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那串金铃,方少墨立马变了脸色,手一挥,凭空就飞来一把古琴,却正是他平日不舍得离手的琴。只是此刻这琴样子比他还惨,竟是连琴弦都断了几根。
碧落就冷笑,道:“你以为,凭着你这把破琴,可以挡住我几招?”
“就算一招都挡不住,也不能被你吓死。”
“那好,多说无益,不如就手上见功夫。”
二人便各自捏诀,眼瞧着又要打一场好仗,却猛听一道微弱音起。
“碧落。”
目光便都齐刷刷投向那音起处。却见陆少卿面色已惨白如纸,正哆嗦着嘴唇,勉强说出话来。碧落便哭一声尊主,一把丢了金铃,几步奔过去,俯身勾头凑近陆少卿。
自我的方向瞧,只能瞧见碧落的大半个背,却不知陆少卿到底与她说了何,只闻得碧落恨声应了句:“喏!”
她就回首朝我们做个手势,道:“快滚。”
我傻兮兮愣在当场,而方少墨明显松了口气,竟也不计较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只是听话地拉住我,真的要滚。最后望一眼那地上倒着的人,我见碧落已扶着他盘膝端坐,四掌相扣,正要为他运功疗伤。
提着的心竟似乎放下不少。我混想着倒是犯痴病了,想来我那把匕首对堂堂魔尊大人造成的伤害不过是破点皮、流点血,怎能轻易便将他杀死?!
就轻轻吐出口气。我正要再瞧,方少墨却生怕碧落会反悔,拉着我便溜。似个木偶人般被他一路拉扯着,跌跌撞撞往山下奔逃,眼前景象飞速而过,我只是不停回首,总觉有什么至关重要的物件,落在了灵山。
也不知这样逃了多久,直到我与方少墨都已累得气喘吁吁,方停步。撒开我的手,这平日喜欢神游的主儿终于得空将气喘匀,他边擦汗边往灵山方向瞧,竟是不自觉地叹了口气,道:“真想不到你还挺狠。”
“呃?”我神情恍惚,没心思细琢磨他的话。
他就做了个刺/杀的动作,赞道:“对付那样的魔头,就应该更狠一些。其实你有些紧张了,那一刀只要再左移三寸,多刺入两分,我保证他就算是千年难遇的大魔星,也十死无生。”
“呃。”
我寻了块干净地坐下,痴痴地望向灵山方向。但我已走得太远,那灵山早已隔了千重万重天。
方少墨有些兴奋,挥手召来自己的法器,就地坐下将那断弦换掉。他摆弄着琴,还不忘继续啰嗦:“这些年我们东躲西藏,活得像狗一样!这样的日子我早已过够了!也许自今往后,一切都将改变。”
他霍然起身,开始在原地踱步:“或者我们应该乘胜追击?毕竟他伤得不轻。”
我脚边有一丛枯黄草,也不知为何,竟在这大好天气里提早枯死。将那草叶子拔下来放在掌心,我摆弄着枯叶,瞧叶上清晰脉络。
“魔界只有一个碧落吧?!”
一句话令方少墨闭紧了口。他“咚”的一声波动琴弦,恨声道:“我们真的是自古以来最没用的神仙!别说陆少卿,就连他身边一个小婢女都打不过,还说什么铲除魔界。”
“神仙?七星还未归位,何谈神仙不神仙。”
“花锦绣,七星到底怎样才能归位?”
我摇头,仰起头瞧天。那重重叠叠云后就是九重天,可九天神帝都已自身难保,又有谁能告诉我,七星到底如何才能归位?!
铲除魔界?恐怕我们不止要铲除魔界那么简单!
暮色四合。
我们已立在茅草屋前。
经过整整一日的逃命,此刻我与方少墨早已累得浑身脱力。可当我抬手轻叩门环时,仍在脸面上努力摆个笑意,并尽量令语气更轻松。
“裴少玉,我回来了。”
“谁?痴儿?!”
很快便有人应声,旋即就听到脚步音。那扇门几乎立刻被人拉开,我就见到一脸紧张的花邵芳。
她一双眼忙忙在我身上扫过,当一眼见了狼狈的方少墨后,不由以手掩口,将那声惊呼强留在喉咙内。好半响,她方拿开手,却已换做一副镇定模样:“天色不早了,你们还没吃饭吧?”
方少墨嘴唇动了动,明明和我有那么多话说,一旦对上花邵芳,他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只是乖乖的,一言不发随着花邵芳进了屋。
我也低垂着头,紧随他们入内。就听到花邵芳边走边说:“我煮了粥,薏米红豆粥,你一定很累了,一会要多喝几碗。”
听着她的唠叨,我恍然觉得,白日里发生的一切,也许只是一场梦。
但她却突然止了步,回首瞧我,神情无比严肃起来:“花锦绣,恐怕你们吃完饭,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呃?!
☆、夜奔
夜已深。
黑幕布般的苍穹之上;繁星几点。将木轮车停住,我不由放眼望这恍若隔世的地界。
卧龙镇。
有些时候人总是如此奇怪;越不想触及便越忆起;越想远离便兜兜转转中;重回起/点。
这三界六道总有那么几个地界是你终身难以忘怀的,而对于我来说,灵山是一处,卧龙镇也是一处。
想来真真可笑;却不料短短几日之间;这两处无数次在我午夜梦回时想起的旧时景象,接连在我眼前展现。只是如今再说什么物是人非;都觉得有些矫情了。
便叹了口气,我说不清心内到底是何情绪。而木轮车上的人立刻歪头,循着我声音方向,侧目。可那双眼无论怎样瞪大,眼前不过一片虚无了。
他如今的样子,用一个“惨”字不足以形容。无论是谁到了此种田地,一定都会痛不欲生。可他那朝阳般的脸面上却满是笑意,就连一把听来万分欠扁的声音里,都充满了希望。
希望,有希望总是令人振奋呢!
“痴儿。”他大声唤我的名儿,待我终于扯回混乱思绪应一声,他却又不说话了。我狐疑地瞧他,却见他只是仰起头脸来,朝着苍穹方向放开嗓子大吼。
“啊……我裴少玉回来了!”
他是想要展开双臂了,虽然做不到,但脸面上并无半点遗憾与悲哀。这一声吼便撕破漆黑夜幕,在整个卧龙镇荡开。
楚少琴不由双手堵住耳朵,小声嘀咕道:“高兴归高兴,别扰民啊!都什么时辰了!”
那厮便止了音,转动头颅,大笑道:“师哥高兴啊!”
“有何高兴的?”我也顺着他方向瞧,可眼前只有一重又一重雾霭,迷迷蒙蒙,令我瞧不见前路在何方。
那厮却不回答,只是侧耳细听,样子神秘至极。我们几个被他的样儿搞糊涂,只好随着他竖起耳朵。听了好半响,却只有夜色静谧、虫儿轻鸣。而那厮就突然压低音,神秘兮兮道:“嘘,都别说话。你们听,有动静。”
一句话令众人皆紧张起来。方少墨越发抱紧了琴,就连花邵芳手都压在腰系软剑上。而我更是心一抖,几乎崩溃了:“怎的阴魂不散又追来?!”
楚少琴沉不住气,更是一个高窜出去,方窜了几步又忆起什么似的退回来。而后便“噗通”一声趴伏在地,将耳贴上青砖地,仔细听起来。
那厮仍不说话,只是裂开嘴傻兮兮地笑。我觉得奇怪,便示意楚少琴起身,并俯身勾头去问那厮:“什么动静?我们几个怎的听不到?难道,你的仙眼还能用?!”
那厮就大笑,道:“正儿八经爹娘给的眼睛都废了,后天修炼出来的,更不用指望。”
楚少琴便猴子般窜过来,贴近那厮,低声急问:“师哥你有心灵感应?!”
“心灵感应你个大头鬼!你当灵山是什么地方?哪听来的乱七八糟东西?”那厮若手脚能动,必然要伸手给楚少琴一个爆栗了,可惜如今只有干生气的份。而我便更加耐不住性子,又因连日来的连番惊吓,越发觉得难以自控,竟是冲口而出:“到底怎样?这大半夜的大伙又累又饿,没时间陪你打哑谜!感情你坐着又不累!你到底听得何动静,倒是直说!这样是要将我们吓死了。”
话出口立即后悔,可惜这世上什么都有得卖,偏后悔药没得卖了。而花邵芳便沉了脸,就连方少墨都摇头,显然皆对我这句话反应强烈了。
楚少琴更是直接指责我,道:“你吃了什么?火气这么大?!就算师哥真的和我们开玩笑又怎么样?”他越说越怒,又道,“花锦绣,别仗着自己痴傻就可以顺嘴胡说。告诉你,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师哥愿意成个瘫子啊!还不是因为你!”
我本已无比难过,戳人痛处倒比戳自己痛处更坐立难安。如今楚少琴的话更是如把钝刀子直戳上我心尖。倒也是了,若不是因为我,裴少玉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就低垂了头,我强忍着不令泪水子夺眶而出。双手搅在一处,只是恨不得将方才的话吞回去。
想是见到我的样,方少墨就咳了声,低声呵斥楚少琴:“她说话不经大脑,你也不比她强多少。这话越说越没法听了。”
众人便都噤声。正僵着,却听那厮轻笑道:“干嘛都不说话了?痴儿说得没错,的确是我不知轻重的在这种时候和你们开玩笑。你们轮番施法带着我连夜赶到这里,恐怕都耗费了不少法力。我们目前最重要的,的确是该赶快回叶府。”
他顿了顿,短促地笑了下,又道:“何况,我哪有那么敏感?!难道自今往后都不许别人提我这毛病?!这毛病又不是我的错,干嘛不能提?别说我是后天的了,就算生下来便缺胳膊少腿,难道还不能活了?如果一个人连面对自己缺陷的勇气都没有,还有什么勇气活着?”
大伙绷紧的脸面便放松,面色也都活泛起来。而我见那厮并不在意,多少松了口气,就道:“确确是我不好,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便忘了吧。我只问你,方才你到底听到何?”
那厮却做一副神秘样儿,只裂开口笑。笑了好半响,就道:“难道你不是更想问另一个问题?”
我当然更想问另一个问题!
于是就忙道:“叶府?!”
却是听那厮提起叶府,我便想起重回人界后来过卧龙镇,只可惜当初我赶到叶府外,却被结界挡住。如今又提,难道?
那厮似我肚里的虫般,不等我再问,便摇头晃脑道:“痴儿越来越聪明了。果然和聪明人在一起,会被传染得也聪明起来。你猜的没错,叶府的确是我们几个,不,准确说是九天玄女帮助咱们做的结界。至于目的么,相信你一定猜不到。”
“师哥!”方少墨便出言打断他。那厮一本正经道:“为什么提不得?难道就像不能说我是个废人一样,今后都不能再提陆少卿三个字?!痴儿,师弟师妹们,无论他如今变成什么样了,但我们不能否定从前啊!那不是否定他,是否定咱自己了。”
他说得振振有词,直将几个本就笨嘴的都说得没了话。而他就又道:“不过这事说来话长,如今虽然是大夏天的,但夜深了也不暖和。不如娘子咱们先找个热乎乎的地方,喝着茶吃着糕,再闲聊?”
一番话终于令我忍俊不止,噗呲一声笑出声来。那厮便得了便宜卖乖:“瞧瞧瞧瞧,都学着点,做人就该像我这样,做男人更应该像我这样。不能哄娘子开心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不能让娘子每天都乐得合不拢嘴的,做人简直太失败了。”
“夸张。”方少墨懒得理他,丢下话来抱着琴就走,花邵芳就抿唇紧追上去。楚少琴便朝我眨了眨眼,并一吐舌头,也似个猴子般蹦跳着赶上那两位。
便只剩下我与木轮车上油嘴滑舌的人。
拿指头戳他白净额头,触到了却又忍不住沿着额头上一道触目惊心疤痕划过。我明明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