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解,”丹汉替她把话说完,“当然,这一点我很清楚。都是我的错,我太兴奋了,没有把事情给你讲清楚。我以为你知道我是谁,我是丹汉,卡尔·丹汉,熟悉这个名字吗?”
蔚蓝色的眼睛里重现出理解的曙光。“是您!我听说过您!您拍了很多电影,有丛林还有沙漠……”
“就是我。我挑选你作为下一部电影的女主角。安,这份工作你觉得怎么样?必须马上决定,我们六点启航。”
“去哪儿?”
丹汉咬着嘴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总之,离纽约很远,抵达之前会经过很长的海路,住得不错,吃得也很好,温暖的海风,柔和的月光照耀在水面……”
安格格地笑了:“听起来像度假一样。”
丹汉耸耸肩承认道:“我这么说主要是希望你能出演这部影片,安。想想吧,女士!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结果怎么样,总比像这样待在纽约抱怨命运要强吧。相信我,我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对于像你这样的女孩来说尤其糟糕,每晚都得担心第二天会被扔进贫民窟。”
安沉思片刻,最后回答说:“您说得没错,不管结果怎么样,总比现在要好。”
丹汉向她伸出手,把她拉起来,扶她站好,握了握手。“成交。我是个诚实的人,安,我对你很诚实。这不是开玩笑。”
他放开她的手,注意到她飞快地瞟了一眼他的结婚戒指。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所以你还不能告诉我现在要干什么?”
“我所能告诉你的是:抬起你的头,相信我!”
安直直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丹汉屏息静气。当他摄影师般的目光再次看到安的金色卷发、完美的面容、生动的蓝眼睛,还有她优雅的举止、匀称的身材时,他提醒自己,真走运。
安深吸一口气:“好吧。”
丹汉马上拿出钱放在桌上,拉着她的左手,冲出饭店,直奔百老汇尚未关门的商店。
第三章 离开泽西海岸
1932年12月4日
清晨,安从狭窄的卧铺上醒来,好一会儿都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她所能想到的是,这是第一个不是饥饿把她唤醒的早晨。随后,记忆涌动,回想起昨晚奇妙的相遇。她坐起身来,看到卧铺旁边的一碗苹果,不禁笑出了声。
丹汉最后买了这些苹果,然后把一堆衣服箱子、鞋箱和帽箱一古脑塞进出租车。后半夜过了很久,出租车停在“流浪者号”舷梯前。丹汉叫醒一个红鼻子看守人帮他们把出租车上的行李拎下来。一个强壮的年轻男子安忘了自己有没有被介绍给他认识走下舷梯帮着拎东西。就这样,他们上了船。
丹汉领着他们走过狭窄、阴暗的走廊来到船舱。他打开门说:“这就是你的房间,那儿有个碗可以把苹果放进去。”他把水果倒进床边茶几上的蓝色瓷碗里。“这是你的钥匙,”他搁在了瓷碗旁边,“来吧,把东西拿进来。”那个拎着行李的年轻男子把一堆箱子递给丹汉,丹汉把箱子堆在墙角。“明天再整理东西,现在早点睡吧。洗手间在那边,有点小,用用还行。晚安,睡个好觉,多睡会儿,你需要休息。如果明天中午以前我在甲板上看到你,我就叫船长把你关进黑屋子。”
丹汉说完就走出房间,关上门,留下她一个人。小小的洗手间够用了,安穿上长睡衣。那时,当安坚持要买这件睡衣时,丹汉似乎是红着脸,提议她买另一件更大胆的睡衣。安爬进被窝,三四个小时都睡不着。盯着圆圆的舷窗和雪花飘动的影子,她终于进入了梦乡。
这会儿,她正把头发从眼睛上往后拨。看了一眼苹果旁边的小闹钟,还不到八点。这时,她感到船在动,一种绵长而舒服的晃动,可以听到轮船深处引擎的声音。她打了个哈欠,又笑了。虽然睡眠不足,她却兴奋得睡不着。既然这一天都免不了这么兴奋,她打算冒险去甲板上走走,顺便挑战一下丹汉先生所说的船长的黑屋子。
安修长的双腿滑下床铺,站起来,走到舷窗边,纽约已经消失在视线中。积雪云昨晚被吹到了海上,只留下柔和的蓝色天空。安打开舷窗,把身子伸出去看着大海。海面平静,陆地被远远抛在船尾,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地平线。冷风涌进来,使人清醒而愉快。安花了些时间整理衣物,对丹汉的慷慨和热心摇了摇头。
“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小姐,”丹汉说,“相信我,作为好莱坞或者外百老汇的女主角,买多少都不为过。我们可能几个月都不会看到商店,所以大胆地挑吧!”
于是,安买了很多睡衣、内衣、长袜、鞋子,甚至家居的休闲衣裤,又买了很多大衣外套、裙子和帽子。只有几次,在丹汉的恳求下买了三套不同的长裤和衬衫,他解释说是“演出服装”,此外还买了一些零碎的东西。如今,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箱子随着“流浪者号”引擎的震动而晃动。
安决定只把东西拆包放进小小的衣橱和床底下的箱子里,所以刚过九点,她就已经关好房门走在无人的过道上。她还穿着原先的衣服,外面套了件新买的外套,不想让丹汉认为她过于热衷那些新买的奢侈品。但贴身的穿着丝质内衣,从肩膀到脚趾,浑身包裹着丝绸的柔软。她沉思着笑了,想起过世的母亲经常提醒她小心被汽车撞上。现在她已经学会小心了,可惜船上找不到汽车。
安一眨眼就出现在阳光灿烂的甲板上,这儿和过道上一样没有什么人。虽然是个旱鸭子,她也可以猜出,高级船员和水手们干完了启航的工作,一定都待在甲板下面。除了她,甲板上只有一个人,懒洋洋地坐在角落里躲避寒风,呼吸着温暖的阳光。那是一位老人,棕色皮肤、消瘦、秃顶,正哼着歌为一只唧唧喳喳的猴子打着绳结,那只猴子裹着洋娃娃的衣服。
安走近看看,觉得老人有一张和善的脸。猴子打量着她,飞快地溜到水手身边。她在旁边蹲下来,老人笑眯眯地说:“早上好。”
“教我怎么打结好吗?”安冲动地说。
老水手咧嘴一笑,嘴里没剩几颗牙:“没问题!看,这里有个活结。……你是”他顿了顿,“首先最重要的是,自我介绍。我叫兰普,这只猴子叫伊吉纳兹。”
“我叫安·达洛。”
“对了,丹汉先生今天早上说起过你。你看就这样,这里有个活结,往上走,绕过来,穿过去就好了,你试试。”
安拿着绳子,不急着打结,而是凝视着平静的海面、绿色的波浪,“真美!”
兰普笑出了声:“哇,不错的鉴赏力嘛。我倒宁愿在卡里酒吧得场感冒,伊吉纳兹大概更喜欢在椰子树上爬上爬下。不过天气好的时候,大海确实很漂亮。”
“我知道不可能一直这样平静。”安一边说着,一边打着绳结。
“是啊,的确如此。那边,看到了吗?说到天气,你一点都没错。我们快要驶进温暖的水域,风暴会多起来。不过这艘老船还不错,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们一定会安全到岸,不管那是个什么地方。呃,你的绳结打好了!”
一声口哨从身后传来,兰普惊讶地跳起来,说:“替我看着伊吉纳兹,达洛小姐。要干活喽!”
哨声落下不久,又有六个水手,从离甲板扶梯不远的船尾跑过来,经过安的身边。兰普加入了他们。不久,吹口哨的人也从她身边走过,因为过于关注自己的工作,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安。原来吹口哨的就是昨晚帮她提行李的那个健壮的年轻男子。安皱着眉头,试图回想丹汉是否说起过他的名字。
2006年03月07日
她实在记不起他的名字,但是在阳光下,这个男子引起了她的兴趣。他那修长健硕的身躯,刚毅的脸,还有作为领袖和指挥者的风度,勾起了她的兴致。这天早上他穿着工作服牛仔裤和厚重的黑色上衣。“加快速度!”这个年轻的家伙训斥着慢一点的那个水手,水手回答:“是!是!杜利斯考先生!”
“杜利斯考。”安呢喃着这个名字。作为船长,太年轻了吧。他背对着她站着,她踮着脚尖想看看他叫那些水手干什么。
杜利斯考戴着高级船员的帽子,安认为他靠普通水手的工资不可能买得起那件厚厚的羊毛上衣。“准备装卸!”杜利斯考喊着,人们忙碌起来。
安越过他望去,船员正围着船帆和一捆绳子旁边的巨大的木制柳条箱忙个不停。箱子表面用鲜红色的字母标着“危险”的字样,令安不禁好奇箱子里装着什么。老兰普确认了绑箱子的绳子是否牢靠,然后挥挥手。杜利斯考把一只手举到嘴边发出指令:“你,华伦,把绳子拎到船尾去!”他的左手做着手势,差点儿挥到安的脸上。“船尾,你,农夫!这边!船尾,船尾!回到这边。”这回,他的左手挥动得太厉害,一不小心,手指的关节擦到了安的脸颊,力道很大,弄疼了安。她喘了一口气往后一跃,吓坏了伊吉纳兹。猴子嗖地蹿到栏杆上,疯狂地唧唧喳喳。吃惊的年轻人转过身大喊:“谁家的……”他突然停下来,脸上写满了惊讶,“你在甲板上干什么?丹汉说你会一直睡到中午。”
安揉着脸颊。“我只是想看看。”她解释说,多少有点罪恶感,仿佛小孩子干了坏事被发现了似的。
杜利斯考嘘了一口气,呼出的气体在早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一股白雾:“对不起,伤着你了吗?”
安笑着摇摇头:“还好,你吓了我一跳。我是安·达洛。”
“哦,我们昨晚见过面。我叫杰克·杜利斯考。”他说,“稍等片刻。”他转身回到工作的人群中发号施令。他们举着、拖着、抬着柳条箱,摇摇晃晃地抬到打开的舱门口,小心翼翼地放下去,有些船员爬下去确认箱子安全落地。15分钟后,一切就绪,舱门盖上,人群也散了。
“那么,”杜利斯考转向安,“希望我没弄伤你。”
“再重一点就好了。”安说着笑了起来。
杜利斯考也笑了,羞涩地说:“你就是快要开船的时候,丹汉带回来的那个女孩?”
安点点头:“他没和我说什么。不过现在看来还挺好玩。我从来没有在船上待过。”
杜利斯考哼了一声说:“我也从来没有和一个女人在一条船上待过。”
嘲讽的口气叫安吃了一惊:“听起来你不太赞同这个主意。”
杜利斯考耸耸肩:“十有八九,女人在船上就是个麻烦。”
安对杰克良好的第一印象突然降了温。“我会努力不成为你的麻烦的。”她平静地说。
“希望如此,”杜利斯考答道,“干活的时候,你最好待在下面别挡道。”
“我没挡道。”安抗议了。
“你挡我的道了。”杜利斯考提醒她。
安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讽刺她。“难道你希望我整个旅途中都闷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她生气了。
杜利斯考严肃的脸突然绽开笑容。“我挺喜欢你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样子。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可以偶尔出来走走,只要你确信打桩的制动杆不会把你弄伤就行了。”
“还能忍受。最近经常听到打桩的声音。”安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酸味,咬了咬嘴唇。她并不是想抱怨。
杜利斯考的目光柔和下来。“最近,很多人的运气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