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该找个好婆家嫁了吧?”以为她没听清楚,梁玉衡又重问t遍。“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对象?告诉大哥,大哥一定帮你做主!”
梁玉慈瞪着他不断蠕动的嘴唇,像是里头会猛然冒出一头怪兽出来一样。
“大哥,你是因为小妹的姊妹淘都有了婆家,才会有此一问?”半晌,她才淡淡地笑开道:“你不必担心的,小妹一个人也会很好,更何况,你和其他哥哥们都会养我一辈子,不是吗?”她开玩笑似的勒索兄长,向他讨下半生的承诺。
说实在话,梁玉慈很清楚,身上的残缺就是自己至今云英未嫁的主要原因。尽管她自己并不因为这样而感到自卑或怨天尤人,但是,有哪个男子会愿意要个有缺陷的妻子呢?
年幼时突发的一场高热,使她的右耳失去了听力,只剩下左耳还能分辨声响,从此以后,只要是太过轻声细语,或者站在她的右侧说话,她就听不见了……
尽管如此,五位兄长仍旧把她当公主般地疼宠溺爱,家中奴仆也没有一个对她投以异样眼光。可以说,梁府上上下下简直是把她当成宝贝似的捧在手心呵护着,尽其所能地让她的生活与常人相同、讨她欢心,她开心感谢都来不及,哪来的时间悲伤难过?
她何其幸运,能够得到大家的宠爱,就算天底下再也找不到这样无视于她的缺陷,只单纯喜爱她长处的人,能够守着这么一家子可爱的兄长和奴仆,她也觉得此生已足矣……
只是当事者如此豁达,并不代表一旁的家人也看得开——
见小妹这样无所谓,梁玉衡大嗓门的音调不禁又上扬几度。“这怎么成?!”
注意到一旁的春屏皱了皱眉,他才略略压低声音道:“小妹啊,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夫婿,生一大堆小萝卜头,老了才能含饴弄孙啊!你不想嫁,但是大哥很希望你能有个幸福的归宿啊……”
他的表情满是哀求,彷佛若不能达成这个愿望,他死都不会瞑目似的。
梁玉慈忍俊不住,弯弯的唇发出清脆的笑声。
“大哥啊,小妹我很乐意想帮你达成心愿。”她闲适地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可是小妹心中并没有什么人选,实在爱莫能助。”她的语气满是抱歉,却没有传到那笑盈盈的明亮眸子里。
岂料,梁玉衡听了不但不气馁,反倒露出松一口气的笑脸——
“那个不成问题,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好办!”说着,也不管自家妹子瞠目错愕的小脸,他潇洒地挥挥手迳自步出亭子,头也不回地道:“大哥还有客人要招待,先走啦——”
她不是这个意思呀!“大哥,等一下!”梁玉慈站了起来,急急喊道。
没有用,她家大哥走起路来跟用飞的有得拼,她才慢了那么些时候,梁玉衡就已经冲到听不见她说话的距离了。
望着大哥渐渐变小的身影,她叹了一口气,疑惑地转向丫鬟。
“春屏,我大哥刚才可有说要把我配给哪户人家?”依照大哥急躁的性子,很有可能是先找着了合适的人选,才特地来探自己口风的,她得要问清楚,究竟是哪个倒楣鬼……呃、不,是幸运的男子被她家大哥看上了。
春屏摇摇头。“没有,大当家什么也没说。”
那么……大哥那副兴奋雀跃的模样,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梁玉慈更加困惑地歪着头,怔怔地注视着兄长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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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由两匹黑壮骏马所拉动的墨色马车,平稳地在通往洛阳东城的官道上前进着。其车身虽然没有太过繁华奢侈的雕刻或装饰,但从车体那讲究的木材,以及马辔、车帘等全是上好的丝络锦缎来看,便足以窥知,这马车的主人绝非泛泛之辈。
墨色马车进入东城南边的承福门后,便朝城中央最热闹的那条大街缓缓而去。
“这……车身全是黑漆漆的,不晓得是哪家老爷的车马?” 一旁客栈的店小二见了那朴素的车子,不由得吃惊地喃喃道。
洛阳城自从被定为东都之后,许多官员富豪也纷纷在这儿买地建宅,当地百姓也渐渐对他们奢华的排场见怪不怪。但像这样有意低调的爷儿,倒还是第一次看到。
“是呀,瞧那车帘上的绣纹多精致,这还真罕见呢!”栈内的客人闲来无事,也和店小二搭上一句。“瞧这马车直往城中心而去,想必又是要到梁家去赏花看牡丹的吧!”
此话一出,大伙儿皆深表同意地点点头。下一刻,客栈又恢复先前的喧闹,不一会儿就没人再提起那辆气派马车的事。
正如那位客人所说的,马车一路驶向城中最繁荣的地区,并在坐落于城中央的那幢大宅院门前停下。
“大少爷、大总管,梁府到了。”待车身停妥,马夫恭敬地回头朝车帘后低语几句,便见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中年男人率先掀帘下车。
跟着出现在车帘之后的,是一位年约二十来岁的俊朗男子——
他略带黝黑的脸上有着斜飞入鬓的英气剑眉,炯炯有神的瞳眸,潇洒俊美的五官有如刀刻般,硕长结实的身躯被轻软的上等白麻袍衫所包覆,全身散发出飘逸卓然的气度。
男子下车后一使眼神,中年男子便立刻上前去叩了叩那大宅院的红漆大门,向应门的奴仆表明来意,又回到主子身边静候。
不多时,一道豪迈的大笑声从宅子里传了出来,跟着这道笑声一起出现在大门口的,是一位也约莫二十来岁,浓眉大眼的青年男子。
“小弟不知道严兄兼程赶路,这时辰就到了,让严兄在门外久候了,失敬、失敬!”浓眉男子直爽地拍了拍俊朗男子的肩头,虽然他下手不轻,但俊朗男子却连眉头也没有挑起。
“梁兄客气了。况且严某的生辰小梁兄数月,按理说,应当是严某唤您一声兄长才对。”俊朗男子朝性子大剌剌的梁府当家梁玉衡作了个揖,清清淡淡的低沉嗓音十分悦耳。
“是这样的么?”梁玉衡冲着俊朗男子一笑,粗厚有力的大掌再度招呼上他的肩背,热情地拉着他往府里走去。“唉呀!咱们也别计较这些小事了,严弟,快请进来!”
严靖云也不挣扎,任凭粗手粗脚的梁玉衡半拉半扯地带自己进大厅。
待他们在大厅上坐定,梁玉衡撇下奴仆,准备和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北方首富大谈经商之道。
过去最好的丝织品大多出于黄河以北,可近几年气候异变,南方也多了不少桑蚕之家,所织出的绫罗丝绸色泽艳丽、图样繁复,因此逐渐打响了名声,尤其扬州严府的锦缎,更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精品。
严府织坊织的云罗锦,花色繁琐美丽,质地细致绵软,且以花卉草木为图,其后再缀之以白云,世称“云罗锦”,连皇上都爱不释手,和梁府的牡丹一样,可是每年要求上贡的珍品啊!
“不知道严弟此次专程来访,有什么要事商谈?”喝了一口上好的春茶,梁玉衡笑问。
过去这些年来,严府都会跟梁府买几株形态美好的牡丹,奸让织样师傅照着设计图样。虽然两府时常有所往来,但采购这等小事通常都由各自的总管处理,他们两人可以说鲜少碰面。
“承蒙梁兄多年来的照顾,今日登门造访,的确是有个不情之请,盼梁兄助我一臂之力。”严靖云不疾不徐地说出来意。
“说吧、说吧!”梁玉衡豪爽地拍了拍胸脯,看得出来心情非常好。“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不管什么要求都尽管开口。”
“云罗锦栩栩如生的牡丹花样,向来颇获好评。”严靖云带着微笑,不卑不亢地说道:“但是前些日子,宫中突然派了个公公来传谕旨,说是皇上想要一匹有着花中之王‘姚黄’图样儿的云罗锦,要织坊在来年春天贡上……”
“姚黄啊……”听到他要的是俗称“花王”,全天下一年只能得数朵,非常稀有难养的黄色牡丹,粱玉衡不由得沉吟起来。
“严某知道姚黄极其娇弱贵重,一年也不过能开出数朵,这样的要求确实有些过分。不过,只要梁兄肯答应,严某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事关家族事业兴败,严靖云英俊的脸上写满了坚持。
“严弟,要向我讨几株牡丹?这有何困难!”梁玉衡思索片刻,突然咧嘴笑了开来,有些不怀好意。
“除了姚黄以外呢?严弟可有其他想要的花种?一匹锦缎上可不能只有一朵姚黄吧?要不要再带朵‘花后’魏紫、白玉、粉色的宫纱,还是大红的艳容妆?”他非常大方地念了一长串花名,各个都是名贵至极的品种。
严靖云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这样慷慨,连忙拱手道谢。“多谢梁兄,只要姚黄就可以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严靖云这样回答,梁家大少爷的表情竟有些失望。
“只要姚黄么……”突然之间,他脸色一亮,语带兴奋地道:“我说严弟,虽说姚黄开花最晚,不过让你带回扬州,这路途劳顿的,织样师傅要描摹花态,也不是一朵上了腊的花儿就能成事……
“不如这样吧!除了腊花儿之外,我另分一盆活株供你接枝,再遣人一路照顾。不晓得严弟你意下如何?”梁玉衡搓搓手,咧着笑脸,等待着俊朗男子的回答,一副奸商样。
“梁兄愿意割爱,严某自然是再开心不过了。”严靖云忍住骤然袭上背脊的恶寒,狐疑地盯着梁玉衡那藏着算计的表情。“那么,价钱方面……”
梁兄该不会是要狮子大开口吧?
严靖云突然有股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自己即将要签下什么卖身契似的。
“钱的事一切好谈!”梁家大少爷豪迈地一摆手。“只不过,我也有个不情之请……”他不由自主地又搓起掌来,笑得极为诡异。
小妹啊小妹!这下大哥可帮你找到一个好婆家了!他在心底暗道,觑着严靖云充满不解,甚至有些防范的表情,缓缓地开口——
“只要迎娶我家小妹,我就把姚黄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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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梁府通往女眷居住院落的长廊上,有一道伟岸的身影正急急狂奔着——
在经过某座凉亭时,那道身影蓦地一顿,狂奔的脚步突兀地一转,改往那座有位纤弱女孩休憩的亭子冲去。
“小妹、小妹——”糟糕,忘了这种情形她是听不见的。男子暗暗懊恼,脚下仍不停地冲进亭内。
“五哥,你找我?”正在绣花的梁玉慈被忽然出现的兄长吓了一大跳,差点刺伤自己的手指,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困惑地问。
今儿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哥哥们都急着找她?她无奈地笑了笑,帮最小的哥哥倒了杯茶让他顺顺气——虽然他气息丝毫未乱,额上连颗汗珠子也没有。
“小妹,你还在这里悠悠哉哉地喝茶啊?!”梁玉睿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大哥要把你卖掉了,快跟我到大厅去!”
“五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啊!”她的话还没问完,就倏地被梁玉睿一把抱起,施展轻功往大厅的方向跃去,吓得她连忙紧紧抱住兄长的颈子,乖乖地窝在他胸前,不敢乱动。
尽管家里是经商的,但是五位兄长们背负着守护家中花圃的重责大任,从小就拜师学了一身好武艺,各个体魄强壮矫健。不像她,自从五岁大病一场之后,只要遇上天候遽变,第一个倒下的一定是她。
梁府占地虽然广阔,但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