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儿女情长哪?”听得出来,肖东昌对刘海山如
此牵挂小赵很不以为然。
刘海山正色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说,她是不是革命同志?!”
肖东昌一撇嘴,“算了吧,换了我这个奥拉车的,你会这么着急上火?”
刘海山有些激动地说:“老肖,你要不要我掏出心来给你看?!咱们是一块儿
出生人死的同志、战友,你要有了难处,我也一样豁出命去!你信不信?”
肖东昌在苍茫的暮色中看了一眼刘海山,连忙说:“我信!我信!”接着自嘲
地说:“算我胡说八道,好不好?”
“好啦,”宋健刚有意扯开话题,“今天的事,大家要好好想想,这个联络点
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敌人怎么会一下子摸到这儿来的?”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气氛又凝重起来。
天色越来越黑。大家都悄悄地站了起来,刘海山和肖东昌走在头里。他们悄然
无声地开了周家院门,探出脑袋向外望去。胡同里杳无人迹,邻家的自鸣钟“当当”
地敲响了,正好6点。
肖东昌低声道:“小赵怕是真的出事了。海山,你就听我一句,这姓周的邻居
家也别再来了!”
没等刘海山回答,传来了一阵京胡声和京剧吟唱声。
这声音来自来福轩茶馆,一个茶客操着京胡摇头晃脑地拉着,乔占魁扯着嗓子
有板有眼地唱着。乔占魁嘴里唱着,眼睛却不住地斜脱着。靠窗口的一张桌上,一
个特务模样的人正自斟自酌。
不大一会儿,门突然被撞开,闯进一个气喘吁吁的特务,“快!快!来人了!”
喝茶的特务猛地拔枪站起,桌上一个茶杯一歪身子,落在地上“啪”地一声,
碎了。两个特务头也不回就出了门。
正唱得来劲儿的乔占魁停下来,冲两人的背影骂了句,“我操你妈!”
持枪出门的那两个特务,刚到电线杆子后面站稳,刘海山和肖东昌两人就小心
翼翼地走了过来。两个特务同时用手枪顶住他们的腰间,“别动!老子等你半天了!”
肖东昌愣了一下,随即大喊一声,打掉特务手里的枪,扑向对方。
几乎同时,刘海山也跟另一特务扭成一团。在扭打中,一个特务的枪被刘海山
顶向天空,可他一翻身却把刘海山按在了下边,刘海山拼命地顶着枪。另一边,肖
东昌抢下了手枪砸昏特务。这边的特务扣动了扳机,枪响了。肖东昌大叫一声扑上
来把他打倒。
刘海山爬起来,喘着气,把特务的手枪夺了过来。这时,宋健刚和老贾他们也
从胡同里跑出来,边走边提醒道:“快走!记着,到紧急集合点联系,注意报警信
号!”说罢分散跑去。
这时,一个特务苏醒了,挣扎着爬起来,吹响了警笛。刘海山回头就是一枪,
特务应声倒地。
刘海山看着手里还冒烟的枪,惊异地说:“好家伙儿,劲儿这么大!”
肖东昌找到了自己放在胡同角落的洋车,拉着车跑过来叫道:“海山!快!上
车!”刘海山也不客气,把枪揣在腰间,跳上车。肖东昌撒开脚步就跑,很快消失
在夜色之中。几乎是同时,警笛声也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茶馆里拉胡琴的茶客被刚才的一幕惊呆了,住了手直叫:“我的妈,这是哪一
出啊?”
乔占魁摆出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挥了挥手,说:“拉你的,管他呢!接着
来!”
艳红楼春莲屋里,小赵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周栓宝则坐立不安地在屋里
转圈,心里直念叨:春莲她怎么还不回来?李振国这小子把她带到哪儿去了?一想
到这里,周栓宝不觉攥紧了拳头。
小赵看看他,又看看小桌上放着的春莲的照片,有些奇怪地问:“你跟她……
还挺有感情的?”
周栓宝回过神来,说:“我知道你看不起她,可你知道他们怎么逼她吗?!几
个男人按着她,把只叫春的猫塞到她裤腿里,然后,打那只猫……”
小赵不禁哆嗦一下。
周栓宝连连问道:“你说她怎么办?要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
小赵也是苦出身,她爸在同仁堂切了一辈子药材,腰都累弯了,省吃俭用才供
她上了学。因此,听了周栓宝的话,小赵非常同情。
两人枯坐了一会儿,周栓宝猛地站起来,要去找春莲,可是回头看了一眼小赵,
想想又把门关上了,坐了下来。
小赵催他快去,“要不,我心里也不踏实!”
周栓宝摇摇头,“可我答应了海山,半步不离地看着你。你要少根头发,我可
就没法交代了!”
从周栓宝嘴里听到海山这么牵挂自己,小赵心里顿时生出一丝柔情。她怔怔地
想了一会儿,忽又怕周栓宝发现自己的心事,偷偷地瞄他一眼,望着窗外的黑夜说
道:“这会儿,他们也该安全转移了吧!”
周栓宝也在望着窗外,“应该没事儿,说好了的,天一黑,他们就走,就算有
一两个特务,也没事儿,他们“多。”
他们在楼上正说着,楼下春莲匆匆进了门。她陪着李振国逛了半天市场,好不
容易摆脱了他,见天已擦黑,赶紧往艳红楼跑。一个姐妹见了她,劈头就说:“哟!
春莲你回来啦!哎,你那个周老蔫儿整了个小蹄子在你屋里起腻呢!”
春莲怔了一下,扶着楼梯“噔噔噔”地拾级而上,推开屋门,看见周栓宝和一
个俏丽的姑娘在一起说话。本来,她见了周栓宝,想起刚才跟李振国一起逛街,心
里还有些内疚,可眼见周栓宝和一个年轻姑娘在一起,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
周栓宝一点也没察觉,一见她回来,不禁有些喜出望外,“嘿!我的姑奶奶,
你回来啦?我还要找你去呢!”
春莲并不理会他,径直走向小赵,露出妓女的浪态,“哟,可真是个大美人儿
呢!过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伸手就要摸小赵的脸蛋儿。
小赵有点慌乱,躲闪道:“大姐……我……”
周栓宝拉住春莲,说:“得得得,你这套别跟人家来,再把人吓着!”压低声
音对她说:“记得我跟你念叨过的刘海山吧,她是海山的同事。”
不提刘海山还好,一提春莲立刻变了脸色,“海山?”急忙把周栓宝拉到一边,
“你真的私通共产党?”
周栓宝立即反问道:“谁说的?”
春莲反倒有些犹豫。她不想扯出李振国来,就含含糊糊地说:“反正有人说。”
周栓宝一下子想起了下午在街上看见她和李振国在一起的事,问道:“是不是
李振国那小子?”
春莲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抬头见小赵正看着他俩,就打岔道:“先把姑娘安
顿好再说吧,啊!”
当着小赵的面,周栓宝也感到不好再问李振国的事,便吩咐春莲,“今儿晚上
赵姑娘就住在你这里,我这就回家。”想想又有些不放心,说:“要不,我就守在
外面。”
“算了吧你,有我在赵姑娘还能有什么事?你去吧。”春莲说着就往外推周栓
宝。
小赵连忙叫道:“周大哥……”
周栓宝回头看着小赵,“有事儿?”
小赵说:“海山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脱险。周大哥还得麻烦你去通知他们一下。”
随后低声把接头地点和暗号告诉了周栓宝。
周栓宝怕妓院晚上让春莲接客,打搅了小赵,临走时找到老鸨告诉自己晚上还
要回来,别让人去打搅春莲。老鸨虽说心里不愿,嘴上却甜,“周爷天天来才好呢。
多普也给您留着门!”
周栓宝听老鸨这么说了,心里才感到踏实。出了艳红楼,他立马按小赵说的地
址前去报信。
就在周栓宝满北平城跑的时候,肖东昌拉着洋车载着刘海山转了大半天,也到
了自己家。这是一间豆腐房,一盏煤油灯若明若暗,一头小毛驴蒙着眼罩,悠悠地
拉着磨。
刘海山问肖东昌,“这就是老宋给你找的那家?”为了给地下工作提供掩护,
宋健刚特意给肖东昌物色了一户磨豆腐卖豆汁的姑娘,肖东昌就算人赘做了姑爷。
可两人没什么感情,在一块儿经常吵架。肖东昌负责跑地下党交通,拉一辆洋车,
乐得成天不在家。
肖东昌见刘海山间,掸了掸身上的土,说:“嗨!别提这茬儿!你没见过那女
的,整个一母老虎!”
“不是说挺可靠的吗?”
肖东昌苦笑道:“可靠?找老婆光凭可靠就行了?……算了,不说了!小二子!
小二子……”
“哎!”一个半大小子应声出现了。
肖东昌问:“你姐呢?”
小二子坏笑道:“想我姐了?”
肖东昌斥道:“废什么话!去,弄两碗豆浆喝喝!”小二子应声去了。
没过一会儿,后屋传来摔碎碗盆的声音,同时是女人的叫骂声:“不饿不着家!
这儿是旅馆呀!小二子,你告诉他肖东昌,我撞上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弄
得刘海山很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肖东昌怕老婆说出更难听的,赶紧把刘海山拽出了家门。这都是老宋干的好事!
他心里越想越生气。后来在“文化大革命”中,肖东昌起来造宋健刚的反,和当初
宋健刚乱点鸳鸯谱有一定的关系。当然这是后话。
从肖家出来,他俩爬上了城墙,坐在城垛上抽烟。
由于情报站被破坏,刘海山肯定不能再回家了,必须尽快出城,到解放区去。
想到这里,刘海山吐了一口浓烟说:“老肖,要真出了城,咱们也许就不会再在一
块儿工作了。”
“是啊!”肖东昌在黑暗中点点头,随后开玩笑地说:“那你可别忘了,我还
救了你一条小命呢!”
刘海山真诚地说道:“哪能呢!我这辈子都记着呢!”
两人有些眷恋地望着脚下黑黝黝的古城。好一会儿,刘海山问:“老肖,过几
年北平真解放了,你还想回来吗?”
肖东昌发自内心地说:“那当然,北平是我的家,我爷爷、我爸爸、我,三辈
儿都在这儿土生土长,你让我说服从党分配没错,可真心讲,我还是喜欢北平,哪
怕还让我回来拉洋车呢。”
刘海山在黑暗中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那会儿呀就没洋车了,你呀,
改开汽车吧。”
肖东昌也乐了。刘海山掐灭了烟头,有些担心地说:“不知道小赵脱险没有?”
肖东昌拍拍屁股上的土,说:“走吧,上老贾那儿看看去!”
等他俩到了老贾家,知道周栓宝已经来报过信,小赵安然无恙,这才把一颗心
放回了肚里。看看天都快亮了,老贾就留他们在炕上和衣躺了一会儿。
周栓宝把一切都办妥,天也快亮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家挪。
耳垂胡同口的来福轩茶馆,已经开门迎客。乔占魁正袖着手依着门框,看着周栓宝
走来。
乔占魁说了句什么,周栓宝没听见。乔占魁提高了嗓门,“嘿!嘿!叫你哪!”
周栓宝停住脚步,望了望乔占魁,说:“有事儿?”
乔占魁招招手,“来来,这儿不方便,上屋说。”拉着周栓宝进了屋。
周栓宝打心眼里腻歪乔占魁,摆脱他的手,说:“别拉拉扯扯的!有话快说。”
乔占魁并不在意,说:“我说,敢情你是警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