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云轩。”郭破虏指着门上的木匾,将上面所刻飘逸洒脱的阳文读出。匾下雪白绒帘轻垂,极为安静。
“这里可真冷清,看来生意不怎么样!”郭破虏转了转头,对身边的二姐说道。
郭襄一身素淡白衫,腰间只别着翠绿竹棒,墨绿短剑则挂在郭破虏身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仔细观看其余店铺的情形,发觉外表看去,皆是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忽然青影一闪,萧月生出现在两人身边,拍了拍郭破虏的肩膀,笑道:“破虏,今天就教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只看表面,走,进去吧!”
说罢,掀开绒帘,迈入轩中。
甫进屋内,一股热浪便扑面而至,郭襄有镇神簪护体,清流一转,体内清凉如故,郭破虏却只能运转功力,抵御这突然的热气。
这是一间只有纵横七尺左右的小屋,却是琉璃窗户,显得极为敞亮,炭炉在两角烧得通红,案几俱备,几张滕椅,颇为雍容贵气,一支梨木橱架立于南墙,迎着窗户的光亮,上面几只瓷器玉器泛着光芒。
这与其是金石坊,不如说是一个人的书房,显得儒雅华贵,毫无铜臭市侩之气。
一人坐于主座之上,看到有人进来,忙起身相迎。
“庄主——!”此人轻呼,却是一个年纪甚轻的青年,剑眉长须,颇肖萧月生之风,只是他面容俊逸,却远胜萧月生。
“登云,生意如何?”萧月生笑着扶起他的胳膊,亲切的拍了拍,两人站在一起,身材高矮相差仿佛。
“托庄主的福,一切如常。”登云恭敬的回答。
萧月生点了点头,这登云轩是观澜山庄在临安城的店铺之一,他将郭襄与郭破虏介绍于他,然后说明了来意,令其准备三匹好马。
萧登云将三人让入内室,内室与外屋设计相同,东窗两旁悬幅,西墙挂画,南面则是深褐木橱,室内两个小厮正在橱架前擦拭几件古朴的玉牌与玉雕,萧月生吩咐一人出去招呼客人,另一人去山庄取别院取三匹骏马。
“登云,最近有何特别情况?”萧月生坐于主位之上,悠悠的啜着茶茗,随口问道。
轻燃的一支熏香令屋内泛着淡淡的清幽之气,使人闻之心神一振,平和安宁。郭襄与郭破虏坐在萧月生身旁,好奇的望着萧登云。
“回禀庄主,这一阵子,南山帮越发势大,临安城内的地下势力正逐渐被其吞并,其它帮派已经开始结盟对抗,如果没有官方的干涉,早晚必有一场大的厮杀。”萧登云忙放下茶盏,恭敬的说道。
“唔,南山帮,……你们不要掺合进去,万一身不由己,便要做得干净,这南山帮这般猖獗,定是朝廷有人支撑,临安城倒能热闹一阵子!”
萧月生转动着茶盏盖,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笑容。
萧登云也随着庄主露出兴灾乐祸的笑意,他们这些观澜山庄之人,性格中不自觉的带上了萧月生的烙印,对尘世有一种超然与游戏的心态。
身旁的郭襄看着两人的笑容,总感觉他们的笑容中带有几分顽皮。
“噢,对了,庄主,还有一件事……”萧登云忙收起笑容,“就是瑞王爷府上的寒月郡主身患绝症,正在四处求医,我们观澜山庄虽然声名不显,但凤夫人的素手医仙之名,临安城内,却大有人知,属下认为,王爷定会找上夫人。”
“绝症?”萧月生摸了摸自己黑直的两撇小胡子,心下沉吟,如是遇到内伤之类,对自己是小菜一碟,挥手间便可保无虞,但遇到身体上的疑难杂症,却非自己能够应付,只能交给小凤。
“唔,临安城内的孙家、白家都是杏林绝手,又有朝廷太医,说不定能够医治,喏,这是两枚返魂丹,以防万一,呵呵,你跟瑞王府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萧月生从怀内掏出一只瓷瓶,甩手扔给了萧登云,待其接住药瓶,小心收入怀中,萧月生便带着几分调侃意味问道。
萧登云一直平静从容的面庞忽然变得通红,有些手足无措,呐呐的低语:“还好,还好。”
“如果那个郡主真没人医治得了,你便用返魂丹当聘礼,我就不信,这个瑞王爷女儿的命真比不过一个丫环!”萧月生呵呵笑道,话中虽有不忿之意,语气却带着玩笑,并无认真的征兆。
“多谢庄主成全!……登云惭愧!”萧登云站起身来,躬身向萧月生行礼,心中大是感激。
他所看上的女子,是寒月郡主的随身丫环,美丽异常,两人虽是两情相悦,但她的身份是王府中人,本是要随着郡主陪嫁过去,王爷府又怎能同意他嫁给一个小小的金石商人。
观澜山庄声名不显,在嘉兴城以外,甚少人知,对于王爷府来说,实是门不当户不对,即使是一个丫环,也不会轻易答应下嫁。
这时马匹已到,萧月生未理会萧登云的挽留,带着郭襄郭破虏两人离开了临安城。
夕阳之下,余辉光中,三人纵马而驰,沿着官道而行,颇为宽敞的大道,只听急促零乱的马蹄声阵阵响起,还好路上行人甚少,毫无所滞。
三人皆是骑术精绝,英姿飒爽,迎着烈烈的寒风,纵马狂奔,倒像是有何紧急之事,其实是三人在赛跑。
萧月生虽然骑马时间甚少,但他深通自然之道,感觉敏锐之极,对马的动作能顺势而动,最大程度的节省马力。
郭襄与郭破虏则是家学渊源,郭靖深通骑兵之道,虎父无犬子,郭襄与郭破虏两人自小便学骑术,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呵呵,痛快,真是痛快!”萧月生渐渐控制住座下骏马的速度,扬声大笑。
他已经感觉到这匹栗色骏马气力快要耗尽,忙放缓速度,令其休息一下。
身后不远处两匹白马急聿聿冲了上来,马上的郭襄郭破虏两人皆是神采飞扬,毫无倦色,听到萧月生的笑声,也跟着大笑起来,虽是银铃声相伴其中,仍不减其中豪气。
看到萧月生缓辔而行,两人渐渐放慢速度,来到萧月生两旁,并驾齐驱,此时已经进入一片山林之道,两旁颇为陡峭的山坡,坡上松林遍处,将山坡笼罩上一层绿意。
“姐夫,我们好久没有这般痛快的跑马了!”郭破虏浓眉大眼精光四射,打量着两旁山林,顾盼之间,已隐隐带着威势。
萧月生亦觉心境开阔,虽说没有自己施展轻功的极速,但随着心跳与脚步,用力奔驰的感觉与一闪而逝的极速迥然不同,更能惹起心跳加速,血液沸腾,这种感觉,自从修道已成以来,再未能拥有。
“我听你大姐说,你们每天都要去城外纵马奔驰,怎会感觉不痛快?”萧月生慢慢抚摸着浓密马鬃,转头微笑着望向郭破虏。
“那个啊……每天总是在那里跑马,刚开始还好,后来便没有跑马的感觉了!”郭破虏一手执缰绳,另一手挠了挠头,颇感不好意思,只是他也不甚会撒谎,自然将心中感觉说出。
萧月生点了点头,对他的心理颇为理解,再有激情的事情,也熬不过日复一日的重复,没有刺激,很难兴奋起来。
他再转头看了看郭襄,她正忙着捋顺被风吹乱的长发,纷乱的头发不时掩住她的面颊,她一只小手看上去不大够用。
只是乱发纷飞的模样,却令郭襄多了几分妩媚,萧月生大手一伸,自然的帮她拨了拨遮在眼前的长发。
待看到郭襄低头呈现羞涩的红晕,方才惊觉自己动作太过亲昵,忙笑道:“你这么一披散头发,还真像你姐姐!”
郭襄笑了笑,未说话,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萧月生手中忽然出现一只酒葫芦,两只巴掌大小,颜色紫幽,似金非金,令人一望便被其吸引,一看即知非是凡俗之物。
他将紫金葫芦递到郭破虏身前,笑道:“给,破虏,喝口酒暖暖身子!”
此时郭破虏面色发白,还好有深厚的内功护体,否则实难抵挡这般寒冷的逆风。
他下意识接过紫金葫芦,随即有些迟疑,“姐夫,……我爹爹妈妈不让我喝酒,说要再等两年!”
郭破虏说着这话,大眼睛却盯着紫金葫芦不放,恨不能马上将塞子打开,痛饮一番。
萧月生笑骂道:“好小子,在我面前倒装起了好孩子,你偷偷喝酒的事,你以为没人知道?!”
郭破虏嘿嘿笑着挠头,大感不好意思,眼睛偷偷瞧向对面的二姐,都是二姐带他出去偷偷喝酒,难不成是二姐告的密?不然,她的脸为何那般红?
郭襄虽是娇思满怀,却一直竖着耳朵听姐夫说话,见郭破虏望向自己,怎能不知弟弟的那点儿小心思?忙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姐夫,担心他是否知道是自己带着破虏偷喝酒。
萧月生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手中出现了一只碧玉葫芦,递到郭襄面前,“襄儿,这是你姐姐平时喜欢喝的果酒,你尝尝。”
郭襄看那碧玉葫芦玲珑精巧,上面还刻着云纹与竹枝,隐隐可见其中的液体微微晃动,令人忍不住想喝上一口。
“谢谢姐夫!”郭襄接过碧玉葫芦,触手温润。看到姐夫已经又拿出一只紫金葫芦,仰头痛饮,不觉也双手放辔,拔开塞子,樱桃小口与葫芦口相接,轻轻喝了一口。
“啊,是温热的!”郭襄轻抿了抿红润的樱唇,带着惊奇的笑意。
“呵呵,味道如何?”萧月生笑问,将眼神从她娇艳的唇上挪开。
“真好喝,怪不得大姐喜欢!……而且还是温热的,怎么回事?”郭襄转动着葫芦,翻来覆去的看个不停,想要一探究竟。
“真的是温热的么,二姐?”郭破虏大感好奇,自己所喝的酒,虽然浓烈异常,却极是痛快,但并未感觉温热。
“给我尝尝!”他隔着萧月生伸出另一支胳膊。
“去去,女孩子喝的东西,你尝什么!”郭襄轻轻打了一下他伸过来的大手,粉脸上带着薄薄的嗔怒。
郭破虏怏怏的收回胳膊,心下大为不解,今天二姐像变了个人似的,换作以前,早就将葫芦递过来,逼着自己也尝尝了,挠了挠头,重新抓起了缰绳,偷偷瞧了二姐一眼,大是迷惑。
萧月生极喜看他们姐弟两人打闹,他两世以来,皆是独生子女,从未尝过有姐弟的感觉。
三人各怀心事,此时已进入一片林间,除了轻风穿过树木的轻啸声,唯能听到嗒嗒的马蹄声,显得静谧祥和。
“咯——”忽然一声长长的打嗝声在林中响起,惊起一两只飞雀。
萧月生转头一看,不由大感好笑,却发觉破虏满脸通红,双眼迷离,带着傻笑,坐在马背上东摇西晃,似要随时掉下来。
萧月生暗中拍了拍自己的头,给郭破虏喝的这酒,喝上去爽口,但酒性醇厚,后劲极大,往往醉人于无形。他刚才一出神的功夫,让破虏有机会喝个过瘾,竟然把自己灌醉了。
郭襄侧着娇躯看了一眼弟弟醉态可掬的模样,不禁又气又笑,转头问萧月生:“姐夫,怎么办?”
郭破虏醉成这个样子,根本无法再骑马,实在愁人得很。
萧月生看郭破虏对着自己傻笑,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伸手轻轻一拍他的后背,笑道:“好了。”
郭襄只觉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转头看去,却见弟弟的脸上红色飞快的褪去,眼神由迷离恍惚变得清亮,已然回复了神智。
她大感神奇,双眸不禁望向姐夫。
萧月生摸了摸两撇小胡子,微笑道:“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