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依旧得到雷允晴的肯定后,把保证书递到她手里,上面写着包含术中意外、术后后遗症等诸多能够威胁到父亲生命的可能,她迟疑地看了眼母亲,母亲冲她点了点头,又重新把脸埋进手心里,她终于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仿佛古时人签生死状一样,有种悲壮的意味。
看着母亲的背影,她好像又想到自己和陆子鸣。有些人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涓涓细流,即使没有惊涛骇浪的激情,但是在关键的时刻,能够携手相信彼此。而太过炽烈的爱情虽然会让人着迷,却往往也将人冲散,迷失了方向。相伴到老,是一件多么困难的奢望。
父亲在注射新药后的二十四个小时内,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医生开始放心的进行手术。手术过程中,陆子鸣也出现在了医院,不知他如何得知的消息,也不知他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总之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他深黑的眼睛。
精神长时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她实在有些疲惫,无力与他打招呼,只冲他微微点头,又重新垂下头去。陆子鸣兀自在她身边坐下,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担心,会没事的。”
“嗯。”到现在,她也只能这样相信。
她用双手兜着眉心,眼里微有湿意,回想的全是小时候父亲怎样教导自己的情景。一只手轻轻的放在她肩上,迟疑而犹豫了片刻,然后轻微的拍了起来。她没有动,也许她真是太怕了,这时候任何一个人的安慰,她都会接受。
走开去喝水的秦书兰一回来,就看见这一幕,陆子鸣坐在雷允晴身边,一手环过她的肩轻轻拍打着,另一手递过去一张纸巾,二人的姿势看起来像相偎而坐,即使秦书兰因二人离婚而颇有微词,见着这情形,也不由得有些动容。她摇了摇头,又独自走出楼梯,把走廊上的空间留给二人。
黄天不负苦心人,在历经四五个小时的等待后,手术室里终于传来了喜讯,在得知老伴安然无恙度过危险期后,秦书兰终于喜极而泣,雷允晴挽过母亲,将她抱在怀中安慰,自己的眼里也染满了湿意。
身侧的陆子鸣扬起嘴角,冲她笑笑,作出手势,示意自己先离开了。
她点点头,随即用口型无声的告诉他:谢谢你。
无论父亲是否能够醒来,都应该谢谢他,谢谢他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
手术过后的第三天早晨,父亲从病床上悠悠醒来,彼时雷允晴出去为母亲买早餐,病房里只有秦书兰一人,她守了一夜,手掌支着额头,手肘撑在床头柜上就睡着了。雷少功像是经历了漫长的黑暗,在终于睁开眼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始终陪伴着自己的妻。
雷少功艰难抬手,动了几次,只有指头的部分发生轻微颤动,胳膊依然很沉。但这细小的动作也已经惊醒了浅眠的秦书兰。她猛的睁开眼睛,对上老伴的眼睛,大惊大喜之下竟然失语。雷少功几次开口,只是发出微弱的声音,秦书兰以为他有什么要紧的事交待,忙倾下身去,等了许久,听了许久,好不容易分辨清楚,原来他说的竟然是:“你头发白了。”
只这一句话,就让秦书兰泣不成声,只是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一直流泪,仿佛要将这段时间以来的恐惧和担忧全部化作泪水宣泄出来。
结发夫妻三十年,有再多的苦,再多的怨,也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淹没,剩下的只有满心欢喜和感激上苍。
雷允晴刚从外面回来,推开门就见父母十指相交,双手紧握的模样,父亲虽然动弹不得,眼神却一直追随着母亲,嘴角似有笑意。她曾以为父亲和母亲的爱也不过是一场权力交易,其中虽有几分真心,但也难免被灰色的理由所掩盖,不然为何后来的父亲会出轨又有了邵谦?那时候她觉得母亲太过现实,连自己的婚姻都可以权衡利弊,最后选择了委曲求全。
可如今看着他们相依相偎的情景,谁又能说他们是不幸福的呢?少年夫妻老来伴,大抵许多看似完美的婚姻也都有各自的不完美吧。
有了母亲的全心照顾,父亲复苏得很快,不久又能像正常人一样走动,早晨也会在医院的绿地上打打太极。雷少功康复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抱抱亲孙子,可见他有多喜欢这个孙子。
夏小北还是不敢到医院去见老爷子,每次都是雷允泽一个人抱了孩子过去,然后再回来汇报情况。但是雷允晴知道她不是不关心老爷子的病情,她有时会自己做些汤品让雷允泽一起带到医院去,现在这年头会自己煲汤的姑娘已经不多了,何况还这么有心。
夏小北一直要搬回酒店去住,每次被雷允泽以各种借口搪塞,雷允晴也喜欢上这女孩,觉得做弟妹挺好的,于是帮着雷允泽一起留她。
至于她生的那个活宝,更不用说,完全继承了他爸爸的阴险狡诈,哦不,是机灵睿智,当着病房那么多人的面也不怯场,跟老爷子对答如流。
高兴得老爷子差点把他抱到床上来,大家怕老爷子刚恢复没力气抱不动,忙上前拦着,小家伙还特有意思,一板一眼说:“爷爷我今年六岁了,不要人抱了。”
老爷子当着众人面果断宣布:“这孩子有大将风度,将来错不了。”
雷允泽挺不屑:“爸,您可真是,他才六岁,还大将风度,您又想培养一小司令员出来?”
“我是说他比你强,很勇敢。”
“是是是,他比我强,您孙子能不好么?”老爷子刚恢复,雷允泽也附和着他,让他高兴高兴。
一回去夏小北就紧张的问孩子见爷爷的情况,雷允泽故作深沉的逗她,引得她紧张万分,还是雷允晴如实说了:“我爸特高兴,我好几年没看他这么笑了。”
“那夏楠呢?”她还是关心孩子的表现。
雷允泽哼了声说:“你生的好儿子,他爷爷说他有教养,懂礼貌,比我小时候强多了。”
那嫉妒的口气让另两个女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随着父亲的身体一天天好转,雷允晴心里的一块大石也终于放下来。上海那边频频打电话催她回去复职,她再三思索,还是决定向母亲辞行。
她向母亲说明去意时,母亲的最初的眼神里除了错愕,并不是没有意料之中的了然。或者她早就料到这个女儿是留不长的,不然人家怎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秦书兰眼里泛上一层泪意,但是她没让它流下来,站起来转身到厨房去拿水。
雷允晴跟着站起来,叫了声“妈”,在那一刻她是有过后悔的,也许自己真的是太自私了,父母年事已高,她却固执的非要寻找自己的天空。她真想扑进母亲怀里再撒娇一次。
然而下一秒,秦书兰只是微顿住身形,点头“嗯”了声。
雷允晴迟疑着该不该开口,这次回来本来母女的关系有望和解的,她知道自己这一走,跟母亲的感情肯定又下降到冰点。
秦书兰:“已经决定了吗?”
雷允晴沉默着没出声,秦书兰摇摇头又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她端了两杯茶出来,一杯放在雷允晴面前,一杯自己捏着杯耳,抿了一口,皱皱眉道:“随你吧,家里少一个人,日子也还得过吧。”
母亲这口气,自然又让雷允晴想起当初母亲说过的“就当没生过她”。
眼泪又在眼眶里泛开涟漪,她鼓起勇气问:“妈你难道不能原谅我吗?”
秦书兰的口气很冷淡:“你要真盼着我原谅你的话,怎么会一声不吭就跑到上海去了,要不是你爸病了你也不打算回来吧?现在你爸才刚好一点,你又要走,我和你爸爸对你而言还有意义吗?”
这话真伤了雷允晴的心:“我是想允泽也回来了,您有儿子儿媳照顾您,还有孙子在身边,应该是不需要我了……”
“你要这么想就这样吧。反正你爸这次死里逃生,我也不打算再忙下去了,找个机会退下来就在家照顾你爸了,你们的事,以后别再来问我。”
母亲如此决绝,雷允晴心里自然难受。雷允泽得知后也劝过她:“姐,你就非走不可吗?京城这么大,你还得躲着姓陆的不成?”
她摇头:“我不是躲他。我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况且,我不走,哪能逼得爸妈同意你和小北的婚事呢?”
雷允泽困惑的抬起眸子。
雷允晴把手放在他肩上拍了拍:“你放心好了,咱爸这么喜欢夏楠,只要过了妈这关,爸肯定没意见的。咱妈是刀子嘴豆腐心,说是不在乎,其实每年过节的都得念叨一遍。我走了她身边就只有你,自然舍不得再把你逼走,早晚得答应。”
她顿了顿,似有伤感:“不过妈真的是老了,以后只有你在她身边,可得好好照顾她。她要是固执起来,你就多顺着她,别惹她不高兴了。”
雷允泽目光深切,沉沉的点头。
一一六,失落的戒指
雷少功自从恢复后就一直很勤快,每天要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说是要加强锻炼,以防什么时候又突然倒下。这个周是难得的好天气,老爷子兴致颇高,说要领着孙子去军事博物馆参观。老爷子脾气拗起来,是一家人都劝不住,还不要带警卫员,最后商量之下,只好让雷允泽全程陪同。
周五晚,温家老大打电话来,不知从哪听说了她即将离京的消息,口气略带责备,大约是恼她这次回来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又要走了,眼里压根没他这个干哥哥。
雷允晴连连赔罪,最后商定周六由温辛做庄,邀请昔日同一个政府大院的发小们出来聚一聚,也当给雷允晴饯行。
盛情难却。
雷允晴答应了之后,想起这样一来,周末就只剩下母亲一人在家。秦书兰近日因她又要离家正跟她闹着不快活,她几乎日日都是陪着小心,生怕说错话惹母亲不高兴,索性让雷允泽去劝母亲跟父亲一起带孙子出去玩。
可是母亲早已看出她心思,只道:“我上了年纪咯,走不动了。你们小的有什么地方可去就只管去,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在家乐得清净。”
话里明显带着些怨气。雷允晴和雷允泽相视一眼,他们身上的倔脾气其实多半遗自父亲和母亲,正好赶上了一家人都是这样,口硬心软,只好一笑而过。
周六这天正赶上一个国防和军队建设成就展,老爷子领着孩子楼上楼下的转,人流较多,老爷子怕有些地方夏楠看不清楚,竟然想把孩子放在自己脖子上,吓了雷允泽一跳。
“爸,还是我来吧,您以为您是当年呢?”
“臭小子,瞧不起你爸?你多给我们照相就行了,拿回家给你妈看。叫她不来。”
有时候老爷子固执起来也挺可爱。
夏楠说什么也不肯骑爷爷脖子上,开始缠起雷允泽让爸爸抱。人太多,空气不流通,老爷子出行,连警卫都没带,三个人在人海里奋力穿梭,老爷子很快喘起来,出军博的时候出了一身汗,不由的感叹不已:“下回还是得有人陪着出来。”
“爸您就是当领导当习惯了,当一次百姓就受不了,小北就想让这孩子平平凡凡的,有颗平常心。”
老爷子今天开心,说话也随意了许多:“张嘴小北闭嘴小北,你提你老子都没这样频。”
回家的路上,夏楠玩累了,趴在他爷爷腿上就睡着了。
雷少功忽然说:“孩子他妈妈还是不肯见我们?”
雷允泽迟疑了下,说:“这事再说吧,她有她自己的原则,现在还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老爷子颇有感触,“当初你跪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你们简直是胡闹,现在想想,夏楠他妈妈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