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上的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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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上的世纪-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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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说你说是不是?”听了他这话,她就有些使性子,说道:怎么不好,怎么不好,我看就很好,就很好。他就噗哧噗哧地笑。两人都有些开心起来。然后,他先站起来说道:好了好了。别闹,别闹了!还很亲切地在她背上拍了一下,两人就又上了车,继续前进。    
          
    


俩人一块进城了!日头还没到头顶,就进城了

      日头还没到头顶,就进城了。正逢集,进城的道路很拥挤,板车挤板车,人挤人,自行车铃叮叮地响成一片,简直没法子骑车。他们就下了车来,挤在人堆里慢慢地挪。他让她赶紧想想好,是今天晚上随他一起回庄,还是明天自己回庄。李小琴看见城里一片热腾腾的气象,又敏感地发现城里女孩的穿戴又有了微妙的变化,心里窝了一团火似的,很焦急又很兴奋。可是沉下气再一想,多留了一二日,二三日的,也许会在表现方面受到一些损失。再说,假如今晚回去又可与小队长同路。她隐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很好又很难得的机会,如果错过就不会再有了。她就对杨绪国说,她今晚回去。两人约好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碰面,然后就在湍湍的车流与人流中分手了。    
      杨绪国慢慢地上了车,不慌不忙地骑着,骑不动时就用脚点着地,然后再骑。他心里缓缓地想到,傍晚时将与李小琴一同回庄,回庄的路有十五二十里呢。想到此,不由得有些心悸,车把扭了几下,险些撞了一个卖桃子的老头。他想,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走火入魔了吗?又有些恼怒,发泄似的揿了一气铃, 叮叮地乱响了一阵。好容易挤出了大道,骑上一条小巷,到农业局大院里找到了一个当干事的熟人,再一起去批化肥。化肥批到手后,日头才刚到中天。那熟人也没强留他吃饭,他只得自个儿到街上吃羊肉煎包。坐在油腻腻的桌子边,等着煎包揭锅,望了太阳下卖菜的乡里人,他忧愁地想:这满满一下午时间到哪里去打发。他吃完了四两煎包,没有目的地在很毒的日头底下走来走去的时候,他觉得事情有些特别起来,心里惴惴的,就好像是发生什么异常的事情了。他就这样“别别”地心跳着,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穿行,日头几乎将他烤焦。他就去喝凉粉,又去买掺了颜料的甜水解渴。而日头就像停住了,一动不动。他的情绪渐渐急躁,绝望起来,他想事情怎么会变得这样糟糕!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间,他的精神已几临崩溃,狼狈不堪,一心只想赶紧回家睡觉。走近约定的地点,是一座桥头。桥下的水早已干了.人马大都从桥下过往。远远就看见李小琴伫立的身影.好像换了一身衣服,鱼白的短袖褂,鱼白的棉绸长裤,肩上背了一个花布包,手上还提了一个饭盒。    
      李小琴在此等了已有一时,在街上她听见了消息,说是招工即将开始,推荐表已来到县里,不几日就往公社发了。她心里如一团乱麻似的,无头无绪地站在桥头。日头斜斜地照了桥下,金黄金黄的一条干河,车马在金光里游动,她不由颓唐地想道:一切都没有什么意思。在很久很久以前,这桥下还是一条绿河,岸边生了青苔,女人们在这里槌洗衣服,“梆、梆”地传了很远。她觉得十分疲倦地几乎不想回大杨庄了。这时候,她看见了杨绪国正夹在赶集回家的人群中间,向这边骑来,他瘦瘦长长的身子骑在自行车上,勾着脖子,很像羊群中的一匹骆驼。他徒然地揿着铃,企图挤出人群,前后左右的扁担和筐子妨碍着他,他好像挣扎一般扭动着前进。    
      杨绪国焦躁得很,恨不能一步抄到桥头。等他终于来到桥头,脚步却又迟疑起来。李小琴正望了桥下流水般的车马出神,低头垂眸的样子令他蓦然心动。他下了车来,检查了一下车链,又捏捏轮胎,试试有没有跑气,然后就轻咳了几声,推车上了桥头。直到他走到李小琴身边,李小琴才惊醒似的回过头来,眼神恍恍的,却又一笑,说道:    
      “办完事了?”    
      “办完了。”他说。    
      “还顺利吗?”她笑盈盈地又问。    
      “还凑合。”他说。    
      “我等你好一时了。”她说。    
      “事情很难办,人也难找啊!”他解释道,慢慢地与她说着办事的艰苦,心里渐渐地镇定下来。    
      “亏得是你哪!”李小琴听完之后说道,就从兜里掏出一盒东海烟,送到他面前,他伸手正要去接,她却轻轻一收,说:“给你的吗?”    
      “送我面前,不给我?”他笑着问。    
      “送你面前,让你看看。”她噘嘴道。    
      “看看还不给我?”他瞅着她笑道,心想:这城里人怎么回事,只待了一日,脸就白了好些。    
      “看看也不给你,”她也瞅着他笑,心里则想:“这乡里人怎么的,到了城里就这样面红耳赤,青筋暴突的。    
      “给不给!”他去捉她的手。    
      “不给不给!”她将手拧在身后,不让他捉,身子却朝他挺了一步。    
      “不给就不给。上车走家吧。”他放下手和解道。心里有了底。    
      “走家就走家。”她跳上了车后架。心里也有了底。    
      他们两人都有些快活,一整天折腾的疲劳全都烟消云散,好比清晨起来那样爽朗。他们一溜烟地下了桥头,上了大路。路边的黄豆已经结豆荚了,风一吹,有“嚓啷啷啷”的铃响。太阳从地边上落了下去,半个天却映红了。路面上有许多深深的车辙,自行车从车辙上压过去,一颠一颠的,李小琴就叫:    
      “你会不会骑车呀,杨绪国!”    
      她越叫,他就越颠,还叫道:“你又不是瓷做的,能颠碎?”    
      她就说:“是瓷的怎么样!颠碎了怎么样!”    
      他便说:“碎了我赔你。”    
      “你赔?”    
      “我赔。”    
      说了这话,两人便默默一下神,心下暗暗检查这说笑是不是有些不妥。于是接下去就有些矜持起来。他将车骑得稳健了,她说话也老实了。天边的红霞渐渐转了颜色,地里的豆棵变成了黑色的影子,豆荚“嚓啷啷”地响着,大路上看不见一个人。白杨树夹道,好像两行威严的巨人,他们从树下驶了过去。    
      “饿不饿,杨绪国?”李小琴问道。    
      “饿了又咋样,李小琴?”杨绪国反问。    
      “饿了和我说,我有果子给你吃。”她说。    
      “我不吃果子,我要吸烟卷。”他说。    
      她听他把“烟”说成“烟卷”,鄙夷地撇了一下嘴,却笑道:“没有烟,哪有烟?”    
      他听她这话,知道又一个回合开始了,心中暗喜,就问道:“刚才呢?”    
      “丢了。”她简洁地说。    
          
      “回头找去”。说着,他真的调转了车头,骑了回去。“你疯了,死杨绪国!”她在后车架上叫着,扭着身子,车子便一摇一摇的。    
      他调动车头保持着平衡,一边依然往回骑去,骑了有十几二十米则又慢慢地转动了车头,再骑回来。暮色开始降下,黄豆地里已经一片黑暗,白杨树高高地耸立着,蝉也不叫了。他俩骑在一挂车上,慢慢地转着圈,“咯吱咯吱”地摇着。大路上没有人。    
      “我头晕!”女的叫道。    
      “给不给烟?”男的笑道。    
      “不给不行吗?”女的讨饶了。    
      “谁让你撩我!”男的说。    
      “谁撩你,谁撩你!”女的不依不饶。    
      “好,好,我不好。”男的息事宁人地说道。    
      女的不扭了,车子也不转圈了,沿了白杨树向前行进。天空已经变成深蓝色的,极远处有一眼砖窑点火了,升起一柱烟。他们两人骑了一挂车从一百多年的白杨树下骑过。    
      “我头晕。”女的抱怨道。    
      “那么歇歇。”男的说。说罢两人先后下了车来,站在白杨树下。女的又摸出那包烟,在男的眼前一闪,却被男的迅雷不及掩耳地捉住了手。    
      “露馅了。”男的说,捉了她手不放,心里想着,这手是什么做成的,那么光滑而又柔软。    
      “露什么馅?”女的问,手被捏得很疼,心里恨道:这手怎么像树皮一样,乡里人啊!    
      男的不说话,径直从她手里挖烟,女的捏住了不放,男的就掰她的手指,两人较了一会儿劲,女的才说:    
      “怎么谢我?”    
      “你说怎么谢。”    
      男的说,不望女的眼睛。    
      “你知道怎么谢。”女的却盯住了男的眼睛。    
      “不知道。”男的说,躲着女的眼睛。    
      “知道。”女的坚持,硬是捉住了男的眼睛。    
      两人眼睛对眼睛望了一会儿,又一齐笑了。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通了,松开了手。而这时候,他们俩站得那么近,彼此可觉到对方的鼻息,他想:    
      这女人吃的什么粮,怎么满口的香啊!    
      她却想:这男人大约是不刷牙,真难闻!    
      他们只须略略一抬手,便可触到对方,可是谁也不抬手。一只蛐蛐儿开始叫了,然后又有一只纺织娘叫,不远处有一眼塘,亮晶晶的,塘里的蛤蟆也叫了。他的呼息越来越湍急。喉管好像阻着了什么东西,咝啦啦的,削瘦如铁板样的胸脯起伏着。她加倍地用泪盈盈的双眼去逼视他,微微地噘起上唇,眼睛越来越清澈,亮成两颗星星。他好像发了疟疾一般,战栗着,牙齿格格的。她却越发地火热,腾腾的热气一团一团扑上身去。天空笼罩着黄豆地,豆荚子铃铃地唱着。有一弯月亮出现在天上。    
      她看见了路边有一条干沟,沟底长着茸茸的草,还有一些野菊花。不由得有些畏惧,退后了一步。他以为她要逃跑,身不由己一把拽住了她,拽得过猛,她跌在了他的身上,他又没站稳,两人一起滚进了路边的大沟。    
      他浑身抖得如同筛糠,气喘如同一头牛。月光下,她的肌肤晶莹如同纯洁的冰雪。他所有的传宗接代的经验在此全不管用了,他束手无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像一个无邪的男孩。她紧闭双眼,好像一头任人宰割的无辜的羔羊。她等了半晌,却还不见他动手,微微睁开眼睛。他垂头坐着,胸前的肋骨历历可见,锁骨下有两个深陷的坑。他的夹了白发的头顶被月光照得很亮。她缓缓地伸曲着长长的腿,侧起身子,好像一脉冰雪的山峦舒缓地起伏。他唯恐会弄脏了它,久久不敢动它。暗河在覆雪底下流动。她抬起了胳膊,双手在头顶相握,又绷直脚尖,将身体伸展得很长。她心里有些着急,不懂他为什么迟迟地不动。他的头顶越垂越低,两手渐渐伏向沟底,像一种顶礼膜拜的姿势。他游丝般虚弱下来的鼻息轻拂在她的结实而收紧的小腹上,微风似的,她的心也不由得一动。    
      她的小腹从容不迫地一起一伏,她的双手慢慢垂直在身边,平平地安详地睡着,她感觉到月光清亮如水。他突然间“哦”地一声,好像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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