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夏楠一样,在虚构的世界里寻找快乐。同样的眉,同样的眼,沉默时习惯抿成薄薄的唇,还有开怀时,那如出一辙的下颌扬起的弧度……
孩子没有一个地方是像她的。
意识到这一点,夏小北的心里抽了一下。
夏楠还在眉飞色舞的喊着:“爸爸好厉害!打掉这个,马上通关了!”
不管夏小北怎么一再的教夏楠叫“叔叔”不许叫“爸爸”,夏楠总是一转眼就忘。平日里这孩子都很听她的话,从不违逆,唯独这件事上屡教不改,她又不好意思当着雷允泽的面训斥他。
这边看到一大一小正好通关了,就转头对意犹未尽的夏楠说:“今天已经很晚了,跟妈妈走吧。”
刚才还满脸欣喜的夏楠一下子沉默下去,这一瞬间转变得太快,眨眼工夫,原本拥着夏楠坐在地上嬉笑的雷允泽,端正起身姿,也端正了脸色,朝夏小北这边望来。是夏小北熟悉的,没有温度的目光。
他在外头跟客户谈生意的时候,都是这样冷冷的生人勿近的样子。
她估计又是触怒他了。
夏小北感受到一秒钟的疼痛,一秒而已。
孩子不愿意动,回头看了看雷允泽,又看了看夏小北,一步一步慢慢往这边挪,挪到一半就不肯再走了。
夏小北耐心道:“妈妈怎么教你的,这么晚了怎么还可以在别人家打扰人家,叔叔也是要休息的不是?来,跟妈妈回酒店。”
“叔叔”那两个字是真刺痛了雷允泽,他皱起眉,出声阻止:“夏小北。”
夏小北条件反射的顿了顿,不为别的,只因为在他手下工作久了,习惯性的把他的话当成上司命令。这种完全是应对下属时会有的声音,夏小北的脑子需要想一想,才把雷允泽和自己的老板这两重身份区分开来。
她没有必要听他的。
她伸手去拉夏楠,雷允泽快她一步档在她面前。
夏楠像个小机灵,嗖一声躲到雷允泽身后去,拉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说:“妈妈妈妈,我不要回酒店去,酒店没有电动打,我要和爸爸在一起。”
雷允泽身材颀长,高大的身形往前一挡,夏小北差一点撞在他身上。视线一下子就有了些慌乱,她不知该看向哪里。
目光一一掠过,他领口解开的两粒扣子,微微翻动的喉结,衬衫领口低调的镶边纹路,方形钻扣闪烁的光芒……这个男人对生活的考究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每一个细节都是精雕细琢,就像他的五官一样,而这一切,都会让她心慌意乱。
雷允泽的目光在触到她眼神的慌乱时,微微泄露一丝笑意。
夏小北又羞又恼的扭过头,威胁夏楠说:“你不要妈妈了吗?那妈妈一个人走了?妈妈回去了?”
夏楠果然犹豫了,扯了扯雷允泽的袖子,向他投去征询的目光。
雷允泽摸了摸儿子的发顶,安慰住他,然后转过头去夏小北说:“你一定要让孩子不开心吗?”
夏小北不说话,他也静静的看着她。
有一种人,自身环绕着一种气场,生就令人甘于服从,不消言语,安静的时候也能造就压迫感,雷允泽正是这样的人。而夏小北恰巧是完全相反的另一种人,无怪他们的相处模式中,她总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气氛剑拔弩张,似乎一触即发,雷允泽先开口道:“我们进去说,不要吓着孩子。”
说罢自己已经先迈步进了书房,夏小北瞪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夏楠,内心挣扎的跟在这个男人的身后走进书房,关门。
椂木门板甫一关上,原本耷拉着小脸的夏楠立马跳了起来,伏到门板上,侧耳听着。
无奈这门隔音效果太好,根本听不见二人在说什么,起初好象是争吵,伴随着重物被扫落的声音,似乎还有夏小北的呼救,夏楠不由的在心里默哀:妈妈,对不起了啊。
没多会,屋里就归于平静,连争吵声都没了,夏楠疑惑的睁大了眼睛,正要把耳朵再贴近一点,身侧忽然一空,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雷允泽铁着脸站在门口,衬衫半敞,露出壁垒分明的肌肉,脸上蜜色的皮肤上一个浅浅的五指印,夏楠顺着往前跌倒的姿势把头探进书房,看到夏小北衣衫不整的被压到书桌上,鞋子甩的地毯上东一只西一只,不由又在心里默哀了一阵。
雷允泽拎住夏楠的领子把他丢出来,指了指边上的房间,说:“你今晚睡这间,赶紧去休息吧,小孩子不能睡太晚。”
“噢。”夏楠缩着脖子灰溜溜的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对着尴尬万分的雷允泽举了举拳头,挤眉弄眼道:“爸爸,加油!”然后一溜烟进了房,关上门。
后来……后来当然是夏小北和夏楠都没回成酒店,在雷家留宿了一晚。尤其是夏小北,本来可以一个人享受酒店的舒适大床的,结果前半夜都在书房被折腾掉了,后半夜还要被迫和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挤一张床。其悲惨不可言状。
第二天早晨,雷允晴在自己房间洗漱好下来,就看见某人一家三口已经围坐在餐桌旁,见她下来,雷允泽已经招呼她:“姐,过来吃早餐吧。小北特地去买的,油条和豆浆都还热着呢。”
雷允晴笑笑,这弟弟,还没在哪呢已经开始给自己媳妇加分了。她走过去坐下来,旁边的小雷允泽本来抱着杯子边喝豆浆边吐泡泡玩,见她过来,立刻安分下来,停止了那“咕噜噜”的声音。
雷允晴抚了抚他的头发,问:“夏楠,在这里习惯吗?”
夏楠重重的点了下头,然后把目光投向雷允泽。雷允晴跟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弟弟脸上似乎有个浅浅的指痕
不禁一愣,继而心领神会的笑起来。果真是一物降一物,自己早就看不惯这个弟弟平日里一副闷骚的样子,总是爱装酷,这下终于有人能收服他了。
吃完早饭,雷允泽带孩子去看他爷爷,雷允晴邀请夏小北同去,却被她找理由推脱了。雷允泽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雷允晴便不再多言,三人同车前往医院。
车上,雷允泽对她说:“小北见过爸爸的,在和邵谦订婚的时候。”
这话一说,雷允晴顿时明白了夏小北为何不肯去医院了,定是觉得不好意思面对两老。她倒是对这夏小北愈发好奇了,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她的两个弟弟同时爱上,还这样要死要活的难以割舍。
到了医院,秦书兰看到夏楠,摸着孩子的脸和头潸然泪下。
“楠楠,好孩子。”半晌,母亲只说出这一句话。
而夏楠仰着脸,乖巧的叫了声:“奶奶。”
雷允泽劝说道:“妈,您别太激动了。我已经给夏楠办好了转学手续,以后他就在咱北京读小学,你想见他随时都可以看见。”
秦书兰红着眼圈瞪了他一眼:“你总算还记得这个家。要不是你爸倒下,你是不是打算就不回来了?”
雷允泽垂下了头不说话。
雷允晴跟着劝道:“妈,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些话。让楠楠进去见见爷爷吧。”
雷少功还没醒来,靠氧气罩辅助呼吸,雷允泽带了孩子进去,在病床边与昏迷的父亲说话。雷允晴在病房外拉住母亲,问:“爸的情况还是一点没有好转吗?”
秦书兰抹了抹眼泪,简要的把医生的话转述了一遍,无外乎父亲现在的病情状况和面临的几种选择。
从国外开会赶回来的几名专家会诊后,得出的结论不容乐观。雷少功的心脏血管出现大面积淤塞,严重影响心脏功能。第一次搭桥手术后病情复发,再进行手术修复风险就要大的多,医院通常采取常规的保守治疗,观察一段时间后再做手术决定,但在这期间极有可能出现心脏功能衰竭猝死,就算修复手术成功,也不排除再次复发的可能。患上这种病,本身就等于一只脚走在独木桥上,随时有跌下去殒命的可能。
她没想到意气风发的父亲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昔日的首都空军总部司令员已垂垂老矣,命在旦夕,在现实面前容不得任何人不低头。她低头黯然思忖了片刻,问:“你刚才说的是‘常规的保守治疗’,言下之意,也就说还有别的选择?”
秦书兰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沉吟了片刻,才道:“是这样的,这趟过来的专家里有一个是国家药剂研究所的研究员,他说目前他们所里正在研制一种新药,对冠心病有特效,但是……”
雷允晴心里一凉,一般话说到这要是来个突然转折,后半截多半是份量相当的坏事。先给你一番希望,再用更严峻的事实推翻它这就是“但是”这个词存在的意义。
“专家说这个药虽然临床试验效果显著,但也在一定的病例中发现其副作用,有少数的患者在使用之后身体出现应激反应,导致猝死……所以这种药还在研发阶段并未对外公布。”
“猝死……?”雷允晴睁大了眼睛。
她想起陆子鸣昨晚才跟她说过的所谓“办法”,原来就是这个。拿她的父亲去做实验?这不行。
秦书兰说:“医生也不建议我们用这种药,说是风险太大,但是如果不这么做,你爸他……”
雷允晴也心慌意乱起来。她当然知道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又问:“那这种新药发生副作用的概率是多大?”
秦书兰摇摇头:“那个研究员说他也不知道,要视病人的个体差异而定。允晴,你说,妈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丢给她,她也毫无办法。她咬着唇,喃喃道:“不行,这太冒险,你让我再想想。”
这事,雷允泽也带着孩子从病房出来,看见秦书兰和雷允晴母女俩都红了眼眶,一问,得知那个新药的情况,立刻一口否定:“我不同意。爸的病还没到那地步,况且那药是有副作用的,怎么能拿爸的生命来冒险!”
雷允晴以为母亲也会反对用药,谁知母亲却哽咽着道:“那该怎么办?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爸去了?与其让他这样躺着等死,我宁愿搏一搏,他说过等我退休了闲下来,要陪我四处走走,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一遍,还说要喝我亲手给他泡的六安瓜片……所以,他一定得醒过来。”秦书兰异常坚定的说。
雷允泽觉得母亲简直是不可理喻:“爸现在的情况虽然不容乐观,可是只要他醒了,我们好好照顾他,他会好过来的,到时再进行手术,不就万无一失。妈你这样等于是做傻事,那药要真出了什么事,您该怎么办?”
这话说的是轻松,可所有的前提都是父亲能醒过来。然而事实是,父亲躺在里面,谁也不知他何时会张开眼睛,亦或者再也不会睁开了。
雷允泽见得不到回应,又转向雷允晴:“姐,你怎么看呢?”
雷允晴本来也不建议铤而走险,但她只要一想到母亲那双鬓上一夜之间多出来的白发,和母亲说到退休后要和父亲四处走走时向往的神情,就再也无法开口扼杀她的希望。其实母亲真的不怕出事吗?她恐怕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要担心产生副作用,可她明白这是一种被逼上绝路的办法,置之死地而后生,她相信如果是父亲,此生也会支持母亲的做法。
雷允晴悲哀的抬起头,看着母亲的眼睛:“那……就试试吧。”
三票通过两票,雷允泽再多的反对也成了空谈。
在签署同意保证书的时候,医生照例很官方的进行了一段劝说,把两种治疗方案的优劣和可能出现的后果都详细客观的描述了一遍,在依旧得到雷允晴的肯定后,把保证书递到她手里,上面写着包含术中意外、术后后遗症等诸多能够威胁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