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部将,也不能很好地约束自己,朕毫不客气地降了他们的官职,还免去了王仁赡在朝中之职。曹彬等人治军有方、军纪严整,不愧为大宋良将,朕自然要重重地封赏他们!如此,爱卿又为何以为朕赏罚不明?”
赵普不紧不慢地言道:“在臣看来,王猛等人被绞,只是做了一回替死鬼而已!”
赵匡胤未及开口,赵普紧接着又道:“王猛等人被绞,固然是罪有应得,但王全斌等人之罪较之王猛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此不仅是臣一人的看法,更是朝中文武百官的共识,然而皇上却轻易放过了他们!敢问皇上:王全斌等人当斩而不斩,这岂能称作是赏罚分明?”
说实在的,赵普如此咄咄逼人,赵匡胤真想发火。但许是自觉有点理亏的缘故吧,赵匡胤又没有发火,且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赵爱卿,”赵匡胤就那么笑着言道,“你又何必非得置王全斌等人于死地而后快呢?俗语云: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据朕所知,爱卿你与王全斌等人并无什么过节,更无任何的冤仇,爱卿何不高抬贵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赵匡胤说得不可谓不明白了,但赵普却显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皇上,臣的确与王全斌等人近日无冤、去日无仇,臣也并非蛇蝎心肠,非得置别人于死地而后快,但是,臣以为,既然王全斌等人罪该论死,那此事就不能含而糊之!”
赵匡胤轻轻地“唉”了一声道:“赵普啊,你话中的道理,朕又何尝不知?可你知道吗?且不说别人,就说王全斌吧,身仕数朝,屡建功勋,与朕还曾并肩战斗过!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过去的份上,朕也不忍心太过为难王全斌他们啊!”
赵普却硬硬地言道:“皇上,臣也记得一句俗话,叫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全斌等人虽有赫赫的过去,但既然罪该论死,那就当与王猛等人一样处死!不然,王猛等人在九泉之下,也会觉得这世道不公,当今皇上不公!”
赵匡胤渐渐地蹙起了眉头:“赵普,你是在批评和指责朕吗?”
赵普言道:“臣不敢这么大胆!但臣认为,王全斌等人当死而不死,这实在是有失公允,窃以为皇上不取也!”
赵匡胤摇了摇头道:“赵普,你为何如此固执?圣人有云:刑不上大夫。朕饶过王全斌等人死罪,又有何不妥?”
赵普回道:“皇上说得没错,刑的确不上大夫,但那是因为大夫没有犯法,若大夫犯了法,照样上刑,若大夫犯了死罪,也照样论死!臣以为,甭说是什么大夫了,天下任何人,只要犯了法、犯了罪,就都要受到应得的处罚,王全斌等人也不能例外!”
赵匡胤忽然高声问道:“赵普,你说的天下任何人,莫非也包括朕吗?”
赵普一怔。他只顾与赵匡胤理论了,不觉把话说过了头。是呀,就“天下任何人”几个字来说,显然包括赵匡胤在内。皇帝虽说是“真龙天子”,但归根结底也还是人。可是,如果赵匡胤也犯了法、犯了罪,又能受到什么应得的处罚?更主要的,作为皇帝,本来就没有什么犯法犯罪之说,即使有,谁又能治他的罪?要知道,在专制社会里,独裁者不仅是至高无上的,且还是绝对真理的化身。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赵普一时多少有些紧张。紧张之后,他讪讪一笑道:“皇上是在开玩笑吧?皇上如何能犯法犯罪?”
这回轮到赵匡胤紧追不舍了:“赵普,你正面回答朕的问题!朕且问你:你刚才所言的天下任何人,是不是也包含朕在内?”
赵普吞吞吐吐地道:“皇上乃真龙天子,岂能与寻常人等相提并论?”
“赵普!”赵匡胤来劲了,“看今天的模样,有朝一日,你是不是也想治朕的罪啊?”
赵普无言。赵匡胤有些得理不饶人了:“赵普,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刚才还是舌吐莲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又振振有词,现在怎么变成哑巴了?”
赵普开口了:“皇上,臣刚才说过,真龙天子不能与寻常人等相提并论,臣还曾说过,皇上根本不可能犯法、也不可能犯罪!但是,皇上既然再三逼臣,臣也就不能不说:如果皇上真的犯下了什么罪过,虽然臣等不敢追究,但是,皇上得向天下臣民颁布罪己诏!”
“你!”赵匡胤怒发心头、拍案而起,“你信口开河、强词夺理、倚宠骄横、目无皇尊!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治你的罪吗?”
赵普伏地叩头,然后缓缓爬起,一边爬起一边言道:“恭请皇上罢去微臣宰相之职!”
许是太过愤怒了吧,赵匡胤只是铁青着脸,没有发话。赵普停顿了一下,接着躬身言道:“草民赵普告退!”
赵普慢慢地离去了。半晌,赵匡胤突地大叫道:“赵普,你以为朕不敢罢你的宰相吗?”
赵匡胤声音虽高,可惜赵普未能听见。赵普早已经出了皇宫,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剩着赵匡胤,气得浑身一个劲地乱抖。慌得那些太监宫女,只紧张兮兮地围在皇上的身边,不敢多喘一口气。
第六部分谁人可以辅佐皇上一统天下
赵普口中的“罪己诏”是怎么回事?它是封建社会里,皇帝自己降罪自己的一种形式。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没人能治他的罪,便只好自己降罪自己了。封建皇帝虽然永远都是正确的,但当国家发生重大变故,而自己又实难完全推卸责任的时候,也只能被迫用“罪己诏”的形式向天下臣民检讨。赵普放言赵匡胤如果“真的犯下了什么罪过”,“得向天下臣民颁布罪己诏”,赵匡胤焉能不愤而发怒?
表面上看起来,赵匡胤冲赵普发怒是因为赵普提到了“罪己诏”,而实则不然。赵匡胤之所以对赵普动怒,其根本原因是赵匡胤以为赵普变了,与过去的赵普不是一个人了。在赵匡胤的眼里,现在的赵普很是居功自傲,很有一点不把他赵匡胤放在眼里的味道。不是吗?他赵匡胤只是赦免了王全斌等人的死罪,还故意装病躲避了赵普几天,可赵普依然不肯罢休,依然胡搅蛮缠。难道他赵匡胤作为大宋的皇帝,连这一点生杀予夺的权力也没有?难道在这大宋国度里,他赵匡胤说话不能算数而他赵普说话却能一言九鼎?如此下去,他赵匡胤还能称得上是这大宋王朝的惟一主宰吗?
这也难怪,再开明的皇帝,当他觉得有人对他的统治构成莫大威胁时,他对构成威胁的人也不会心存什么仁慈的。当然了,对赵匡胤而言,他还远远没有觉得赵普已经对他的统治构成了什么威胁。但是,赵普敢如此藐视他的权威,赵匡胤也是极为不快和不满的。只是始终念及赵普过去的功劳,更主要的,赵匡胤始终觉得,赵普的确有许多过人之处,所以赵匡胤才不忍把赵普怎么样。
在赵匡胤的眼里,赵普与过去是大不相同了。而在赵普的眼里,赵匡胤也与过去大相径庭了。
赵匡胤气得在宫中浑身乱抖。赵普虽然没有乱抖,却也气得不轻。从宫中回到家之后,赵普就阴沉着脸对妻子和氏言道:“夫人,快收拾收拾,随我离开汴梁吧。”
和氏连忙问道:“那万岁爷又撵你出京了?”
赵普回道:“他没有撵我,但我已经向他辞了职。”
和氏又问:“万岁爷批准你辞职了?”
赵普仰头叹道:“何必等他批准?等他批准我再离去,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
和氏也叹道:“唉,在妾身看来,老爷你与万岁爷是很难在一朝相处了!”
“这不能怨我,”赵普立即道,“只能怨皇上当了皇上之后变化得太厉害了!”
“那好吧,”和氏言道,“既然老爷与万岁爷闹翻了脸,那妾身就随老爷找一个僻静之地过一段安稳的日子吧!”
和氏忙碌起来,指挥着宰相府里的仆人匆忙地收拾东西。一个时辰之后,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和氏却发现不见了赵普。一个仆人告诉她:相爷在院落的东北角坐着。
和氏悄悄走到赵普的身边,赵普浑然不觉。和氏轻声问道:“老爷,你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吧?”
赵普倒也诚实:“不瞒夫人,我不是舍不得离开这里,我是舍不得离开这宰相之位!夫人想想看,老爷我奋斗多年,不就是图得这么一天吗?”
和氏笑了:“既如此,老爷,你又何必向万岁爷主动辞职?”赵普摇头道:“夫人,真是一言难尽啊!”
“好了,好了!”和氏言道,“妾身知道老爷你的心思。这样吧,你先在这儿坐着想心思,待东西完全收拾好了之后,妾身再来唤你。
赵普客气地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和氏缓缓地离去,但很快,她又急急地走来,一边走一边言道:“老爷,那位开封尹来了!”
赵光义为何此时赶到?原来,宫中一位太监见赵普与赵匡胤争执得厉害,赵普又向赵匡胤主动辞职,觉得事关重大,便派人将此事告诉了一位朝中大臣。那大臣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就又派人告诉了赵光义。赵光义闻之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宰相府。
见着赵普,赵光义“哈哈”一笑道:“赵兄,若小弟来得慢一慢,岂不是就再也见不着赵兄了?”
“惭愧,惭愧!”赵普也打了个“哈哈”道,“只因为兄行事仓促,未及向光义兄弟你辞行,还望兄弟见谅才是啊!”
“赵兄,”赵光义不笑了,“你不就是同皇上理论了一番吗?又何必负气而走?”
赵普“唉”了一声道:“兄弟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为兄就和盘托出。此番为兄入宫与皇上理论,不慎触犯了龙颜,龙颜大怒,看模样是要治为兄的罪,既如此,为兄又何不识趣地自动离开?不然,待皇上将为兄打入囚牢,兄弟你岂不是还要给为兄送饭?”
“赵兄说笑话了!”赵光义言道,“皇上当时也只是说气话,你又何必当真?再说了,你若是真的离开,那还有谁人可以辅佐皇上一统天下?”
赵普苦笑道:“兄弟太看得起我赵某了!说实话,我现在觉得,皇上好像不再需要我了!大宋朝建立前,皇上的眼里还有我,可大宋朝建立以后,皇上的眼里就没有我了!不瞒兄弟你说,我思前想后,实在是有些伤心啊!我时常在想:难道历朝历代都脱不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而走狗烹的古训吗?”
在大宋皇弟的面前说这些话,至少可以看出赵普对赵光义还是十分信任的,更是十分地了解。赵光义连忙道:“赵兄千万不要如此想,也千万不要离开京城!”
赵普摇头道:“兄弟,你替为兄想想,事已至此,为兄留在这里还有何意义?”
赵光义苦劝,赵普不听。但最终,赵普还是同意了暂时留在宰相府,如果皇上批准了赵普的辞职,那赵普就速速离开京城,反之,赵普就当然继续做大宋朝的宰相。
第六部分重新博得赵匡胤青睐
看起来,赵普同意暂留宰相府是赵光义苦劝的结果,而实际上,恰如赵普对妻子和氏所说的那样:他确实舍不得放弃大宋宰相的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