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们嘴里的布拿出来。”杨铁筠今天的身体状况不错,说话也非常平和。
黑牛从鬼子嘴里拔出塞得满满的破布,可能当时塞得太紧了,有一个竟然带出了一颗血淋淋的牙齿,另外一个带眼镜的大概是觉得黑牛的裤衩太脏了,倒头便吐,却还叽哩呱啦骂个不停。黑牛照着每人的肚子踢了一脚,才让他们闭上嘴。一个鬼子立刻开始放声大叫,声音如同要挨刀的种猪,把正在点烟的老旦吓了一跳,手里的烟差点掉了。他第一次放开胆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两个活的鬼子,不禁有些好奇。以前虽然也在近处看过,不过当时脑子里时刻想着杀人,事毕就忘了他们的长相。眼前这个两东洋人分明都是肚脐眼窝子单眼皮!除了个子矮一点,其他和自己人差不多,一样的脸色儿,一样的黑头发,一样的累出眼袋的血红的眼。
杨铁筠按照和老旦商量好的内容开始问话。鬼子发现这个一条腿的支那人居然可以说和他们一样地道的日语,不禁被镇住了,一时只顾喘气不再说话。
老旦听着他们的对话,杨铁筠时而轻声细语,时而大声呵斥。其中脾气大的鬼子也伸直了脖子、瞪着小眼睛和他顶着嘴,另外那个带眼镜的倒是左顾右盼神色慌张,战士们既听不懂也不敢插话,俱都呆然而立。陈玉茗手握大刀站在两人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吵了一会儿,突然大家都不说了,杨铁筠和这个鬼子相互怒目而视。片刻,杨铁筠猛地掏出手枪,照着他的头就是利利索索的一枪,凶鬼子登时仰倒,躲避不及的陈玉茗被溅了一身脑浆和骨头渣子。杨连长突施杀手,让大家很是不解。杨铁筠默默地把枪插回腰间,说道:
“他是个陆军士兵,对这次任务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不会说,还说话糟蹋昨天死的弟兄们!”
说罢连长看向另外一个鬼子。这个鬼子不象刚才那个那么有骨头了,只见他大汗淋漓,浑身抖若筛糠,紧闭的双眼之下,眼泪早稀里哗啦的了。
杨铁筠又开始向他问话,开始他也不说话,只是闭着眼摇头。黑牛照着背上踹了他一脚,让他来了个以头跄地狗吃屎,鼻子立刻就流出血来,眼镜也跌到一边。老旦把他刚扶起来,突然看到一个村姑快步冲上前来,她楞着眉毛,牙关紧咬,脏兮兮的头发胡乱散着,端着一盆水就要往鬼子头上泼。陈玉茗早有防备,忙一把拦下了。这女人一整盆滚烫的开水倒在了地上,冒起一大股水蒸气。鬼子见状大声求饶,让在场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是,这兔崽子居然说的是中国话。
“你是中国人?”杨铁筠问。
“……不,我是日本人,我在中国十年了,我是日本在华侨民……”鬼子一口标准的城市话字正腔圆,老旦都很羡慕。
“你在中国干什么?”
“我家原来在上海做药品生意,圣战开始之后,按照规定上海的日本侨民都要参军,在上海有好几万日本人,男人都参了军。”
“那就对不起了,你的手上也沾了中国人的血,上海和南京是你们的杰作吧?”连长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没有杀过人,我只是个工程通讯兵,我的妻子是中国人,现在还在上海。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喜欢中国,可是我也没有办法……”鬼子一边说一边哭泣着,让人还有点可怜。
“这些我不管,你们进山来干什么?”杨铁筠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我们是板垣师团第一通讯旅的部队,因为部队驻扎的地方通讯信号不好,我们来山顶安装增频信号天线。”
“来那么多人干什么?带密码发报机干什么?”连长单刀直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鬼子面色大变,看得出他很矛盾,原想隐瞒的军用装备机密被这个瘸子一眼看出,不禁慌了神。
“只是用来测试信号强度用的,我们根本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敌人。你应该知道,皇军对武汉的全面进攻已经开始了,我们很快会打下信阳,所以要增进协同作战的能力,增加电报信号的强度和覆盖面。”
“信阳?你个毛驴放屁!”老旦一听到鬼子提到河南老家的地方,顿时火往上涌,一步就跨上前去。
“我没有骗你们,这已经不是军事秘密,南边很快也会被皇军打下来,武汉你们是守不住的!”
看到面目狰狞的老旦走过来,颇有一脚踢碎自己鼻梁的架势,鬼子吓得一边缩一边快速地说着。杨铁筠作势拦住了老旦,眼珠转了几下,继续问道:
“你们的任务需要几天向部队汇报?用什么方式汇报?这里周围的日军部队部署情况是什么?你都说出来,看在你没有杀中国人,而且你老婆是中国人的份上,我们可以不杀你,但是也不能放了你,你要跟我们回后方去,将来的战争不管谁胜谁负,总之仗打完了你才能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鬼子望着眼前这一众人,低头想了片刻,在肩膀上擦了擦鼻子上的血,缓缓说道:
“从陆路你们是回不去的,山外边到处是皇军部队,有将近十万人。水上也有危险,湖面上有巡逻艇。我们应该今天向旅团汇报,如果没有汇报,也没有回去,旅团肯定会派部队进山来,同时尽快让各部队更换通讯密码。这个密码机很快就没有用了。回你们的后方去,我看不大可能。”
鬼子一听不会杀他,心情变得平静多了,说话也开始有章有法。杨铁筠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鬼子在中国十年,平静富足的生活让他身上东洋人的悍气早已消磨得无影无踪,军队提倡的武士道精神在他脑子里也并不存在,没准儿也是为了不让日本同胞祸害他的家和女人才参了军。把这个鬼子弄回后方去,会对情报部门破译日军的密码有很大用处。
“你叫什么?”杨铁筠问道。
“小泉纯黑二!”
“有中国名字吧?”连长阴着脸问道。
小泉纯黑二低下了头,喃喃地说:“……我的中国名字是孙韶泉……长官饶命……我已经有几年没有用过了。”
“你的女人是哪里人?有娃么?”老旦开始觉得这个二鬼子虽然可恨,但也挺可怜。中日两边打仗,他指定是两头不讨好,也不知道当时他咋想的,会娶个中国女人?那个不要脸的婆娘就更不可饶恕了,居然会嫁给鬼子!就算嫁给这家伙,仗打起来后,怎么不在半夜拿剪刀阉了他?
“她是上海人,我们的孩子三岁了……都住在上海,我孩子满月之后我就没有回去了……长官饶命……我想他们……留我一条命……回去能看见他们吧……”小泉的眼眶竟然也湿了。
“押他下去,给他吃饭,叫大家到房子里面开会!”杨铁筠说罢起身,紧绷绷的伤口让他疼得呲牙咧嘴,他强忍着,回头看了老旦一眼,苍白着脸上嘴角一翘,笑着说道:
“老旦,你看我的!”
第二天晚上,杨铁筠终于说出了计策。
“如果我们可以用最快的时间把这部通讯机带回师部,指挥部就可以大大提高对日军调度部队的判断能力。日军届时也许已经更换了通讯密码,或者改变了加密方式,但是它仍然会对情报部的破译工作有重大帮助,更说不定会对整个战役有关键性的影响哪!所以,哪怕付出再大的牺牲和努力,我们也一定要把这台宝贵的机器,连同这个没骨头渣子的二鬼子,一起带回武汉!”
一个战士递上来半瓢水,杨铁筠接过喝了,他纤细的手掌潇洒地抹了抹嘴,抬头时眼中精光四射,环望着紧张的战士们。
“……而且我估计,鬼子最晚明天就会派巡逻队进来……或许更早,而且力量决不会弱。我们呆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不走也不行。”
“可怎么走呢?照鬼子说的周围十几万鬼子,我们插翅也飞不出去呀!”陈玉茗问。
“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只有一个办法,虽然冒险,但是师部和我们都值得一试!”
杨铁筠不无得意地看着这帮大眼瞪小眼的农民大兵们,抖出了他的包袱。
“就象你说的,插翅飞回去!武汉方面的俄国盟军飞机大队,叫什么库里申科大队吧,我记得他们带来了几架水上飞机。”
“水上飞机?飞机还能在水上跑?”黑牛名如其人,眼睛瞪得象看见隔壁草料的黄牛。
“不是在水上跑,它起飞降落都在水上,应该也可以在地上降落,我也记不太清,总之能在水上降落,飞机从武汉到这里打个来回用不了多少时间。鬼子的机场被我们折腾得已经够呛,短时间内还恢复不了,我们的飞机应该可以冒这次险,而且师部也可以派战斗机护航。虽然现在每一架飞机都很宝贵,但是为了这个东西,以及为了这个精通日军通讯方式的小泉纯黑二,损失半个中队的飞机都不为过!”
杨铁筠的手掌“砰”的一声重重地拍在木桌上,只用树皮捆绑在一起的桌子登时就散了架。双手正支在桌面的老旦叼着烟屁股正自出神,冷不防地扑倒在地,战士们哈哈大笑。杨铁筠才意识到自己激动得走样了,笑着坐下身来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头。老旦倒没在乎,一边捡着烟屁股一边笑着说:
“连长,看来你已经完全恢复哩!就这一掌赶得上俺那女人抡圆的耳刮子,俺只瞅了一眼邻居婆娘给娃子喂奶,她的巴掌打得俺脸上多了半斤肉哩!”
“老哥,半斤肉恐怕不止吧?嫂子没在你另一边脸再来一下?”一向少言寡语的陈玉茗居然用老旦的口音应了个笑料,一时大家都笑开了。
不消说,老旦和战士们对连长的计划都很叹服。只是,这些女人们怎么办?
“没办法,带不了,让她们转移吧!”杨铁筠毫不犹豫回答。
大家都不说话了……
是夜,老旦又喜又忧的辗转反侧,不能成眠。窗外月光如水,山里腾腾的雾气在月光照射下幻化出神秘的光彩。说不出名字的夜鸟低低地鸣叫着,有节奏的求偶旋律更是让他心烦意乱。他换了无数个姿势可就是睡不着,一股热乎乎的久违的感觉冲向下面,他抬头望着阿凤睡房那边若有若无的灯火,已是按捺不住的躁动不安。
不知不觉之间,老旦已经在阿凤的窗下了。敞风漏气的房子缝隙里,老旦能清楚地看到阿凤白皙的脸在月光下映射的光芒,女人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也没有睡,嘴里叼着根草梗一样的东西上下摆动。老旦突然发现哨兵并没有在小山头上放哨,走到山脚下刚想过去看个究竟,就看见背光的半山腰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如同鬼魅一般微微蠕动。竖耳一听,分明听得半山腰传来“哼哧哼哧”的男女云雨之声,心下立时明白了九分,心里暗道这两个灰货真会挑地方,黑魖魖的林子里干事儿,莫不怕一来一往对错了道儿?
下得山来,老旦的腿脚如同被无形的绳子牵引着,又回到了阿凤的窗前。他本来就心烦意乱,如今月光人影,天交地合的刺激更让他着了魔一般围着阿凤的房子转来转去。他发现和阿凤一起住的小秀不在房里,莫不就是正在山上快活的那位?色壮忪人胆,老旦把心一横——去你妈了个逼的,大家都是苦命,明个就各奔东西了,还顾着个啥球面子?老旦一步踏上木阶,深吸一口丹田气,狠掐两面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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