能够理解我,尽管我不认为我有多大的错,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够彼此尊重、谅解,可是我发现你太过分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解释这一切。这样吧,我也累了,不想再没完没了的跟你探讨这件事了。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再见!”
白群丽说完,含着羞愤的眼泪转身离他而去。
钱国庆回过头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自己默默地继续朝前走去。他没想到白群丽这么固执。其实他就是希望白群丽能够跟自己说上几句软话,诸如我以后再不喝那么多了……当时不是有你在吗等等。如果那样,也许他会考虑怎么原谅她。可他失望了。他想听的话,白群丽非但一句没有,还找出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他反倒成了一个卑微、狭隘、愚昧的小男人了。他预感到他和白群丽的关系很可能算是走到头了。他的嗓子眼儿像是卡进了一团棉花,堵得他眼冒金星,却吭不出声来。一想到那天白群丽醉酒后的那副丑态,钱国庆的心彻底凉了。白群丽以前在他心中的一切美好的记忆全部被那天夜里的邋遢和丑态取代了。他没想到自己会对女人醉酒产生这么强烈的抵触和反感,也无法判定这是不是一种健康正常的心态,但他在感情上的难以容忍和不能宽恕却是实实在在的。“和白群丽的恋爱就这么结束了?!”他的心情陷入了深深的懊恼和沮丧。
钱萨萨的人流手术做得非常顺利。在胡安川的母亲柳安美的精心照料下,钱萨萨的身体很快得以复原,并显得更加成熟妩媚了。不过钱萨萨的心情却一直没有好转,她觉得自己现在成了一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庸人。最近一段时间她跟胡安川的交流也变得越来越淡漠了。她隐隐约约发现在自己和胡安川之间有了一片视觉的盲区,她看不清里面的内容,而这片盲区则似乎是因为两人在不经意中渐渐生出的情感交融的真空。她虽然有一种急于摆脱现状的欲望,可她却并不知道如何选择摆脱现状的方式。这种她曾经很少体验到的情感忧郁令她对现实生活中的很多东西产生了倦怠。她急切地盼望着能够激发自己热情,或者是灵感的动荡来到自己的身边。
她给央金打了一个电话,想让她抽空过来陪陪自己。央金说这几天正考试,等考试一结束,她就会来看望她的。
胡安川昨天带着公司的几个管理人员去广州参加交易会了。临走前,胡安川从街上买回来了一大堆录相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