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蓦的一蹙,雷允晴本能的朝芸姨瞪去。她是怕子鸣听得还不够清楚吗?
果然,陆子鸣的口气更差:“你闭嘴。”
芸姨吃了个瘪,讪讪的哼了一声。
老太太终于发话了:“没大没小,她是你长辈,怎么说话的。”
陆子鸣今天却不知触到了哪根筋,仿佛故意不给芸姨台阶下,只冷笑了声:“我陆家没这个人。”
“放肆!”老太太倏地站了起来。
一屋子的人都察觉到气氛不对。“奶奶……”陆子茵小心翼翼的凑过去,想拉住老太太,却被她一把拂开了。
“我看真是我放纵你太久了。你爸死得早,不代表这个家就没人能管得了你了!”
老太太连已故的陆叔叔都搬了出来,只听见陆子鸣微微哼了声,咬着嘴唇扭过头去。
芸姨又出来打圆场:“妈,您别生气了,子鸣还不懂事。”
话音刚落,陆子鸣又冷冷的瞪了她一眼。怎么就觉得这芸姨是故意在煽风点火呢。
半晌,老太太终于松了气,淡淡道:“都进来吃饭吧。”
柳嫂一听,赶忙将菜端上桌子,顺道招呼站在门口的陆子鸣:“少爷,快来吃饭了,有你最爱吃的菜呢。”
谁知陆子鸣丝毫不顺着老太太给他的台阶下,转身将脱了一半的鞋子又穿上,说:“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话落,铜制的大门重重的被摔上。
“哥——”陆子茵叫了一声,却被老太太一记眼神吓了回去。
芸姨幸灾乐祸的在旁边偷笑,只听见老太太连声说:“反了,真是反了。”哆嗦着,一下子又坐回椅子里。雷允晴赶忙扶住她。
其实在刚才那一瞬间,最先站起来欲追出去的正是雷允晴,只是在那么极短的时间内,已经考虑到身份和场合。有时候她也很恨自己这种本能,仿佛什么时候都可以这样镇定冷静,也许正因为这样,她和子鸣之间始终少了份冲动和热情,只能做兄妹。
这么一闹,也没了心情吃饭。老太太率先起身回房,芸姨赶忙跟上去陪着。
雷允晴嘱咐柳嫂去煮点粥,待会送上去到老太太的房间。又对陆子茵说:“别担心,我过去看看。”
出了陆家大门,才发现陆子鸣根本没有走远,就站在车库门口,背着她正在抽烟。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脸来,他的五官在暮色和雾霭中变得模糊,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她停了步子,站在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他又看了她一会,才掐灭烟,举步向她走来。
九、一辈子比不上的好
他又看了她一会,才掐灭烟,举步向她走来。
“你走不走?”
“恩?”
“一起出去吧,我送你。”
“我开了车来……”
“那你送我吧。”
雷允晴怔了下,瞧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随即莞尔,转身进了车库。
酒红色的沃尔沃从车库里开出来,陆子鸣拉开车门进来,边扣安全带边说:“你就把我拉进二环找个路口扔下来就好。”
她笑笑,也不追问他去哪里。她其实知道,陆子鸣在外头等她,必然是有话要对她说的。
开了一小段路,见他习惯性的伸手到口袋里找烟,大约是想起在她的车上,又收了回去。
雷允晴把车窗摇下去少许,说:“没关系,你抽吧。”
他摇了摇头,又过了一会,才问:“今天怎么过来?”
“哦,送子茵回来,顺道把妈上回叫我送的新茶拿过来。”
“恩,”他又沉默了片刻,终于说,“奶奶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还没等他说完,她已经说:“我明白。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的,突然变了身份,我也觉得怪尴尬的。”
她这么说,他好像终于释然了,转过脸来朝她笑了笑,无奈的叹息:“奶奶的脾气你是知道,我们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的婚事不是她安排的。当年我爸跟我妈就是……唉,我恨极了这样的事,不想再重蹈他们的覆辙。”
雷允晴扶在方向盘上的手蓦的收紧,原来他一直在意这件事。
陆子鸣的父亲与母亲当年的婚姻,就是典型的门当户对家长包办,可惜陆怀远早在结婚以前就有了喜欢的人。婚后一直对陆子鸣的妈妈冷淡至极,常年不在家里,直到后来芸姨来了家里,才渐渐的好转。
陆妈妈一心以为丈夫回心转意,谁知道,陆怀远当年喜欢的人,正是芸姨。他瞒着老太太,把芸姨用佣人的身份弄进陆家来,而陆妈妈心地善良,一直把芸姨当姐妹看待。后来陆子鸣都五岁了,才知自己的父亲与芸姨还在外面养了一个私生子,陆妈妈亦是出身名门,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两家皆不同意离婚,陆妈妈便搬出了陆家,发誓从此不再踏进陆家大门。
反而是芸姨,可怜楚楚,又一个人带着孩子,陆怀远在老太太房前跪了一天一夜,终于让老太太答应留下芸姨。
或许陆子鸣同陆叔叔的关系破裂,便是从那一次开始。
雷允晴把手按在方向盘上,回望他一眼,唇边漾起深深的酒窝:“既然你说我知道老太太的脾气,那我真得劝告你,老太太是吃软不吃硬,你还是回去哄哄她的好。不然她一气之下,真逼你娶了我,那我真是得不偿失。”
他仍是望着窗外,叹了口气道:“连你都比我看得通透。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最傻。”
她回过头,空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担心,这里有更傻的给你垫底呢,怎么也轮不到你……”
是真傻呢,明明知道是不可能,不可以,可是依旧看不得他为难。只要他一句“不愿”,“不想”,她就能装作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没发生过,没心没肺的和他开玩笑。
陆子鸣终于是被她逗笑了,回头看她时,她已经专注的看着前方开车。女子的侧面线条姣好而柔软,尖细的下巴,轻抿的唇角,仿佛脆弱令人不忍深触。
他一阵恍惚,不知为何,就下了决心:“这一次,我不会任他们摆布的。”说完,又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你既然叫我一声子鸣哥,我总不能拿你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她挣了一下,使劲甩了甩头发,嗔怪道:“开车呢,说了不要弄乱我头发。”
她在闹市区将他放下,独自开了车回家。随手按开CD盒,不知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CD,全是爵士乐,音乐浮浮沉沉,在耳边如流水般淌开。窗外天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暮色氤氲,城市主干道上的路灯一团团花火在夜华中次第开放,蜿蜒开去,她忽然有点迷糊,这是开去哪里,不是回家的路,也不是去江措家的路。
回首,灯火已是阑珊。她笑了笑,爱别离,求不得,这世上多的是人在红尘中挣扎打滚,她这点俗事又算什么,不过是万丈高楼里的一点尘埃。
*
周五晚,部门的同事聚在一起吃饭。项目第一期合约终于拿下,一伙人举杯庆祝,直到散席,仍觉得意犹未尽,又开到听澜去唱K,打算玩到通宵达旦。
都市里的生活压力太大,白天是白领,夜晚就化身白骨精。几个女同事都是兴致高昂,一进场,就跃进舞池跳了起来。
舞台上有人在唱歌,一只高脚凳,慵懒的坐着,单手扶在麦上,似是漫不经心,声音却充满了爆发力。
“唱得还真不错哎。”同事在旁边品评。
她点点头,是很不错,声线明晰,声量浑厚,难得是旋律能打动人心。
张可也附和道:“长得也不错,有点像那个台湾的乐队主唱,叫什么来着……”
“阿信!”一个女同事激动的说,“你也觉得像吗?”
雷允晴无奈的摇摇头,花痴果然是女人的天性。隐约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
一帮人点了个V包,风风火火的上楼,迎面正好也走来一伙人,她一抬头,便望见陆子鸣。
“呦,这不是雷家大小姐吗?难得在这种地方见到你一次,来玩吗?”
同事不由都转过脸去看她。
他们这一帮人,就不知低调为何物。穿得这样体面,又各个美人在怀,难怪同事会投来质疑的眼光。
她当面也不好解释,只对那人说:“同事聚会,你们玩你们的。”说着又朝陆子鸣看了一眼,他身边也有女伴,清水芙蓉的一个女孩子,与其他的莺莺燕燕都不同。
“别介啊,不给面子。邵谦一会儿也过来呢。”一伙人都是闹惯了的,仍旧是不依不饶。
陆子鸣离开身边的女伴,终于是走过来,拂开那帮狐朋狗友,半开玩笑的说:“一帮不长眼色的,玩笑开到谁身上去了?”
一帮人立刻会意,还有人若有深意的说:“哎呦瞧我这记性,陆少的老婆谁敢打主意。谁再开嫂子玩笑,我第一个跟他急。”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她脸上微微热了一下,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两个人都打定了主意要拒婚,偏偏在朋友圈里弄得人尽皆知,将来闹开了真不知如何收场。
心里正惆怅着,恰好陆子鸣也朝她望来,瞧见她脸色不好,更有几分担心。他本意是帮她解围,没想到弄得更尴尬。她看出他的顾虑,朝他笑了笑,示意没事。
一帮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便分两头散了。公司的同事们面上疑惑,却不敢多问,进了包厢便开始大口喝酒,大声唱歌,也没人再想起这回事。
她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坐了一会觉得窒闷,便起身出去透透气。
V包的走廊很是清净,没什么人,她找了个拐角,在墙上靠了下来。楼下不知何时又换了首歌,一首很老很经典的《昨日重现》,换了男声,却依旧动听,隔得远了,总是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但歌词她清晰记着:
Looking,back,on,how,it,was,in,years,gone,by,
And,the,good,times,that,had,makes,today,seem,rather,sad,
So,much,has,changed。
It,was,songs,of,love,that,i,would,sing,to,them
And,id,memorise,each,word,
Those,old,melodies,still,sound,so,good,to,me,
As,they,melt,the,years,away……
所有回不去的良辰美景,都是举世无双的好时光。
她笑,举目悲凉。
依稀记起楼梯上的那一幕,站在他身边的温婉女子,可是那一日在电话里的那个?还是他的又一个新欢?
揉了揉眉心,早就知道他们一直是这样玩的,自己什么时候竟也在意起来了。可是心底像空了一个洞,从踏上楼梯的那一刻起,就仿佛有无尽的风沙从里面漏过去,堵不住,停不了。
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烟,含在嘴里,许久,才发现没有打火机。
酒吧的洗手台上有为客人准备的免费打火机,她扶着墙壁,慢慢走过去,找着火机,咔嚓一声,终于点着了,薄凉的烟雾中,仿佛有记忆随着一起淡淡消散,这样,就可以少去想一点,少痛一点。
烟雾缭绕中,眉心的结,终是慢慢舒展开。
烟烧到一半,走廊上突兀的讲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本想绕开,毕竟偷听不是什么好习惯。可那熟悉的声音却不由让她愣在了原地。
“乔佩!你怎么回事你?”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
原来他身边的女伴叫乔佩。微微讶异,她以为像陆子鸣这样的人,就算女伴梨花带雨的跑出去,也仍旧会坐在原地谈笑风生的。看来这还不是普通的风流债。
地毯上传来高跟鞋沓沓的声音:“我怎么回事不用你管!陆少,我高攀不起行不行?”
这种场面,她还是第一次撞上,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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