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离开那里。
这时候树顶上飞过一只鸽子。是一只索菲娅的白鸽子。
“我们看见的是帕鲁玛,”约拿旦说。他怎么能从这么远的距离就能认出来呢?我们等索菲娅的消息已经等了很久。现在她的鸽子总算来了,但是我们已经在围墙之外了。它径直地飞向马迪亚斯庄园。它很快就会落在马厩外边的鸽子窝旁边,不过现在只有马迪亚斯在那里看她的信啦。
这使约拿旦很后悔。
“鸽子昨天能来就好啦,”他说,“那样我就可以知道我要知道的东西。”但是现在我们必须走,离开蔷薇谷、围墙和追捕约拿旦的滕格尔士兵。
“我们沿着林中一条弯路到河边去,”约拿旦说,“然后我们沿着河岸向卡尔玛瀑布进发。”“你在那里,小卡尔,你将在那里有机会看到你作梦也想不到的瀑布!”“啊,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我说,“我从来没有梦见过什么大瀑布。”在我到南极亚拉之前,我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连我们骑马穿过的森林我也没见过。这确实是一片童话般的森林,漆黑、茂密,没有一条人工开拓的小路。人们骑着马穿行在树木之间,湿漉漉的树枝经常碰到人们的脸。但我还是很开心。一切都很开心——看太阳从树干之间照射进来,听着鸟儿歌唱,闻树木和花草散发的潮气以及马的气味儿。我最开心的当然是和约拿旦一起骑马啦。
林中的空气新鲜、凉爽,但是因为我们骑马赶路,所以觉得越来越热。我们将赶上一个很热的天,这一点已有预感。
我们很快把蔷薇谷抛在身后,进入密林。在周围长满高树的一块草地上,我们看见一栋灰色的小房子。在密林深处,谁能够孤零零住在那儿!但是有人住,烟囱在冒烟,外边有一两只山羊在吃草。
“艾尔弗利达住在这儿,”约拿旦说,“如果我们求她,她大概可以给我们一点儿羊奶喝。”我们得到了羊奶,我们要多少给多少,真是太好啦。因为我们走了很长的路,水米没打牙。我们坐在艾尔弗利达房子的台阶上,吃她给的羊奶,吃我们自己干粮袋里的面包和艾尔弗利达给我们的奶酪,以及我从森林采集的野草莓。所有的东西都很好吃。我们吃得饱饱的。
艾尔弗利达是一个小老太太,胖胖的,很慈善,她一个人住在那里,与山羊和一只灰猫为伴。
“上帝保佑,我没住在那些围墙里边。”她说。
她认识很多住在蔷薇谷的人,她很想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约拿旦只好告诉她。他讲的时候非常伤心。她也像绝大多数慈善的老人那样,听了很悲伤。
“蔷薇谷遭了大难,”艾尔弗利达说,“降灾于滕格尔!降灾于卡特拉!只要他没有卡特拉,一切都会好起来!”她用围裙挡住眼睛,我知道她哭了。
我已经不能再看别人哭了,所以我去采野草莓。但是约拿旦坐在那里,和艾尔弗利达谈了很长时间。
我一边采草莓一边思索。谁是卡特拉?卡特拉在什么地方?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 后来我们来到河边。当时正值炎热的中午。太阳像一个火球挂在天空。河水闪闪发光,就像有成千上万的小太阳在闪亮。我们站在河岸的高坡上,看着脚下的河流。太壮观了!盘古河的河水奔腾而下,在卡尔玛瀑布激起千层浪花,我们能听到远方传来的咆哮水声。
我们想到河里洗个澡,凉快凉快。我们把格里姆和福亚拉尔放开,让它们自己在森林里的小湖找水喝。我们顺着陡峭的山坡冲下去,一边跑一边脱衣服。岸边长满柳树。有一棵柳树把树干远远地伸到河上,树枝挂在水面。我们爬上树干,约拿旦教我,我应该怎么样抓住一根树枝,然后把身体浸在水里。
“但是千万不能松手,”他说,“因为你一松手,水就会以你想象不到的速度把你冲到卡尔玛瀑布去。”我死死抓住,骨头节都发白了。我抓在树枝荡来荡去,让水拍打着我的身体。我洗澡从来没有洗得这样开心过,也从来没有这样冒险过。我感到卡尔玛瀑布在吸我的全身。
在约拿旦的帮助下,我重新爬到树干上,我们坐在一棵柳树的树冠中,就像坐在一间绿色的小房子里在水上荡来荡去。河水在我们下面跳跃、嬉闹。它大概想把我们重新引诱下去,让我们相信一点儿也不危险。但是我只需要浸一浸脚指头,甚至连我的大拇脚趾都能竿到要把我冲走的吸力。
正当我坐在那里,无意间往岸上看了一眼,这时候我吓坏了。上面来了骑兵,手持长矛的滕格尔士兵。他们骑着马飞跑而来,但是由于河水的咆哮声使我们无法听到马蹄响。
约拿旦也看见他们了,但是我没看出他害怕。我们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他们过去。但是他们没有过去。他们停下来,跳下马,不知道他们想休息还是想做什么。我问约拿旦:“你认为他们是追你吗?”“不是,”约拿旦说,“他们从卡曼亚卡来,到蔷薇谷去。在卡尔玛瀑布附近有一座吊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滕格尔通过这条路调遣自己的军队。”“但是他们可能在这里停下来。”我说。
约拿旦同意我的看法。
“我确实不希望他们看到我,”他说,“不希望在他们脑袋里产生一些狮心的怪念头。”我数了数,他们一共有六个人在高坡上。他们指着水,在争吵什么,尽管我听不清他们说的话。突然有一个人冲出来,赶着马沿着山坡朝河边走来,几乎正对着我们。我很高兴我们在树上隐藏得特别好。
其他的人对着他喊叫:“别玩命,帕克!你和马都会淹死!”但是他——那个叫帕克的人——只是大笑,他回答说:“我让你们见识见识!如果我不能活着回到峭壁,我就请你们大家喝啤酒,我保证!”这时候我们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河中有一座峭壁突出水面。水流不停地冲刷它,所以只剩一段露出水面。当帕克骑马经过这里时,无意间看到了它,现在它想露一手。
“疯子,”约拿旦说,“他以为马可以逆流而上,游到峭壁上去!”帕克已经脱掉斗篷、头盔和靴子,只穿衬衣和裤子骑在马背上。他企图强迫那匹马走到河里去,这是一匹漂亮的黑色小母马。帕克喊叫着,拼命往下赶它,但是马不愿意。它害怕。这时候他打马。他没有马鞭子,他用拳头打马的脑袋。我听到约拿旦在哭泣,就像上次在广场上一样。
最后帕克总算如了愿。母马嘶叫着,吓得浑身冒汗,但是它还是跳到河里,因为那个疯子让它这样做。看到这一切真是毛骨悚然。当水流淹没它时,它拼命挣扎。“它会冲到我们这边来,”约拿旦说,“不管帕克使用什么手段——他永远无法使马到达峭壁!”但是马试图那样做,它确实尽了很大力!啊,它是怎么样地拼搏,可怜的母马,当它感到河流比它更强大时,它是多么懊丧!
甚至帕克也明白了,现在对他来说生死攸关。他希望能回到岸上,但是他很快发现无法做到。啊,因为激流与他没有同感!激流要把他冲到卡尔玛瀑布,这是他自食其果。但是那匹母马,我真可怜它。它已经完全绝望,像约拿旦说的那样,他们被水冲下朝我们而来,并且很快就会经过我们冲走。我能看到帕克惊恐的眼睛,他知道他的下场。
我转过头来看看约拿旦在哪里。当我看见他时,我惊叫起来。因为他挂在树上,尽量把身体伸向水面。他双腿夹住树干,身体悬空,当帕克被水冲到他身下时,约拿旦一把揪住他的头发,然后使劲拉住他,使他能够抓住一根树枝。
然后约拿旦叫那匹母马:“过来,小母马,到这儿来!”它已经被水冲过去,但是它拼命向他游过去。现在它的背上虽然没有讨厌鬼帕克了,然而它快要沉下去了,不过约拿旦还是想方设法抓住了它的缰绳,用力拉住它。这是一场生与死的搏斗,因为河水并不想松手,它想把母马和约拿旦都拉下去。
我真的疯了,我对帕克喊道:“快帮一把,你这个笨蛋,快帮一把!”帕克已经爬到树上,他稳稳当当地坐在约拿旦身边,但是这个笨蛋唯一做出的帮助是弯下腰对约拿旦喊道:“放下那匹马,知道吗你!森林里还有两匹,我可以骑走其中一匹,你松手就行啦!”我经常听说,人一生气就力大无比,从这个意义上说帕克究竟帮连忙,约拿旦最终拉住了母马。
但是他随后对帕克说:“你这个蠢货,你真的认为我救你的命就是为了让你偷走我的马吗?你知道害羞吗?”帕克可能害羞了,我不是很清楚。他什么话都没说,也没问我们是谁或者别的什么。
他匆忙地拉着自己可怜的母马朝岸上走去,很快地跟其他人就不见了。 当晚我们在卡尔玛瀑布上方点燃了一堆篝火。我肯定任何时代、任何世界点燃篝火的地方也无法与我们的相比。
这是一个极不寻常的地方,我相信天上地下没有任何地方能像它那样既可怕又壮美。有山有水有瀑布,宏伟、壮观。这一切又像进入了梦境,我对约拿旦说:“你不要相信这是真的!这是亘古梦境的一部分,我保证是这样。”我们站在桥上,这是滕格尔让人在把两国分开的河谷上建起来的吊桥。卡曼亚卡和南极亚拉分别位于盘古河的河两岸。
河谷里的河水在桥下奔腾咆哮,然后沿着卡尔玛瀑布飞流直下,让人看了惊心动魄。
我问约拿旦:“人们怎么能够在这样深的河谷上架桥呢?”“对呀,我也想知道,”他说,“建桥的时候,有多少人丧命?有多少人一声惨叫掉下去消失在卡尔玛瀑布里?这情况我也想知道。”我哆嗦起来。我似乎听见惨叫声在山谷间回响。
我们现在离滕格尔的国家很近。我们能够看见桥的对面一条小路蜿蜒在群山峻岭当中。那是卡曼亚卡国的盘古山的山脉。
“顺着那条路,你就可以走到滕格尔的城堡。”约拿旦说。
我哆嗦得更厉害了。但是我想,管他明天怎样呢——反正今天晚上我总可以和约拿旦一起坐在篝火旁,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
我们的篝火在瀑布上方的一块大石头上,离桥很近。但是我背对着一切。我不想看通向滕格尔国家的那座桥,也不想看别的东西。我只想看在山谷间跳跃、闪亮的火光。这景象美丽,但也有点儿可怕。我看到了火光中的约拿旦英俊、和善的面孔,看到马在稍远一点儿的地方休息。
“这堆篝火比我上次那堆强多了,”我说,“因为我和你在一起,约拿旦!”只要约拿旦和我在一起,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有一种安全感。我为总算和约拿旦有了一堆共同的篝火而感到庆幸,我们生活在人间的时候讲过很多次篝火。”篝火与童话的时代,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这句话吗?”我问约拿旦。
“记得,我记得,”约拿旦说,“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南极亚拉有这么可怕的童话。”“你相信会永远是这样吗?”我问。
他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眼睛盯着篝火,然后他说:“不会,决战一旦过去,南极亚拉会重新变成这样一个国家,一切童话都是美丽的,生活轻闲、简朴,像过去一样。”篝火熊熊燃烧,借助火光我看见他疲倦而忧伤。
“不过决战,你知道吗,斯科尔班?决战最终将是一个死、死和死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