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双手击掌,有宫女进来,手中,端着一碗药。
我只觉得一个激灵,猛地,又想起我初进宫之时,太皇太后曾经想要赏赐我的东西来。目光,本能地看向丝衣姑姑,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见了我,动了唇,欲言又止。我明白了,她必然是想过办法通知元承灏,只是,他此刻去天坛祭天,根本通知不到。
而太皇太后选择这个时候叫我来郁宁宫,便是考虑到了只有这个时候,元承灏不会突然出现破坏她的好事。
那件事我忘不了,太皇太后一样也忘不了。
是元承灏阻止了那一次赐药的戏码。
宫女上前来,在我的面前跪下,将手中的托盘举至了头顶。
太皇太后开口道:“你该知道这是什么。哀家也不想的,只是哀家有哀家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还是为了叶家的势力,皇后的交椅,便是为了贤妃准备的,我一开始便清楚。我只是想不到,太皇太后竟还是不放过我。
浑身不觉颤抖起来,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汤药。那褐色的汤汁微微晃动着,还能映照出我的脸来。
“这几日哀家想了很多,皇上宠爱你,哀家是管不着了。可是有些事,哀家还是不得不管的。馨妃,这碗药,可换得你一生荣华。”太皇太后的声音淡而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谁都无关的事情。
喝了这碗药,元承灏再宠我,太皇太后都不会管。
一生荣华,却是要用我天子不充的代价来换。
这,太过沉重,太过残忍了。
太皇太后凝视着我,启唇道:“喝了吧。”
喝了吧,她怎可以说得如此轻松?
眼眶里泛起一层晶莹,该了眼前的影。
我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宫女高举着托盘,等着我去拿那盘中的药碗。
猛地起了身,跪下道:“求太皇太后开恩!”我怎么能亲手扼杀自己做母亲的权利?不决不可能!
面前之人却没有动怒,我瞧见,那双高贵的丝屡缓步过来,她的声音传下来:“当初哀家答应皇上,让他尽早行冠礼之时,后上也曾答应了哀家一件事的。”
紧握着双拳,鼓起勇气抬眸看她。
元承灏答应她的事,必然,与我有关。
太皇太后走过来,缓缓拂过我的脸庞,低语道:“皇上答应哀家,用此,作为交换。”她说这话的时候,犀利的目光略过一侧的药碗。
而我,只觉得心底狠狠地一惊!
用此,作为交换!
元承灏,他竟然……
置于膝盖的十指缓缓收紧,用力咬下贝齿,刺痛的感觉,从唇上,一直蔓延到了心头。
一番番地痛。
太皇太后又道:“后宫那么多嫔妃,皇上唯独不缺的,就是你的孩子。”
那些话语,犹如一道血刃,狠狠地划过我的身体。
回想起那一夜,我用他赐的玉珠换了他不碰我的誓言。一手,本能地扶上右臂,那里,还完好地留着我的守宫砂。
是以,他才要说,唯独不缺的,就是我的孩子。
太皇太后是不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的,可我明白。
即便,没有太皇太后的赐药,我也不可能怀上他的孩子。所以,于他来说,太皇太后这药赐不赐,都无关紧要。可,不同的只是,他能那么快就行了冠礼。
而不是等到康定十七年的七月,他的生辰。
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条件。
可是我,万分不愿!
“娘娘。”宫女回转了身子,将药再次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几乎是本能地往后倾。
太皇太后淡声道:“也不必等的,皇上此刻,还在天坛。再等,药就凉了。”
眼泪,“唰”地一下涌出来。
听丝衣姑姑的声音传来:“太皇太后,不如,还是等皇上来了再说。”
太皇太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沉了声道:“丝衣,你跟了哀家那么久,还不懂宫里的规矩不成!”
“太皇太后恕罪!”丝衣姑姑忙跪下了。
太皇太后此刻也不理她,只伸手端过那药碗,递给我道:“喝了。”
摇着头,我……不想喝。
太皇太后再欲开口,突然见钱公公推门进来,慌张地开口:“太皇太后不好了,北……北苑柏侯殿下出了事!”
明显瞧见太皇太后的脸色大变,她猛地起身:“怎么回事?”
“回……回太皇太后,方才北苑宫人来禀,说柏侯殿下突然昏迷不醒,情况很是紧急!太皇太后,您……”
钱公公的话未完,见太皇太后猛地放下手中的药碗,抬步出去。
宫女一时间没接住,只听“咣当”一声,那药碗直接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块。溅出的药,在我的丝屡上,晕开朵朵水印。
丝衣姑姑朝这里看了一眼,亦是什么都不说,起身追了出去。
钱公公也跟出去,里头,只剩下我与方才端了药的宫女。她有些局促地看我一眼,似乎想起什么,忙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忙跑出去。
我怔怔地跪着,半晌,才反应过来。
柏侯煜出了事,元在灏不在宫中,太皇太后必然是要过去的。
我记起来了,昨日隋太医是曾说过,若是寒气侵入心肺,就麻烦了。可,他分明也说过,幸好柏侯煜回来得早,该是没事的啊。
如何好端端的,又昏迷不醒?
回了神,浑浑噩噩地起了身,推开门,却见外头守着几个太监,忙拦住我,道:“娘娘,太皇太后有令,在她未回来之前,您哪儿都不能去。”
“阿蛮!”我怔了下,大声叫着。
外头,却并没有传来阿蛮的应声。他们拦着,不让我出去。我就是看不见阿蛮的身影。这一次,太皇太后是下了狠心要灌我那碗药了。
猛地,想起什么,浑身摸索了下,元承灏给我的金牌,我竟忘记带在身上了!
咬着牙:“你们都给本宫让开!”
他们不让,其中一个道:“娘娘也请体谅奴才们,太皇太后口谕,奴才们不得不听的。”
不让我出去,又是硬生生地将我推了进去。
一个人在寝宫里,来回踱步。心里紧张着,因为柏侯煜的事。想起元承灏,心里恨着,又疼起来。他当真为了他的大业,什么都做得出来。
继而,又是自嘲一笑,是啊,我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一个挂了名的妃子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辽中传来脚步声。
忙转身朝门口瞧去,果然是丝衣姑姑扶着太皇太后回来了。
她的脸色铁青得厉害,我只觉得心下一沉,莫不是真的出了事?
丝衣姑姑劝着她:“太皇太后也不要生气了,苏大人不是说现下情况好转了么?柏侯殿下会没事的,别太担心。”
听丝衣姑姑如此说,我也舒了口气。
太皇太后却是气愤地开口:“北苑的宫人都是死人不成!伺候个人也伺候不好!哀家打他们那二十大板还算是轻的!”
猛地吃了一惊,二十大板!
怪不得,太皇太后去了那么久!
那么,姐姐呢?
往前走了一步,太皇太后这才想起我来,瞧了我一眼,脸上的怒意更甚了,咬着牙道:“听闻昨儿是宫倾月守的夜,当差不力,哀家让人打了她三十大板!”
“太皇太后!”我惊呼一声,跌倒在地。三十大板,叫姐姐怎么承受得住?
她却道:“也不必求情了,罚都罚完了。来人。”她朝外头道,“馨妃的药,还不再去熬一碗来?”
回来了,又要记起我的事。
浑身颤抖着,我与姐姐,当真都逃不开这后宫的是非么?
只是,姐姐身边好歹还有苏衍。
而我,却是被元承灏亲手推入的火坑呢!
死死地握拳,指甲从掌心里嵌进去仿佛都不知道疼。
“太皇太后不要太生气了。”丝衣姑姑扶了她坐下,轻扶着她的胸口。她还愤怒地看着我,好似,我们宫家的女子,个个都不是好人一般。
丝衣姑姑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也是无能为力了。
药,被重新端了一碗进来。
宫女搁在我的面前。
太皇太后却要宫女递至我的手里,宫女端了起来,小声道:“娘娘,您接着吧。”
盯着,看了良久良久,我依旧下不了这个手。
太皇太后终是面色一凛,沉了声道:“那就喂她喝!”
喂,那便是要强灌了……
“太皇太后……”
她不看我,只道:“来人,伺候馨妃娘娘喝药!”
外头,又进来二个太监,分别押住了我的双手。宫女的眼底似是有着惧色,却依旧是颤抖着手,将药碗递过来。
拼命地挣扎着,可是我的力气太小。
“太皇太后……此事,还是等皇上回来再说。”丝衣姑姑跪下了,太皇太后却根本不看她。只冷声道:“皇上自个儿应下的事,何必等他回来?”
我听了,忍不住哭起来,却依旧要记得死死地抿着唇。宫女伸手过来,用力捏住我的嘴,一手上的药碗靠近了,碗口,已经将要触及我的唇。
这里,听得外头一阵响动,接着,门被谁狠狠地推开。我只听得一阵“哗啦”声,然后面前宫女的手似乎打了颤,“当”的一声,她手中的药碗一下子翻落在地!
她本能地朝门口看了一眼,忽而变了脸色,忙俯身叩道::“奴婢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众人都跪下了行礼。
我象是一下子泄了气,倒在地上竟提不起半分力气。
只,动了眼眸。
瞧见男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有什么东西滚过来,离我的脸颊三寸远的地方慢慢停了下来。
看清楚了,居然是他的朝珠!而他的脚下,满满的,铺了一地的朝珠。
那宫女,方才端了药碗的手此刻垂在下面,还是不住地颤抖着。
“皇上!”常公公追着进来,扶住他的身子。
我惊诧地回眸瞧去,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只那身子依旧好直好直。见他拂开了常公公的手,往前,走了几步。
太皇太后起了身,听他一字一句问:“皇祖母这是做何?”
太皇太后的脸色有些诧异,却仅仅只是一瞬,继而开口道:“皇上忘了答应哀家的事了么?”
他几乎是本能地朝我看了一眼,又问:“何事?”
“此事。”太皇太后答复毫不迟疑。
他的目光略过地上被打翻的药碗,心中已经了然。却是嗤笑一声道:“朕答应皇祖母的事,先欠着。常渠,扶馨妃回去。”
常公公忙点了头上前来扶我。
太皇太后厉声道:“不许走,皇上可别忘了哀家是如何应下给你提前行冠礼之事的!”
他却是使了个眼色给常公公,又言:“朕,不会忘。”
“那皇上就该听哀家的话!”太皇太后气愤地说着。
常公公扶了我起身,见他转了身,背对着太皇太后,轻言道:“此事,朕应不了。”
“皇上,你……”太皇太后气得不轻,丝衣姑姑忙起身扶她,劝着:“太皇太后别生气,今儿是大喜的日子,皇上快给太皇太后道个歉。”
他依旧只站着不说话。
太皇太后指着他,怒道:“好啊,很好!你如今长大了,不把哀家这个皇祖母放在眼里了!哀家说话,也没有用了!你……你……”太皇太后浑身颤抖着,突然两眼一翻,便要倒下去。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来人啊,宣太医!”丝衣姑姑焦急地叫着。
众人七手八脚扶了太皇太后上床,元承灏终是转身进去。常公公以却是拦着我,朝我微微摇头。
太医很快来了,在里头待了会儿,听他道:“回禀皇上,太皇太后是急血攻心,好好休息一下无碍的。”
太皇太后是醒了,听她开口说着:“如今哀家是死,也不会有记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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