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不了解Samantha。她是一个很特殊的女孩。我爱她。”我感觉有些头痛,于是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丁磊皱了皱眉头,把烟从我的手上夺过,扔到地上踩灭。
我苦笑,没有再说话。
事实上,我并不是唯一一个背叛了自己忠贞的人。在我为我的道德感的沦丧而苦恼的同时,我的室友阿超也陷入了一场难于抉择的取舍中。
事情缘起于阿超高中时的女朋友的再度出现。
《亚当的苹果》 第一部分第二章 红与黑(5)
据阿超自己讲,这个女孩是她的第四任女友,也是他第一个认为自己“爱上”了的人。我并不想去探究高中时代的阿超是否懂得什么是“爱”,但从他提及这个女孩时目光中透露出的迷离的眼神,便可以揣测出至少那个女孩在他的生活中曾占有重要的地位。
阿超没有对我说他们是如何分手的。不过按照现代社会高中生恋爱的特点分析,多半是两个人中的某个变了心。即使是现在,我仍然容易被外表美丽光鲜的女孩吸引和诱惑,何况是那些普遍把恋爱当作游戏的中学生了。至于什么“性格不和”之类的,都是谎话。
总之就是这个阿超爱过的女孩随父母来北京定居,再度出现在阿超的生活里,并且希望能够重新成为阿超的女朋友。阿超甚至从皮夹的深处抽出一张古旧的照片,上面隐约可以看到她是一个算得上漂亮的女孩子。
除了这段悠扬的历史,事情的发展和我的情况惊人的相似:阿超瞒着施羽和旧日女友见面,看电影,接吻,不过没有上床。对此我提出了质疑,因为阿超是耽于情色的。
“在最后一刻,我系上了被她扯开的腰带,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跑了出来。我很费解。如果是早两年,我绝对不会就这样放弃的。”阿超喝着啤酒,对我说。我第一次看到阿超这样紧锁着眉头,一副苦恼的神情。
“你和施羽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我问他。
阿超沉吟了很久,说:“她每一天都给我新鲜的感觉,让我精力充沛。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她是真正的美女,只有真正的美女才能够让我如此……”阿超说。眼睛里带着幸福和满足。
我并没有对阿超说,这种依照美貌的程度选择女友的做法是多么不可取,因为我没有这个资格。鲁迅先生曾经如此评价中国的男人:看到了半只裸臂;就想到了整个裸体;想到整个裸体;就想到性交;想到性交就想到杂交;想到杂交;就想到私生子,所以他老人家才“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第二天晚上的法语课上,我偷偷问Samantha:“如果我脚踩两只船,你会有何感想?”
Samantha笑着看我,眨了眨她的大眼睛:“那是你的自由啊。我们并没有约定对方必须是自己的唯一。”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完全没有预料到她竟然如此想法。
她笑了,继续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原本就是如此啊,我们在一起开心,快乐,就足够了。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如果现在就去想这些严肃的事情,多么无趣啊。”
我并没有意识到原来Samantha一直是抱有这个态度的。我总是依照东方的传统去衡量她的思维,却忽视了强大的西方文化对她的性意识的渗透。
“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其他男朋友吗?”沉吟了很久,我问她。
她看着我,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答案似乎早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我还是突然感到心特别痛,意识中有什么东西突然的坍塌一般。从她说出刚才那番话开始,我就已经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只不过从她口中说出,我仍然感觉受到了伤害。
“你生气了吗?”Samantha小心翼翼的问我。
我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
“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事。”我说。
“他在加拿大,是我以前的同学。后来我来到中国,他在国内上大学。我们没有承诺,也没有分手,就是这样。”Samantha讲故事般的给我讲着她在国内的男朋友,仿佛在怀念旧日的一个朋友,既没有尴尬,也没有隐瞒。
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她低垂眼睑,淡淡的说:“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我们不可能有一个顺理成章的未来,所以现在开心,就是最重要的了。”
我没有再说话。我也的确无话可说。
那天晚上,我仍然和以前一样和Samantha做爱,癫狂的时候,我仍然大喊她的名字,说我爱她。她也和往常一样投入、沉醉,只是我心里隐隐有种苍凉的感觉。
结束后,我穿上衣服一个人离开了她的公寓。我独自踱步到南校门的那片梧桐大路上,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点了根烟。初夏的夜晚露水很重,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可以感受到沁入骨髓的寒冷。
我是没有资格指责Samantha的,至少她还比我坦诚。她有她的道德观,而且她一直坚持着;我有我的道德观,而我却一直在背叛它。这就是同样的脚踩两只船,却在道德上有优劣之分的原因。我始终不想把我和潇潇的事情告诉Samantha,她的可预期的理解和接受会让我再次感觉到自己心智的沦丧。每个人都渴望对方对自己更加忠贞一些,相信她也一样吧。
抽完那根烟,我似乎想开了很多。我没有必要作一个在忠贞和背叛之间寻找平衡的矛盾体。这个社会没有让我追逐天长地久和唯一的空间,我又何必强迫压抑自己的快乐,去立那个毫无意义的牌坊呢?
夏天的燕园日益漂亮起来。未名湖边的柳树逐渐泛绿、抽枝,灰暗的博雅塔也显得有了些生气。南校门内甬路两旁的高大的梧桐树也逐渐茂实起来,整个北大如同一座古穆的森林公园,赏心悦目,让人想起当年漂亮的女记者杨刚在燕京大学读书的时候,就是坐在这座优雅的公园中,用优美的英文写下那篇著名的《日记拾遗》。
《亚当的苹果》 第一部分第二章 红与黑(6)
学校的大讲堂在上演意大利著名剧作家阿波里奈尔的名剧《忒瑞西阿斯的乳房》,所有戏剧系的学生被要求必须去观看,还要以此为题做中期论文。那是一部超现实主义的诗体戏剧,自始至终充满了不合情理的细节,看了之后让人很压抑。
我是拉着Samantha陪我一同去看的。独自一人去看一场枯燥至极的戏剧会让自己如同傻子一般。Samantha生于文化匮乏的加拿大,对于古老的欧洲文化既抵触又畏惧。但她却始终拉着我的手,陪我看完。
散场的时候,我牵着Samantha,随着人群退场。突然远远的,我看到了前方的人潮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显然也看着我,目光中充满迷惘和哀怨。她的精致的脸庞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显得超凡脱俗。
那个人自然就是潇潇。能够在人潮中如此显著的吸引着我的女孩,只有他一个。她和我出现在同一场戏剧的现场,她看到了我挽着另外一个外国女孩的手。她也看到了我眼中的尴尬和惊惶。
我正发楞,思忖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潇潇的瘦弱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了。我开始怀疑这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但那一刹那的尴尬和窘迫,却让我始终无法忘记。我如同是一个被捉奸在床的丈夫,接受着来自别人的挞伐和来自自己的申斥。那种感觉,让我痛苦和恐惧。
Samantha显然注意到了我的异样,不过她什么都没问。她并不在乎这些,这让我有点悲哀。
从那天起,潇潇不再接我的电话,不再回我的短信。我开始无止境的惊惶失措。先前我并没有意识到当一个人突然消失在我的生命里的时候,会是一种怎样的缺失。
我明白这个时候,我需要一些萧杨式的积极,去挽回我生命中美好东西的流逝。经过我的多番努力,我终于在潇潇宿舍的楼下堵到了她。她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塑料袋子,头发很随意的束在脑后。远远的,她看到了我。她怔在那里,目光先是惊愕,后是愤怒,然后她掉头就走。我飞并两步抓住她的胳膊。她用力想甩掉我,但是没有成功。
“你究竟想怎么样?”她冷冷的说,用眼角冷漠的扫我。
我张口结舌,因为我突然发现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怎么样。企求她的原谅?还是渴望她的理解?似乎都不是。我这种道德沦丧的人,是永远不应该奢望别人的原谅和理解的。我只是不想让她就这样离开我。
看到我的沉默,她似乎更加愤怒。但是这个时候显然无论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
于是她开始努力挣脱她的手。我更加有力的抓住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开始用力的亲吻她的嘴唇。她想把我推开,但是没有成功。我用了很多力量把她的嘴唇吸吮在我的嘴里。我曾在网络版《VOGUE》看过某个有虐待狂倾向的专栏作家写道,女人都是潜在的被虐狂,所以无话可说的时候,就要强迫她们。这是一个诋毁女性存在价值的观点,我并不赞成,但也不否认它有些实用的意义。
和我预料中的一样,潇潇很快就放弃了挣脱的努力。她开始任由我吻她。不知道吻了多久,我停止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里少了很多怨毒,却多了一丝哀怨。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背叛了全人类的信仰的罪人。尽管我从未认为我做错了什么。
我们就那样望着对方,我在她的眼睛里的我的倒影,孤立无援,邪恶的发线,犹疑的眼神,这一切都在她的冷漠而美丽的眼睛中显得如此不堪。
“你究竟想怎样……”她又一次问我。连语气也变得有些凄婉。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有沉默。我甚至再也没有勇气直视她的眼睛。
她轻轻甩开我的手,抚摸我的脸,淡淡的说:“等你考虑清楚了,再来找我吧。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说完,她对我浅浅的笑了笑,转身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炽烈的太阳底下发呆。
我一个人坐在星巴克靠窗的位置上,要了一杯冰凉的LATTE,点了一根烟。我看着妖艳的烟雾从我的唇边缓缓的飞升,仿佛人的急于逃离身体的灵魂。
我从未想过我会这么早就开始这种无谓的取舍。我刚刚20岁,大学1年级。我此刻应该抱着一本厚厚的术语词典,在潮湿阴冷的图书馆里专注的阅读,而不是像个怀旧的布尔乔亚一般,坐在小资的咖啡馆里,听着30年代的《Paris je t’aime d’amour》,抽着淡淡的万宝路。世界已经变化了,就在不经意之间。
一个女权主义的先驱曾进说过,女权的实质不在于工作还是居家,而是在于自己有选择的自由。而事实上,对于男人而言,很多时候我们需要选择,不是为了行使权利,而是在履行义务。选择是必需的。因此实际上,我们别无选择。
我承认我是一个贪婪的人。我从不强迫自己去抗拒诱惑。但是又有谁规定,诱惑是必须要被抗拒的呢?从启蒙运动始,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