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说定了。”金枝道。
裴公子背着人向黑暗的雾气中走两步,又回过身来。
“金枝,对不住,竟把你卷进来……”
金枝听他的语调有些怪怪,楞一楞,“认识这么久了,我从未帮过你什么,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摇摇手,“并不是只有男人才会两肋插刀的。”
回答她的,是静夜里的一片蛙声。
金枝呆立在河边,望着裴公子去的方向,不知多久过去,忽听得背后风响,一个胖大的影子从后面直扑过来。
金枝从怀中掏出黄豆包向后只是一撒,听见啪啪声作响,胖和尚一脚踩在满地乱滚的黄豆上,摇晃几下,终于还是很响地摔在了地上。
胖和尚正欲起身,忽然斜刺里一道淡红影子飞卷过来,正裹住他的手臂,胖和尚大惊,着力一挣,不想那浸过水的绸布是越挣越紧,耳听得那朦胧月色下面目模糊的女子轻轻笑道:“和尚!和尚!你六根未净,又如何挣得出这红尘十丈?”
32007年10月28日 星期日 2:02:30 PM《香蝶作品集》 2007。8武侠系列·第三章
无名第四章
胖和尚发现丝这种东西真的让人很头疼,特别是不能让它去沾水,因为一沾水它就更让你头疼——看上去轻轻薄薄,却韧劲儿十足地和你纠缠不清。
胖和尚看不清对面那个人的脸,但他知道那是个女人,和尚和女人向来无缘,他只想快点摆脱干系,可耐心好的女人也象丝,不缠上倒罢了,缠上来你就别想那么简单打发,况且金枝压根就不是个可以随便打发的主儿!
胖和尚向来用掌,加上出家人随身带的东西里没什么带刃的,这一来挣不开就有点狼狈,于是把手捉住布料的边去撕,“吱啦!”一声撕下去,用了好大的劲儿,居然没撕到底,胖和尚诧异——自己这一双掌,石头也能击得碎,怎么就撕不开块布呢?
正琢磨着呢,却听“咝——”一声长响,金枝手抓着那边的布头,也是那么两手一张,布料便从那头沿着中线直撕开来,整块绸布直裂到裹着和尚胳膊的那块儿,裂成两条布带,一条仍裹在和尚臂,另一条裂到和尚先前撕断的那处脱出来,金枝右手一抛,脱出的布带就如鞭子般向和尚的粗腰卷来。
和尚吃一惊,自己如此吃力只撕到一半,而这女子却轻易就断了帛,简直就是给自己一耳光嘛!
和尚不知道,其实金枝是用了点巧的,女子对付布料总是比男子多点本事,何况对手又是个不讲身外物的和尚,更加被她蒙住——打硬的东西,只管用蛮力便可,撕布则不然,力要用得讲究才不至于被软软的料子吸了去,就算用得讲究了,你还得按着这布织的纹路来撕,这般去撕,只需开个小口子那布料也能自个儿裂下去。金枝每年每季总要打理衣饰,对这个知道得清楚,和尚不明白,当然吃暗亏。
胖大的和尚虽说动作灵活,比起金枝到底笨拙了些,眼瞅着卷向腰间的布带脱不开,仗着内功精纯,索性根本不躲,任它卷过来,用力将被裹住的胳膊向内一拉,硬生生将对面那女子从地上拔起来,拖向面前,一双肉掌红彤一片向她身上印去。
眼见肉掌将拍在金枝身上,和尚突然怒喝一声,变拍为夹,电光火石之间,双手对拍,夹住插向面门的一把雪亮匕首。金枝也不等和尚来夺刃,松手放了匕首的柄,往和尚肩头一踢,轻笑一声,已向后弹回原地,右手一抽,卷腰的一段布料抽回,和尚下盘虽稳,腰间被金枝这借力一抽仍是被带得踉跄一步。
胖和尚用手里的匕首割断了还裹在臂上的湿绸,金枝皱眉说:“和尚,那匕首是我的,还我。”
和尚呵呵一笑,肥厚的耳朵垂下来,看上去越发象个弥勒,“敢问施主是何人?”问得倒是客客气气。
“金枝。”
和尚一楞,看身手不象是无名之辈,可没听说江湖上有这一号人。
金枝走过来,伸出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和尚脸上的肉不那么痛快地抖两下,他想这话怎么由俗家人来向佛家人说呢?这不反了吗?和尚伸手把匕首递过去,就看金枝怎么拿。
手上一空,匕首已经到了金枝手上,除了手快点没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施主竟不提防我趁机发难?”和尚倒诧异了。
“‘血弥勒’杀人一向靠掌不靠刀,”金枝把匕首插回靴筒里,自信满满地回答,“用匕首偷袭的话不是自毁你的金字招牌吗?”
“血弥勒”点头赞:“施主好胆识!”
金枝抬头望着他笑:“没胆识还真不敢来拦你。”
这时候金枝走得近了,和尚也就把她看得清楚些,见不过是个年轻的小女子,模样儿倒也周正,打扮装束得干净整洁,猛一眼看去和白日里在这镇上走动的住家女子没二致。笑是淡淡的,也从容,象她髻上斜插的那朵小黄花,不耀眼,不夺目,不过是多了点镇上小家碧玉没有的江湖气。
“血弥勒”问:“施主可见过两个男人从这桥上过去?”
金枝点头:“见过,所以才不能放你过去。”
“施主此言何解?”
“你追的人是我朋友。”
“哪个?”
“被你打伤的那个。”
“他是何人?”
金枝摇摇头:“这个下次你见着他自己去问。”
“血弥勒”冷笑一声,忽一跺脚,整个人飞起来,向桥上扑去。
这架势,是要强闯了。
金枝也不硬接,掉头就往桥那头跑,和尚一楞,嘴巴不是挺硬的吗?不过既然对方只跑不挡,和尚也没理由不占这个便宜,索性跟着金枝往桥那头跑,跑两步到了另一边的桥头,桥头的石狮子坐在雾里呲牙咧嘴,和尚见前面的女子回头诡异一笑,心里咯登一下,急煞脚已来不及,就闻见一股香味扑鼻,有什么扑过来,扑了他一头一脸。
和尚本已踏上对岸土地,这时急退两步,肥掌往脸上一抹,只觉满手是滑滑腻腻的粉末,扑进眼里的扎得眼睛疼,大怒:“什么东西?”
“什么也不是,”金枝笑,“反正我说不是毒粉你大概也不会信的,不如就当它是毒粉来得稳妥。”
和尚欲动,金枝叫道:“你若一动腿,死得更快。”
血弥勒打量金枝,没动也没说话,金枝叹口气道:“我知道大师父不信我,你方才不是拿手抹脸了么?想必掌上也沾了些毒粉,不如你自己点个火瞅瞅掌心,可是通红一片了?”
血弥勒心下一紧,也不点火,借朦胧夜光打量手掌,虽看不清颜色,但确是变了色,金枝冷声道:“如今你满面赤红,半个时辰后,毒气降至心口,我纵有解药也救不了你了。”
“解药拿来!”
“为何要给?”
“若施主不给,洒家横竖是个死,必然拼死一搏,更不会被你阻住。”
金枝一楞:“呀,这个倒还真没想过……”
忽地和尚身后传来一声嘻笑,一条黑影从镇那边鬼魂儿似地飘过来,“要是两边都不让步的话,让贫道来做个和事佬吧?”
一眨眼的功夫,黑影晃荡到了桥这头,定在和尚和金枝之间,和尚见是一个年轻的道士,手里提着把拂尘,腰间挂着个葫芦,行到面前把拂尘摇一摇,躬身行个礼,客客气气道:“贫道金蝉子,两位这里有礼了。”
金枝上上下下打量这道士,满脸尽是惊愕之色,好久啐一声,向后退一步,也不应声,只抱了臂冷眼旁观。
血弥勒提掌胸前,也是一付戒备的模样。
金蝉子见这二位都不买帐的架子,摇摇头叹一声,道:“二位若如此坚持,只怕最后落个两败俱伤,不如一招分出胜负,若血师父胜了,金枝姑娘交出解药不再阻拦,若金枝姑娘胜了,血师父不再向前。”
“如何一招分胜负?”血弥勒只觉落入眼中的毒粉扎得眼睛越发疼,虽浑身真气运行不辍,但手中颜色越发变深,在此处耽搁已久,面前这道人又不知是敌是友,也不敢硬拼,想想不妨就听听这牛鼻子的说法。
“你二人对攻一招,谁从站的地方后退了,谁便败。”
“他一个和尚,拿掌拍我一个女子,成何体统?”金枝撅撅嘴,十分不满。
金蝉子抓抓头,想一想,十分沮丧:“也是,那只有我替你去接这一掌了,和尚与道士相争,虽不好听,倒是不失体统。”
和尚冷笑:“道士,你要强出这个头与我对招?”
金蝉子点头:“我是这丫头的师兄,不出这个头也说不过去。”
和尚心头一凛,道一声不好,原来这两个人是一边的,如今自己中了毒粉动弹不得,明显落在下风。
“血师父怕胜了我们,我们还是说话不算话么?”金蝉子一眼看出和尚的犹豫,拿拂尘指指自己,“请血师父放心,贫道是本门的下任掌门,做掌门的人说话自然算话,这丫头也没有理由不听话。”
金枝一撇嘴角,倒不否认会听这小道士的话。
“洒家尚不知贵门派名号。”
“就叫‘门’,”金蝉子抱着拂尘往血弥勒跟前站,找个位置站好了准备对招,“我们祖师爷没想出很好的名字,索性不想,可成门成派又不能没名字,于是本门只好就叫一个‘门’了。”
和尚纳闷,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忽听金蝉子喝一声:“我动手了!”一拂尘往面上扫过来!
和尚只见千丝万丝向脸直扎过来,听那风声怎么也不象是轻若无物的拂尘丝,倒象是一把铁条帚直戳面门,显是贯足内劲十分!先前血弥勒与金枝对撕湿帛时已被她唬住,那金蝉子既是这女子的师兄,又自信十足的要硬接自己的掌,若非有惊人内力当没有这个胆子,血弥勒便认定“门”这一派必是内功精纯不可小觑,此时听得如此呼呼风响,心下大寒。
若是换了平时,血弥勒定然会拼足内力去接这一招,只是刚刚与金枝三番交手,第一次被缚了胳膊,第二次被金枝借着势一匕首扎向面门,第三次则中了毒粉,怎么想这对手都是阴招使惯了,道士和她一路,又能好到哪里去?拂尘呼呼扫过来,和尚怎么看都觉得阴招暗藏,若是自己伸掌去挡被它缠住,只怕道士会趁机连绵攻来,反正只是不要移动脚步,硬接不如闪避。那拂尘攻来路子甚刁,想是欺和尚人胖身笨,向后弯腰甚难,只用全力封住他前左右退路,和尚若不想拿掌去扫拂尘,便只有拿脸去接。
和尚冷笑一声,小看了洒家!
肚子长在前面,向前弯腰是难了点,向后可难不住血弥勒,人虽胖着,练武功练到这个份上那也就到了一境界,身段的灵活哪里是常人能比的?就在那拂尘要扫中没扫中的当儿,和尚向后一仰,脚在原地不离半寸,半边身子竟向后猛折了过去!
金枝冷眼看着,叹一句:“也不怕闪了腰?”
“轰”一声巨响,石屑乱飞,金蝉子收了拂尘笑:“倒也!”
大和尚胖大的身躯颓然向后倒下,一动不动了。
金枝抱着臂踱过去,弯下腰看,见血弥佛双眼紧闭,眼见是晕过去,放了心,叹道:“三师兄,越发卑鄙了……”
金蝉子问:“你这算是夸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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