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横这时也走过来道:“大人是让广西的长毛给闹怕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时快时慢。有道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今日穿州,明日过县。倒也平安无事。
一个月后,一行人便顺利进入安徽境内。
在安徽太和县境内,紧挨着官道有家小池驿站,是过往官差的必到之地。因为这是朝廷设的官驿,所有办差的过往大小官员到了此驿都要往回发个牒文,言明是几日几时到的小池,以便朝廷对出外办差的官员有个掌握;朝廷如有廷寄,也大都递传到这里,供往来官员瞧看。
一看是官驿,曾国藩让轿夫把轿车停在门首,让刘横及戈什哈看好行李,便带上李保,迈步走进驿站。他要在这里给礼部发回个牒文,给朝廷报个平安。
驿官一见是个红顶子的官员走进来,便急忙跑过来见礼,口称:“下官接轿来迟望大人恕罪,不知大人到何处要办何差?”
曾国藩道:“礼部侍郎曾国藩到江西主持乡试,特来驿站给皇上拜折!”驿官站起身道:“原来是曾大人。——请小官厅坐!”说着,便前边引路。
曾国藩不及言语,正在这时,外面却匆匆忙忙跑进一个全身素白的人来,不禁把李保吓了老大一跳,驿官也急忙立住脚。
那人径直来到曾国藩的面前翻身跪到,口称:“南家老三见过大少爷!”
“怎么?”曾国藩一愣,急忙扶起那人,一看果然是南家三哥。
曾国藩急问:“三哥,你怎么来到这里?——如何又这身打扮?”南家三哥一听这话,再次翻身跪倒,哽咽了许久才道:“大少爷,老太太老了!”
“啊!”曾国藩大叫一声,两眼一闭,噔噔噔往后便倒。
李保伸手一把扶往,南家三哥也过来帮忙;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把曾国藩扶进小官厅。
驿官急忙倒了一碗热茶过来,李保撬开曾国藩的牙关往里灌,却哪里灌得进!
南家三哥已然吓得没了主张,只管在曾国藩的耳边拖着哭腔连连呼喊:“大少爷,您可不能就这么去呀,老太太的丧还等着您老去发呢!”
李保也连连大叫:“大人哪,您老可醒过来吧!”
两个人呼唤了好一阵,曾国藩的脸上才有些血色;又停了一会儿,才听喉间咯地一声,口里也开始有了呼气的声音。
驿官这时又倒了一杯热茶过来,李保接在手里,口里说一句:“大人喝口茶吧!
”便把茶杯递到曾国藩的唇边。
曾国藩张开嘴,慢慢地吸一口,这才睁开双眼,那泪便开始流个不停。
哭了半晌,曾国藩才止住眼泪,问南家三哥:“老太太是几时老的?”
南家三哥道:“是农历六月十二,我到家的第二天老的。我当天晚上就往京里赶。赶到京里,周升说大少爷已经走了。——我就抄近路来这里旁边的客栈候着,总算没有扑空。”
曾国藩当时便在驿站向皇上拜发了“丁母忧回籍守孝请另简员典试江西”的折子。
当晚,一行人便宿在驿站旁边的客栈里。
这一夜,曾国藩彻夜未眠。
第二天早饭后,曾国藩把李保、刘横及同来的三名戈什哈叫到面前,道:“本部堂丁忧回籍,已向皇上拜发了专折。本部堂明日便同三哥回湖南,几位也只好回京复命了。李保、刘横啊,烦你二位到了京师给周升捎个口信,让他把房子退给东翁,他带上家中的坛坛罐罐来湖南会我吧!咱们只有三年后再会面了。——二千两程仪及吏部咨文等也烦几位一并捎回。——把东西都装到一辆马车上吧,给本部堂留下一车一轿即可,你们几个只能坐一辆马车回京复命了。”
李保等五人一起跪倒,哭作一团。哭毕,便忙着往一辆马车上装东西。
曾国藩这里又让南家三哥拿过包袱,从中取出一百两银子交给李保道:“这是一百两银子,权做几位回京的盘费吧,多了,本部堂也拿不出。”
五个人却抵死不肯收,曾国藩是坚决不许,撕扯了一会儿,才勉强收下。
大清官制,无论官员在办何差,一旦丧父或丧母,官员必须离职归籍守孝三年,如若隐匿不报,按违制论。此即丁忧或丁艰。
临别,李保忽然对曾国藩道:“大人哪,按我大清官制,这二千两程仪是不用交回的,
大人何必——”
曾国藩道:“本部堂身任五部侍郎,岂能不知大清官制!——可如今不同于以往啊,朝廷现在是到处都要用钱。本部堂到户部领取程仪时才知道,国库存银只有五十万两了。——朝廷现在的一两银子,顶过去的千两用啊!”
李保、刘横等五人只好洒泪而去。
李保五人走后,曾国藩这里脱下官服、官帽,让南家三哥做一处包了,小心放进马车里。然后便换上刚刚置办的孝服、孝帽,扎裹得全身素白。
临上轿前,曾国藩对南家三哥道:“三哥呀,从此以后我已不是官身了,你只可呼我名或称我大少爷,再不要叫什么大人了,以免闹出笑话。你听清了吗?”
南家三哥道:“大少爷呀,丁忧也只是三年的时间便可起复,您老不还是二品侍郎吗?”
曾国藩自言自语道:“现在的三年不同于以往的三年,谁知道这三年里会发生什么呢?”
曾国藩坐进轿车里,南家三哥坐到马车上。
两辆车很快便上了官道。
轿夫坐在轿前,知道轿里奔丧的侍郎大人心急如火,当下也顾不得心疼马了,只是扬鞭紧催,口里也开始大着声地吆喝,恨不能让那马驾起云来飞腾。
马车加速,马把官道踏得尘土飞扬,惊得路两旁觅食的鸟儿突啦啦飞起。
七月的安徽,正是风云莫测的季节。
曾国藩主仆从客栈出来时,天上还晴得一朵云也无,哪知走出客栈不到一个时辰,一大团乌云便从天的四周渐渐升起,眼望着向头顶聚拢过来,压得人闷闷的,很有些喘不过气。
随着天气的变化,天色也霎时跟着暗下来,耳边开始有风声作响。
曾国藩不经意地往外望了望,心头忽地掠过一丝不祥之兆:这将要来到的,是狂风还是暴雨呢?
——偏偏,两辆马车此时正奔驰在前不见村后不靠栈的漫漫官道上……
第五部分 一肩明月两袖清风第128节 附录(1)
●嘉庆十六年(公元一八一一年),曾国藩出生,乳名宽一。
●道光十三年(公元一八三三年),曾国藩二十三岁,迎娶欧阳氏。老泰山为衡州名流欧阳凝祉。同年,入县学。
●道光十四年(公元一八三四年),参加湖南乡试,中举人。
●道光十八年(公元一八三八年),进京会试,中进士,更名国藩。同年,入翰林院。
●道光二十年(公元一八四○年),期满引见,实授七品翰林院检讨。
●道光二十三年初(公元一八四三年),贬为候补检讨。六个月后,升授五品翰林院侍讲。此后,搬出会馆,开门立府。同年,钦命四川乡试主考官。入蜀途中,在河南开封得《冰鉴》一书,在洛阳首次入狱。由蜀回京,因向皇上进献药丸而二次入狱,旋出狱。
●道光二十四年(公元一八四四年),移寓前门内碾儿胡同。
●道光二十五年(公元一八四五年),升授正五品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同年又升授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门庭祚盛。家小入京。
●道光二十六年初(公元一八四六),因查保定李纯刚一案而第三次入狱。是年出狱后,钦命协建文庙,不久被贬为翰林院检讨。三个月后,因揭发主管贪污行径有功而升授正四品詹事府少詹事。年底,得祖母王太恭人之讣,赴湘乡奔丧。
年底京察,破格升授正三品太常寺卿。
●道光二十七年初(公元一八四七年),参劣员湘乡知县张也。钦命赴湖南办案,回京后,升署广东巡抚,旋免,改授二品内阁学士署礼部侍郎。
●道光二十八年(公元一八四八年),赴山东赈灾。回京后,赴大兴考核县学,旋被贬为正四品都察院六科掌印给事中。年底,依老例主持对户部银库进行核查。核查毕,升授礼部右侍郎。祖父星冈公病逝。得《挺经》一书。
●道光三十年(公元一八五○年),道光帝皇帝驾崩,咸丰帝即位。监察御史曲子亮因参奏广西巡抚郑祖琛而获罪入狱,曾国藩因出班替曲子亮辩护而入狱,旋官复原职,署兵部侍郎。不久,又署刑部侍郎,牵头主审琦善。旋署工部侍郎。
●咸丰元年(公元一八五一年),赴山西查捐。回京,钦命顺天府乡试大主考。
同年,重审王正夫案。署吏部侍郎。
●咸丰二年(公元一八五二年),钦命江西乡试主考官。行至安徽境内的小池驿,闻母亲病逝,遂上折改道返湘丁母忧。
●科举院试——由各省的学政(别称提督学院)主持的考试。已经府试录取的童生可参加院试。录取者既为生员,入府、州、县学,习惯称秀才。
乡试——三年一科,在一省或几省举行,由皇上钦命主考官、副主考,录取者即为举人。第一名称解元。
会试——即集中举人考试之意,三年一科,在京城举行,共分三场。三场会部通过者还要进行殿试。殿试由皇上亲自主持。共分三甲,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第一名称状元。
一榜——考中举人者。
二榜——考中举人后再取中进士者。
●官署翰林院——掌编修国史、草拟有关典礼的文件等事。最高长官为掌院学士(从二品),属官有侍读学士(从四品)、侍讲学士(从四品)、侍读(从五品)、侍讲(从五品)、修撰(从六品)、编修(正七品)、检讨(从七品)等。
都察院——是监察、弹劾及建议机关。最高长官为左都御史(从一品),属官有左副都御史(正三品,例由在京部、院大臣兼)、六科掌印给事中(正四品)、御史(从五品)等。右都御史(从一品)例由地方总督兼,右副都御史(正三品)例由地方巡抚兼。
大理寺——为最高法庭性质。最高长官为大理寺卿(正三品),属官有大理寺少卿(正四品)、大理寺左右寺丞(正六品)、大理寺左右评事(正七品)等。
太仆寺——掌马政。最高长官为太仆寺卿(从三品),属官有太仆寺少卿(正四品)、太仆寺员外郎(从五品)、太仆寺主事(正六品)、太仆寺主簿(正七品)等。
太常寺——掌宗庙祭祀事务。最高长官为太常寺卿(正三品),属官有太常寺少卿(正四品)、太常寺员外郎(从五品)、太常寺满汉寺丞(正六品)、太常寺协律郎(正八品)等。
詹事府——是文学侍从、词臣迁转之阶。原归翰林院,后单设。最高长官为詹事府詹事(正三品),属官有詹事府少詹事(正四品)、詹事府左右春坊庶子(正五品)、詹事府左右春坊中允(正六品)、詹事府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