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没有错。虽然外公也是男人,可是她和母亲怎么可能让八十岁的老人家做些劳动的工作?有好几次,要移动因药物而昏迷不醒的外婆时,她和母亲都只能咬着牙努力扛起这个重担。
不知道为什么,她应该要高兴感动的,应该要给他一抹最灿烂最美丽的微笑,可是涌上心头的那股充实美好,却又逼出了她的眼泪。
好像自从见到康颀尧的家人以后,她就拚了命似的想把这几年的泪水全部排出体内一样,动不动就哭……
「嘿,爱哭鬼,你又哭了。」男人苦笑着空出右手来帮她拭去眼泪。「虽然你在哭,我还是要警告你。我只接受『喜极而泣』这个答案,你敢说『不』,我就把你扔出车外!」
孙雅澄破涕为笑,被他逗得眼泪也忘了要掉。
「这是『喜极而泣』。」她照本宣科,故意像念课文一样毫无感情地重复着他想听的答案。
她真傻,何必那么肤浅,拘泥在那些虚幻不可靠的情话上呢?
之前的她,到底都在看着他的什么地方啊?很多时候,她轻率地忽略的,才是他最真切诚挚的心意吧!
她真傻、真傻啊!不去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质疑他的心意,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向他追讨承诺,真丢脸!
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脸上却挂着可爱的红晕和浅浅的笑容,他的唇瓣不禁也跟着上扬。
「你在想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将车子停在她家骑楼,他一面打开后车厢取出自己的行李,一边问着。
孙雅澄本来想要坦承说出一切,毕竟他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她不想再继续先前那种原地打转的情况。
不过转念一想,之前还有很多疑点没有厘清,怎么可以就这样便宜了他?她非得一项一项问个清楚不可!
「没什么,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她三言两语便把话题带开,还故意装出一副极其苦恼的样子。「不过,我刚刚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却怎么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等我知道答案以后,也许会开始觉得,在无名指那边套上一枚大钻戒,也是件不错的事。」
说时迟、那时快,车尾处猛地传来砰砰的重物掉落声,然后是男人忍着痛的咒骂声。
「好痛、该死!」康颀尧被行李砸中脆弱的脚趾,痛得飘出一声粗话。
「唉呀,怎么这么下小心?」那个若无其事地扔下炸弹的小女人却只淡淡地抛来一句风凉话。
虽然脚趾真的很痛,但男人却压不住满肚子的狂喜。
这个可恶的小妮子,什么时候变得跟他一样老奸巨猾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想不透?」
尽管这一刻,他真的非常非常想要帅气地追上蹦蹦跳跳的女人,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狠狠地用最甜蜜的方式踩躏她。但是隐隐作痛的脚趾却害他行动不便,只能一跛一跛地龟速前进,一点也不帅……
更何况,他还得先让这位女王大人满意,才有机会晋级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啦!」她狡猾地笑了笑,说出的话却让康颀尧暗自捏了一把冶汗。
「只是有点奇怪,某天我在银行附近的咖啡厅门外,看见你跟一个大美女搂搂抱抱耶?而且后来她好像还跑到银行里逼我离开你,在总统套房那时候,她好像也在……
我本来没有发现是同一个人的,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了。唉唉唉,那到底是谁啊,你的正牌未婚妻?」
她说得越漫不经心,他就越是感到心惊胆跳。
这女人,到底记恨记多久啦?难怪那一阵子渐渐变得驯服的她,莫名其妙地又伸出爪子抓人,还害他着实困惑了许久呢!
「她叫康颀雅,这么说你应该晓得了吧?」他好声好气地解释着,就怕佳人一个不高兴,宣布要让他「留校察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喔,原来是小姑啊……」
她有意无意地松口,让康颀尧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才安心没多久,下一个问题便又跟着抛过来了。
「接下来,有一件事困扰我三、四年了吧!这也得问问你。」孙雅澄乐不可支地觑着他紧张的表情,第一次尝到占上风的甜美滋味。「有好几次,你在公司偷吻我以后,都会突然变得很不高兴,请问本姑娘我是哪里惹到你啦?」
她的语气虽然还是一样轻快,但男人却听出里头蕴藏的浓浓火药味……
偷吻她、变得不高兴?有这回事吗?他明明记得自己最喜欢在吻她之后,很变态地欣赏着她粉红柔嫩的红苹果脸颊,应该是露出邪笑才对,怎么可能是不高兴的表情呢?
可是她那异常坚持的态度又不像是在刁难他,男人苦思许久,终于在模糊的记忆里找到答案:
「那是因为……你真的想知道?」公布之前,他还坏心眼地吊她胃口。
不说就拉倒!孙雅澄威胁地眯起眼,根本不买他的帐。
真是风水轮流转,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啊……
「我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才摆臭脸的。」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而是因为在公司里,没办法直接把你推倒才生自己的气。」
「喔……简单来说就是欲求不满罗?」她勉强接受这样的答案,虽然乍听之下还是瞬间红了双颊。
「女王陛下,请问这样的答案您还满意吗?」终于通过严苛的考验,男人忍不住主动讨赏。「如果您不嫌弃,请在无名指戴上这枚戒指好吗?」
「嗯……我现在还不想戴。」岂料,女王大人却酷酷地拒绝了。
这跟她刚才说的不一样啊!男人顿时愣住,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追问。
「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刚刚明明答应我,如果答案让你满意的话,你就觉得戴上戒指也不错,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帐了?」他故意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企图挽回一点颓势。
「我只说要考虑啊!又没有说一定会这么做。」她故作无辜地道:「你耳朵不太好耶,要不要去耳鼻喉科挂号检查一下?」
康颀尧瞠目结舌,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设下这个陷阱让自己呆呆地跳下去。
这个小妮子啊……还真是越来越爬到他头顶上啦!
「可恶,你这女人……给我等着,别跑、要你别跑你还跑?!」眼看着佳人越走越远,他只好在口头上逞威风,尽管那浓浓的笑意压根就让他霸道不起来。「有种你就给我慢一点!」
谁理你?有种就快一点追上来呀!孙家大姊无情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便哼着歌儿,脚步轻快地开了大门,走进屋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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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女人,你到底要不要戴上这枚戒指?!
男人已经连续问了六个月,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耐心也一点一点地宣告用罄。
今天她若是再不点头答应,就不要怪他绑着这个顽劣不堪的小妮子直接去公证了!
「我现在忙得要命你看不出来吗?」孙雅澄顶着两轮黑眼圈抬起头来,脸色可是货真价实的难看。「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来、烦、我——」
为了推出全新的案子,这个礼拜她可是过得凄惨无比。交上去的企划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上头退回来,眼看着期限一天天逼近,她既焦虑又无力,根本没那个美国时间去考虑什么戒指不戒指的事情啦!
看来这女人还在执迷不悟,身为亲亲老公——虽然是未来式,但很快就会变成现在进行式了——他有义务要提醒她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雅澄,我们都已经同居将近五个月了,难道你从来都没有烦恼过,万一怀孕了该怎么办吗?」他话中有话,明示暗示,希望亲亲老婆能早点注意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孙雅澄正一心二用——当然,绝大部分的心思是放在面前的电脑萤幕上——根本没有专心在听他说话。
「同居五个月又怎么样?」她慢慢消化着男人刚才的威胁,思绪也渐渐清明了起来。「怀孕?!为什么我会怀孕?我们不是都有……」
蓦地,她停了下来,抬头瞅着表情诡异的康先生,心里突然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你……」她难以置信的指着他的鼻子,想骂人却词穷。「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做了我怀疑的那件事!」
康颀尧抹了把脸,换上一副再严肃认真不过的表情,但说话的语气却讨厌得让人恨不得揍他一拳!
「是的、诚然、完全没有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总算扳回一城,他一扫窝囊的心情,还用了好几种说法肯定她的猜测。
孙雅澄遽然倒抽口气,双肩颤抖,双挚紧握,呼吸紊乱,看起来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呃,他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一点?康颀尧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正想要搂着她的肩膀给予安慰温暖,大掌却狠狠被她拍开。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这种事情是可以拿来这样开玩笑的吗?」她气疯了,还以为这个大她好几岁的男人十分成熟理智,没想到居然这样乱来!「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耶!」
「我当然知道那是一个小生命。」虽然被打得还真是有点痛,可是他的声音依然温柔如昔。「会这么做,当然就代表了我已经准备好要迎接这个小生命了,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很好的。」
「不、不,你不懂……」她突然脆弱地哭了起来,像个因为迷路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可怜小孩。 「『他』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小孩子生下来以后,『他』就变了……」
「他」?!哪个「他」?赫然从亲亲老婆口中听到其他男人的存在,康顾尧忍不住深深蹙起眉头,老大不爽快起来。
什么小孩子生下来以后?他明明就很确定雅澄的第一次是给了自己,哪来的小孩?!
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孙雅澄终于发现自己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已经造成听者莫大的困惑,于是进一步解释。
「我说的,是我亲生父亲……」想起那段灰暗不愉快的童年往事,她仍心有余悸。「他口口声声说会疼爱我们母女,我妈才没有拿掉小孩,安心嫁给他。结果后来他生意失败,再加上小孩子会哭会闹。他心情不好,不是打我,就是打我妈来出气,根本一点都没有尽到身为父亲该尽的责任!
尽管如此,我妈还是一再地原谅他,就算后来他在外面偷偷有了女人,动不动就回家闹事要钱,我妈还是没有离婚,坚持在家里苦苦等着他回心转意。一直到我上了大学那一年,她才终于想通……」
啊哈,谜底终于揭晓,他总算知道自己追个老婆追得那么辛苦,到底该去找谁算帐了——
原来她是因为小时候看过太多父亲的恶行恶状,才会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以为他也会是这样的啊……
虽然情有可原,但是把他去跟那种男人最差劲的范例做比较,会不会太小看他了?
「就算是对我没有信心,你也该相信自己的眼光吧?」康颀尧温柔又怜惜地将泪流不止的她拥在胸前,低低说道:「还是,你就这么不想让我当孩子的爹?」
孙雅澄静静地偎在他的怀里,把压在心里十几年的话说出来,确实让她感到释怀许多。「不准你在背后搞这些偷鸡摸狗的把戏了!我最近几个月都会忙得要命,小孩子如果……呜……」
她的警告才说到一半,便被一阵遽然涌上的干呕给打断,幸好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